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漸秋19
第七十八章漸秋19
空姐收走了這個英俊男人的餐盒。
他一點都沒動過, 連杯水都沒要。
“需要我為您做點什麽嗎?”畫着精致妝容的小姐姐禮貌詢問。
這裏是頭等艙,空氣中還泛着食物的香味,一個個相對密封的空間裏, 人們各做各的事, 唯有他望着窗外黑暗的天空在沉思,聽見後轉回頭, 用手機打字給她看:【不需要,謝謝。】
喻蘭洲的嗓子刀割似的疼,徹底失語。
相伴而來的還有肌肉的酸痛和呼吸的灼熱, 他的身體機能開啓防禦模式,似乎快要發燒了。但面上未露半分, 人的免疫系統是極其強大的戰士,這點狀況不需要吃藥, 好好休息幾天就能好。
可他無法休息,在周圍的人紛紛鋪床進入夢鄉時他依舊是那樣……目光定在一個地方,腦子裏過着回來這幾天經手的病例,今天手術病人的指證,交代小寶寫的出院小結, 手裏學生的論文,回到墨爾本後要做的事……還有在樓梯間與彭爹的談話。
那是一場很純粹的男人之間的談話。彭董事長收起了之前作為世家叔叔的和藹和感謝,直接提起了他的大寶貝。
“你們的事我已經知道了。”彭爹将煙夾在指尖抖了抖, “不是針對你……蘭洲吶……既然你和鬧鬧已經試過一回不成, 那叔叔希望就到此為止。丫頭是個重情心軟的, 她當時難過了好幾天,做父母的都自私,所以對你就強求了些……”
“是因為我之前……”
彭爹打斷,很直爽:“是, 本來如果你和鬧鬧能一直好下去那我和她媽媽也沒話說,你前邊有誰我們不會介意,這個年代了,都很正常,可是事實證明這事過不去,你倆就是因為這事分的,鬧鬧她就是因為這事難過的,所以我不希望她再受傷。”
“你是男人,有些時候還得你把握分寸,她沒心眼,總叫我們操心。”
商場上厮殺一輩子的勝者說起話來刀刀往你最弱的地方紮,句句都有理,彭靜靜和她爹比起來,欠了點火候。
喻蘭洲覺得彭爹的擔心為時尚早,彭鬧鬧內丫頭……受了傷會像一只蝸牛,縮進殼裏,再也不出來,不給別人再次傷害她的機會。
她根本沒有原諒他。
彭爹看着跟前這個個頭很高、做事很穩、他閨女喜歡的要死要活的小夥子,硬下心來:“這麽跑來跑去不是辦法,叔叔心裏過意不去,現在靜靜情況也穩定了,你就先忙你那邊的事吧,別把人折騰壞了,年輕人還是身體重要。”
這句話喻蘭洲聽懂了,意思是讓他暫時別回來。
最後,彭爹把煙摁進了垃圾桶裏,拍拍他:“甭怪叔叔,你要是有閨女你也一樣會這麽做。”
閨女……
他曾經想過。
一個和彭鬧鬧長得很像的小姑娘,在他脖子上騎大馬,鬧着要吃糖,鬧着要買公主裙,鬧着要爸爸陪她玩打針的游戲。
後來……後來就不敢想了。
……
長得好看的人總是會有一些特殊的優待,剛才那個空姐一直擔心這位好看的乘客會餓,頻頻往他位置上看,只見他驀地動了動,從随身的包裏翻出了一個用手帕抱住的東西。
他看起來很寶貝,藏在了固定且隐蔽的地方,手帕一層層掀開,一顆裹着玻璃紙的小圓球躺在掌心。
那似乎是一顆糖。
喻蘭洲感覺有人看他,擡起頭,正好對上空姐躲閃不及的雙眼,她朝他抱歉一笑,拉上了簾子。
而他也關上小燈,在些微的儀器光線下剝開了糖紙。
窸窸窣窣地,是這裏唯一的聲響。
然後放進嘴裏。
本來沒想吃,最後一顆糖,他想一直留住。
可心裏太苦了,糖很甜。
很濃的橘子味,這是彭鬧鬧的味道。
閉上眼,小姑娘的一颦一笑、今早在他懷裏蹭紅的耳尖、她正兒八經要請他吃飯、她熬紅了眼不肯哭的種種模樣齊齊浮現,再往深了,是冬天裏她穿得像只小棕熊趴在地上扒開三花的後腿,然後朝他可愛兮兮地咧嘴笑:“是妹妹啊!”
