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入夏3
第四十八章入夏3
于小寶在他喻老師走的第二天回來了。
陳金雲跟之前說人壞話的不是他一樣, 摟着寶大夫笑:“哎呀小寶,可算把你盼回來了,回來就好, 科裏一堆事, 離不開你。”
護士站裏幾枚小護都惡心壞了,齊齊躲配藥室裏說小話。
于小寶也很端得住:“勞陳主任費心, 我這不回來了麽,有事您吱聲,我肯定給您辦得妥妥當當。”
陳大夫架子擺夠了, 施施然走人。于小寶一轉身翻個大白眼,嘴裏極其輕蔑地嗤一聲, 叫一旁看他變臉的彭小姑娘豎起大拇哥,由衷佩服。
從前覺得這家夥沒個正形,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現在才覺得是夠厲害的,一般人做不到這樣。
“我田田咋樣了?”彭大小姐深知其中艱難,沒戳破這人身份,照舊這麽處着。
泰和律所的公子爺啥也不知道, 仍舊樂呵呵:“還成,這幾天我陪着她,換藥都我親手來, 情緒是穩定住了, 就是夜裏還總睡不踏實。”
“喲!”彭鬧鬧怪聲怪氣, “我田寶夜裏睡咋樣你怎麽知道?”
“大彭。”寶大夫單手叉腰,“你要這樣那我也有很多能說的,昂,昨兒誰和誰處小房間沒出來?”
寶大夫人雖不在科室, 眼目倒是挺多。
兄弟倆就不互相傷害了,握手言和,你好我好地一塊吃糖。
于小寶問他大彭:“喻老師不在你特想他吧?”
昨兒還要哭要哭說舍不得的小丫頭這會兒瞧着特堅強:“沒,他有他該幹的事,又不是不回來,我這兒也忙,沒工夫想他。”
護士長給鬧鬧派了個活,比賽得獎的小姑娘,合該好好抓抓底下一群嫩蔥,科裏給定的實習考試裏有一項是心肺複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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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小護二話沒說就攬下來,說好了每天中午吃完飯給嫩蔥們上課,分開的時候跟她寶兒約好:“晚上請你倆吃飯。”
于小寶一臉嗨呀整好饞肉兜裏又沒幾個鋼镚,你請我肯定去的賤樣兒,叫小姑娘牙癢癢,心想跟誰裝窮呢!
她把一天都排的滿滿當當,不給自己留獨處的時間。
晚上吃飯的時候,小寶牽着田護士一塊進來,田田戴一頂棒球帽整好遮住額上傷口,站在桌前沖好朋友笑了一下,蠻不好意思的,手兒躲在身後,讓于小寶收斂一些。可他偏不,舉高了給他大彭瞧,嘿嘿,哥們忒幸福了!
彭鬧鬧比誰都高興,覺得倆小家夥在一塊可般配了,嘴上揶揄:“當初也不知道是誰……”
兩個都齊齊垂腦袋……
她笑起來:“今兒吃了我這頓飯,你倆好好兒的不吵架昂!等着接你倆紅色砸蛋,一個我哥們一個我姐們,我包雙份!”
越說越沒譜,于小寶一個花生丢過去:“怎麽也得是你先!”
彭鬧鬧搖搖頭:“我看你比較急。”
田護士終歸是受不了了,也丢一顆花生米:“我看喻主任不在沒人治得了你了!”
這話一說,鬧鬧小朋友心裏可澀可澀了,面上卻不顯,吃飯的時候聽田田說這兩天院裏派代表來家裏慰問過,也發了點獎金,他們護士長也給她打了幾通電話,沒別的,就怕她不幹了。
兒科的護士個頂個的厲害,這年頭雖然滿學校護理專業都是護士,可真的能上手、能一紮一個準,能幹兒科的,少。
從學校出來還得培養好幾年。
積水潭兒科的護士走了好幾撥了,都是被打怕了,他們護士長擔心她也走了,帶起不好的風氣,手底下小護士都撂挑子不幹。
情況是這麽個情況,那麽鬧鬧問田田:“你怎麽想的?”
田護士玩着筷子:“我當初就是覺得小孩可愛才去兒科的。”
于小寶那兒不忿:“沒的說,必須轉科,兒科那幫孩子家長就沒把咱們當人,以為咱們是奴才他們想打就打想罵就罵!再多來幾次田田這張臉就花了!小孩遍地都是,你馬路上扶起個摔倒的娃娃人家長還跟你道謝呢!你說什麽也不能操凳子就砸啊!這種人就得抓起來關個十年八年!”
小寶心疼壞了,壓着火給他田田夾肉,說流好多血呢,得補補。
關于這事的決定田護士心裏想好了,這次幹脆和鬧鬧小寶一塊說。鬧鬧請客的地方是個特別有名的館子,沒包廂全是單桌,椅背挨着椅背的,周遭嘈雜,滿是煙火氣,田護士平時瞧着是個特普通、和滿大街的姑娘沒什麽不同的小丫頭,她不穿制服站出去沒人知道是個能打針的護士,覺得就家中的嬌嬌小閨女,爹媽膝下承歡。
她的聲音聽起來很堅定,她說:“我不想幹了,我想到要回去就害怕,覺得那板凳就在我頭上,誰都來不及攔,再過一秒就得讓我腦袋開花。”
于小寶半天沒出聲,牢牢攥着田護士的手。
彭鬧鬧能理解,就是突然少了個熟練工,兒科肯定忙不開。
“以後呢?什麽打算?”她問。
“不知道,先休息一段吧。”田護士雖然有了決定,可看起來并沒有輕松多少,她轉頭看小寶,問他,“你覺得我是逃兵嗎?”
