第80章 漸秋20
第七十九章漸秋20
外頭的陽光太過晃眼, 總是能從指縫間沾上眼皮,到後來喻蘭洲幹脆整個手背都捂在眉眼上,只留了下半張臉, 瞧不透這人, 不知道他後邊什麽打算,不知道他是不是把老爹的一片苦心聽進去了。
車子到宿舍門口的時候喻蘭洲的手機收到了一條微信。
他付好錢下來, 打開了這條來自遙遠北城的微信——
【到了嗎?】
是鬧鬧。
想讓這人報個平安。
喻蘭洲靜靜看了兩秒,這丫頭,很久沒主動給他發消息了。
【到了。】
小姑娘把貓抱回了自己家, 罐頭也全挪了過來,反正家裏現成的巨型貓架, 對三花來說在這裏或者在對面一點區別都沒有,也不怎麽想主人, 這兒還有一個主人不是麽!
喵!
鬧鬧盤腿坐在床上,已經過重的肥貓壓在她腿上,尾巴惬意地甩啊甩,她靜靜看着這兩個字,嘴巴是翹起來的, 不怎麽高興。
喻蘭洲問她:【昨天想要問我什麽?】
沒有了。
彭小姑娘現在已經沒有什麽要問的了,她都知道了。
肥貓拿肉墊子拍了小姑娘一下,表示它餓了, 要吃罐頭。鬧鬧咔擦鎖了手機, 噠噠噠下來給妹妹開罐頭, 也是有點兒糟心:“你咋成這樣啦,可得少吃點,晚上跟我出去運動,我們女孩子還是瘦點好看!”
小貓可不在意這個, 左耳聽右耳出,不搭理。
小姑娘寵孩子是出了名的,蹲在地上摸着小貓後頸豐厚的皮毛,看它吃得開心也就作罷,一會兒後,扭頭瞅瞅被留在床上的手機,像是要孤立誰似的,癟癟嘴,跟小貓嘟囔:“不要理他了……”
一直在等回複的男人就一直沒等到下一句。
實在來不及了,拿了衣服進浴室,他得洗個澡,換身衣服,然後出發。
第二天鬧鬧一早的班,正是忙的時候,護士長拍拍她,指指等在走廊盡頭的邱主任:這兒我來,你去吧。
小姑娘的軟膠鞋噠噠噠跑起來,她從進科到現在,還沒被大主任單獨談話過,心裏隐隐知道是關于喻蘭洲的,有點不安。
“昨晚蘭洲高燒到四十一度。”邱主任語氣平靜,看起來像在說今兒天氣不錯。但彭鬧鬧知道,其實小老頭挺着急。
她摳着手,沒吱聲,可心裏不舒服,那人從回來就沒停過,連軸轉誰都受不了,知道他腰上是貼了藥膏的,他的嗓子也腫得說不出話,他的手……
小姑娘的手指揪得更緊,連臺超負荷手術的後遺症之一就是手疼。
有的大夫疼的壓根吃不了飯拿不住筷子。
吃飯……
好像這幾天就沒見過他吃東西……
她和他在一起小一年,沒見他生病過,總以為他是鐵打的,這種人一旦病了就特招人疼,讓人想把他當個寶貝揣懷裏好好捂捂。
邱主任就是其中一個。
“鬧鬧啊。”小老頭背着手,将軍肚挺出來,“我和劉院商量了一下,現在找你說說,你看看行不行啊,就是後頭不叫他來回跑了,他回來目前也沒啥用,現在你妹妹的藥用上了,具體情況一時半會體現不出來,這是個持久戰。”
小姑娘點點頭。
“用藥什麽的都我看着,也會及時跟他那邊遠程溝通,他呢,就留在墨爾本好好把手裏的事做好,也不枉出去一趟,你說呢?”
“如果是您把關那我沒什麽不放心的。”鬧鬧說。
邱主任細細看着他們科可愛的彭小護,帶上點笑:“不怪老頭子偏心吧?”