明明知道不能去想,想了心裏的思念止不住,可仍舊無法控制,在彭鬧鬧這姑娘身上栽得徹底。
、、、
飛機平安降落墨爾本機場時北城時間是早晨六點半,而墨爾本當地時間是上午九點半,喻蘭洲将要出席中午十一點的冷餐會,全英文發表關于乳腺癌HER2術前新輔助治療的演講。
剛取消飛行模式喻教授的電話就進來了。
喻蘭洲算了下時間,最近北城的天亮的越來越晚,這個點家裏還得點燈。
果然,喻教授披着件外頭坐在書房裏,亮着一盞小臺燈,手邊攤開一本很厚的原文書,補得很勤的白發又有冒頭的趨勢。
“爸。”勉強發了個單音。
“剛到吧?”
“恩。”喻蘭洲伸手攔了輛車。
“有點事想跟你說說。”
“我嗓子疼。”喻蘭洲強撐着說了四個字,這個時間打來,估計老家兒整宿沒睡。
“你聽着就成就。”喻教授拉了拉肩上的針織外套,“鬧鬧是個好姑娘……”
喻父打頭就是這句,叫喻蘭洲疲憊地向後靠在椅背上,摘了眼鏡閉着眼靜靜地聽,身體的溫度越來越高,呼吸滾燙。
“我和你媽媽覺得你未必對人家沒意思,就探了探口風……可你彭叔叔有點避着我。”喻教授的眉心折起來的位置和喻蘭洲分毫不差。
“沒有的事。”又多說了四個字,感覺扁桃體下面的組織都腫起來了,說話的時候能抻着,那一塊悶悶地疼。
“怎麽沒有!”喻教授幹脆噗一下把書阖上了,“你敢說你不喜歡人家?不喜歡你讓人上樓找書?你長這麽大我就沒見你對誰這樣過!也就當年小柯……”
“爸。”
“……”喻教授默了默,“知子莫若父母,你別瞞着我們。”
喻蘭洲:“……”
“咱家這條件,不算高攀,我和你媽媽都是知識分子,門檻不說矮人一等,本來能結親家最好,你媽媽很喜歡鬧鬧,可他們應該是介意你前頭的事兒……”喻教授說,“我想了想,覺得還是避開點好,我知道鬧鬧爸爸什麽意思,他是個女兒奴,恨不得給他閨女找個大學剛畢業的毛頭小子,聽話幹淨就成。我和你媽媽是很坦蕩的,沒什麽好瞞的,你媽媽在外頭找人給你張羅相親也是一開始就把話說清楚,都是自願的事,沒必要勉強。”
“但你管不住別人的想法,你喻蘭洲走出去身上就被戳了标簽,前頭女朋友自殺死了。這不公平,但現實就是這樣,人家姑娘在意這個,我們也不想讓你受委屈。”喻教授嘆了口氣,“你打小聰明又努力,什麽都很順,就個人問題上……上一次這麽難,這一次還這麽難,一件事得有松有馳,我怕你一直難下去就不想成家了。”
喻蘭洲微微掀開眼皮,窗外掠過的街景不是他熟悉的北城。
“兒子。”喻教授知道他是默認了,語重心長,“人這輩子得找個知心知底的,能投契,說得上話,心裏真喜歡的才有意思……可惜你們沒緣分。”
喻蘭洲的喉結上下滾了滾,費勁咽了一下,手擡起擋住了眉眼,薄薄的眼皮顫了顫……
“往後在單位當妹妹照顧照顧就成,要有分寸,免得讓人說咱們家孩子沒教養。”喻教授叮囑着,默默就氣上了,“老爺們拿得起放得下,沒誰不能過?你有點骨氣!另外找一個,不是非得他們彭家才行!你彭叔叔這回是讓我失望了,往後吶,也少聯系得好。”
“這兄弟做的……沒意思。”
、、、
從機場到宿舍很有一段路程,喻教授一直是個極為嚴厲的父親,嚴厲就代表着話少,要求高,你達到了他的要求他認為這是應該的,他不管那有多難,他不接受失敗。
印象中,他一直硬邦邦的難以接近,喻蘭洲甚至不記得父親在自己小的時候抱過他。
當這樣的父親絮絮叨叨說了一路,越說越氣,氣的不是他這個沒出息的兒子,而是氣別人欺負了他兒子的時候,喻蘭洲突然就覺得,其實嚴厲只是父親的面具,他一直沒有發現父親真實的內裏。
他的父母其實一直很為他操心,只是他們不知道該怎麽交流,或者說,是他自己從少年叛逆時期開始豎起了一面擋板,擋住了想要靠近的父母。
細細想來,他們其實從未對他失望過,即使是過去的那三年。
在他明确表示想放棄時,他的老師擺擺手:“有我在你別想,小子,出去走走吧,回來你就得收心。”
然後,他收拾了一個包出國玩,走的時候是老喻開車送他去機場的,那一路,盡聽他埋汰唠叨:“沒出息!你躲什麽?你錯哪了?你心虛什麽?是人欠你的!走什麽走!!”
他那時沒聽進去,覺得吵。
現在想想,他爹那時候得多怕他一走就不回來了啊……
作者有話說: 抱住我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