鬧鬧搖搖頭,要說偏心多少有一點吧,但她知道,邱主任是站在大局上做了這個安排,喻蘭洲是院裏選拔出去的人才,是未來積水潭要撐起一個科室的中堅力量,他到了外頭,說小了代表自己,說大了是代表積水潭的百年聲譽,代表了自己的祖國。
雖然在妹妹的事上院裏有意賣人情,可現今這個階段确實如主任所說,意義不大。
妹妹的治療方案是不是可行,化療藥是不是對症,這都要經過時間的沉澱。
這期間,他可以做他喜歡的,他該做的事情。
他的時間何其寶貴,應該用在正确的地方,而不是浪費在紅眼航班上,耗盡在奔波的途中。
“那就好,那我一會兒跟他說,哦對了,臭小子今兒是徹底沒法說話了,讓我有事發郵箱,你說說,咱倆誰是老大?”邱主任笑盈盈,這句話裏下了鈎子,擎等着小姑娘上鈎。
“他還好麽?燒退了麽?”彭鬧鬧小聲詢問。
“不太好。”邱主任直接就給這麽仨字,摁電梯下樓了。
他不說,鬧鬧心裏揣着這麽個事不踏實,本來心裏有氣,想再也不理那人了,可到底是托了小寶發消息問他。
于小寶直接把手機塞他大彭手裏:“你拿切,想問什麽自個問,好了再還我。”
彭鬧鬧瞪着大大的眼睛,哀怨地瞅了她寶兒一眼。
寶大夫笑着跑了。
那手機桌面上是小寶和甜甜挨在一起的大頭照,真是……好一碗狗糧!
喻蘭洲正從同行的大夫手裏拿了藥量了體溫準備回去,就看見于小寶發的消息了:【喻老師,您好點了麽?】
他朝身邊的大夫揮揮手,無聲地道了謝,回到自己房間。
簡短地回了一句:【沒事兒。】
其實還燒着,昨兒的高熱降下來了,但沒徹底好,身上每一處肌肉都是酸痛的,從冷餐會出來就扛不住了。
嗓子實在是不耐操,說不出話,有要緊的事也只能給小姑娘發文字,問她:【如果我後邊請不到假回不去,你一個人撐得下來麽?】
這回是真請不到假了,小老頭一早甩了郵件過來,超大號字體正紅色:【臭小子你給我老實待着!再敢跑回來老子抽你!】
兩個手機是擺在一起的,鬧鬧還撐着臉等小寶的黑色手機來消息呢,自己的粉色手機就亮了亮,她嘟着嘴巴嘟囔一聲:“才不理你……”
可到底還是發過去:【能。】
然後拿起小寶的手機再發:【喻老師,您千萬照顧好自己,甭太累了,這邊有我呢。】
喻蘭洲一看,還是那個習慣,靠在門邊問:【你和鬧鬧在一塊?】
彭鬧鬧小朋友嘴巴可以挂油瓶,摩挲着“鬧鬧”兩個字,知道他肯定沒說實話,知道他肯定還難受着,知道他總是這樣的,自己不好的事情從來不說。
可還是好氣啊……
小姑娘眼都氣紅了,幹脆兩部手機都關掉,真不理他。
、、、
彭靜靜的術前輔助化療并不順利,如他預料的那樣,第一次的化療藥果然沒有起到很好的效果并且反應極大,她扶着妹妹去護士站前稱體重,那個公斤稱只輕輕彈到了三十。
六十斤。
這不是一個成人的合理體重。
那幾天病房所有人心裏都不是滋味,從前愛笑愛鬧的小姑娘成天心事重重,最常見的是她蹲在樓梯間裏,憋着一雙兔子眼,可眼裏很幹,她沒哭。
蹲一會兒就回去,沒事人一樣照常做事。
邱主任和于小寶在大辦公室裏和喻蘭洲連着視頻開會,讨論下一輪用藥。
寶大夫故意把聲音調到最大,男人低沉的話語順着空氣這個媒介傳到了護士站會在燕尾帽上夾一枚水晶發夾的小護士耳裏。
只來得及聽兩句……
錢護士揚聲喊:“鬧鬧,九床接瓶!來幫忙!”
她回過神,小跑而去。
而視頻裏的男人驀地頓了一下。
寶大夫朝外頭瞅了瞅,跟他喻老師彙報:“喊鬧鬧呢,她今兒值班。”
但喻蘭洲很快收拾起情緒,談完正事,再彙報一下那邊的情況,表示不能随隊一起回國了。
于小寶一愣,是頭一回聽說。
邱教授是一早知道的,點點頭,露出個滿意的微笑。
等關了視頻後,小寶不安地問教授:“喻主任不回來啦?”
小老頭嗯了聲,看起來沒不舍得。
于小寶一下就慌了:“這能行?”
“怎麽不行?”
于是彭鬧鬧經由于小寶知道了喻蘭洲沒有随隊回國的消息。
她躲在更衣室裏劃開手機,劃開與這人的聊天窗口,前幾天,他問她:【家裏來暖氣沒有?】
一句廢話,你都不回來了問暖氣做什麽?
下一秒,這人又來了新消息:【鬧鬧。】
只一聲“鬧鬧”。
這人不回來了,還叫她做什麽?
家不要了嗎?貓也不要了嗎?
很久之後彭鬧鬧仔細想想,她和喻蘭洲在妹妹确診這一年整整分開了四個月。
他真成了飛到國外的風筝,不能返航,而她也真就是那團風筝線,紮根在積水潭裏。
從把小貓接回家開始,鬧鬧就再沒有主動給他發過消息,相反,喻蘭洲隔三差五就會問問她關于靜靜的情況,她都直接讓小寶回他的,然後他在她這兒就不問妹妹了,只問她吃飯了沒有,是不是睡在病房,叮囑她霧霾天記得戴口罩,下雪了路上滑甭騎車。
倒是比從前積極。
她一次都沒回過。
其實,有很多話想跟他說。
想告訴他他走的一個月後,陳金雲被舉報收紅包吃回扣停職調查,在他走的兩個月後,陳金雲卷鋪蓋走人。
想告訴他當時科裏的盛景,那個道貌岸然的黑心肝連貧困村上來治病的病人的錢都要,是明着伸手要的,人砸鍋賣鐵湊齊了辛苦費,他轉天打麻将一晚上就輸光了。
陳金雲從積水潭大門出去的,那個村的壯勞力全等在門口,一人手裏一枚雞蛋,朝他臉上哐哐砸。
還想告訴他,他的學生們真給她買了五星級酒店的下午茶,是那個她最喜歡的草莓奶油蛋糕。她吃完了,一點都不剩,也沒客氣客氣說你們都是學生甭花這個錢下次可不許這樣了。
她讓老爹回家安排,在那天晚上的夜宵時間留住所有人,在大辦公室裏擺了兩桌。
并且提前得到了邱主任的默許。
從前躲着瞞着,不叫爹媽帶東西到她單位,現在不一樣了,誰都知道她的身份,妹妹住進來的第一天積水潭大大小小各種群裏全是他們家的科普,從彭氏市值多少到彭靜靜去年出席名媛晚宴脖子上戴的那條祖母綠項鏈何其貴重,當然,也不會落下她彭鬧鬧的白膠鞋和小摩托。
也就不需要瞞了。
喻蘭洲,你見過拿燕窩漱口吃手臂長的大龍蝦和日本現撈包機空運海膽的夜宵麽?這裏就有,并且你的那張桌子被我們用來堆放龍蝦殼和海膽殼,吃的時候沒覺着,第二天你座位上全是腥味,你學生吓得不得了,用空氣清新劑一天三頓地噴,跟噴殺蟲劑似的。
我爹很高興,終于有一展身手的時候了,讓我這禮拜再召集人馬搞兩桌,你這人沒口福,吃不着,吃你的漢堡炸薯條吧!
作者有話說: 我胖嘟着嘴說不理你了的樣子真呀嘛真可愛!!!
魚兒:我知道我姑娘在鬧脾氣可我不知道究竟是為了什麽!哪位好心人來跟我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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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現人啊一定不要立flag,昨天說要雙,結果第二更卡了一下午都沒憋出來!!!好氣!!!然後今天我人生中除了我媽最重要的長輩來了,得好好伺候!今兒先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