小寶壓根沒這麽覺得,他笑着說都随你,我養着你沒問題!
田護士紅了臉:“我自個能養活自個。”
“哎呀都一樣嘛!”彭鬧鬧給話題做收尾,也笑着,“甭跟他客氣!”
、、、
晚上沒鬧太晚,顧忌着田田身體,吃完飯就散了。彭鬧鬧打車回家,從電梯出來就沒個笑臉,拉開門問裏頭的小三花:“出來玩會兒不?”
小貓這裏的話,喻蘭州在不在都沒差,反正姐姐會喂罐頭會陪玩。
喵喵叫着跑出來,走廊上跑來跑去撒歡,小姑娘撐着臉蹲在牆邊愣愣地,小貓來撓她就給呼嚕呼嚕毛,不如喻蘭洲平時陪玩那麽專心。等伺候好了小祖宗,人藏被窩裏,這才翻開手機給那人發消息,癟着嘴,不開心——
【想要蘭蘭鍋鍋抱着睡QAQ。】
喻蘭洲其實一直守着呢,不敢先撩她,怕把人撩哭喽。見她發這麽一條,嘆了口氣。邱教授一旁看資料呢,聽見了,擡眼瞅他。喻蘭洲一個翻身背沖着小老頭,深深鎖着那一排字,頭一回有這種感覺,想什麽都不顧立刻回北城去,抱着她揉吧揉吧,哄她睡。
這丫頭,肯定是挺了一天挺不住了才這麽委屈。
這會兒,說什麽好像都不太好。
【要不要視頻?】他問。
彭鬧鬧糾結了好一會兒,對話框裏那句對方正在輸入亮了好久,最終是給了個小豬搖頭的表情:【不要,會更想你。】
看到臉,就真撐不住了。
這想法喻主任不太懂,他就挺想看看她的。可也沒強求,都順着她。
【聊會天?】
小姑娘把晚上和田田吃飯的事跟他說了,末了,問:【如果是我的話,你希望我留下嗎?】
喻蘭洲能體會到對于鬧鬧來說這個問題有多複雜——
她身在醫院,田護士遭遇過的事她都見過,也經歷過一部分,那一板凳砸在田護士身上,痛在鬧鬧心裏,都是這行當裏的人,兔死狐悲,往後這種情況會不會更嚴重?嚴重到哪一步?自己為之奮鬥的東西到底值不值得?
這些都很難在一時間有答案。
彭鬧鬧發的是文字,一個個敲下來發給喻蘭洲,消磨着沒有他陪伴在身邊的夜晚。他在家時沒覺得,他不在了,他空出來的位置那麽大,大到小姑娘滾兩圈都掉不下去。她占着他那邊,用着他的枕頭,翻開抽屜裏他的備用眼睛夾在鼻尖尖上,還是不爽,翻出他的一雙襪子套在腳丫上,一直拉到小腿。
這麽着,才好些。
喻蘭洲問她:【你希望留下來嗎?我和小寶一樣,不會覺得你是逃兵。我們不是因為學醫成本高,一耗就是七八年耗不起才不走的,身邊的同學、同仁也走了不少,考公務員考律師做醫療設備,哪條都是好出路,我只是沒想過要走。】
彭鬧鬧捧着手機看着最後這句話。
她喜歡的人,很少很少敲這麽長一段話,他的語言一直很簡練,習慣發語音,在他們還只是同事的時候,他甚至沒對她那些微信規勸小文章有一絲一毫的反應。
但現在,他敲下這番話。
是的,他真的從沒有想過要離開這裏。
說是被邱主任摁着頭肝論文拼職稱,可最後是他自己改變了想法,如大樹深深紮下根來。他被同事排擠,被病人誤會,被告上法庭都沒有退卻,彭鬧鬧永遠記得那時的他,眼裏沒有得失,只做自己該做的事。
喻蘭洲摩挲着手機,等待着小姑娘後邊的話。
他們很少讨論這麽深的話題,從一開始彭鬧鬧在他面前就是一個很堅定很堅強到無所不能的存在,沒有人敢、唯有她,在那個夜裏拉着他說人不能毀在自己手裏。
她拉過會所電閘,掀過他的牌桌。
在那之前,她為了他和病人澄清流言蜚語。
在那之後,她送他百裏香,和他一塊鬥牛。
她其實是他的定海神針。可今天,喻蘭洲感覺到了她的遲疑。
【我也不想走。】彭鬧鬧告訴他,【我一開始好氣,特麽的不幹不幹了!可後來想想,我如果回家繼承公司可能不會開心,我不是糾結要不要幹下去,我可能,只是對人性有點失望。】
說到了點子上。
喻蘭洲能懂。
他的姑娘,從小長在爺爺身邊,被老首長抱在膝頭說從前的故事,說祖國是怎麽成立的。這一路何其艱辛,跨過了雪山也邁過了人山,有無數的人砥砺前行,拿自己堵槍眼擋子彈,他們是為了更好的未來,為了一個和平繁盛的新時代。而醫院裏的大夫和護士其實就像那些堵槍眼擋子彈的英雄,他們苦讀十幾年,每月三班倒甚至四班倒,遇到急診半夜從床上爬起來手術,每逢年節值守崗位,捍衛的,難道不是身後無數的老百姓?
可現在這個世道,他們保護的人反而拿槍拿刀,喊打喊殺。
出了事,沖在防疫第一線的也永遠是他們這幫人,不會有時間去想自己的犧牲到底值不值,想不明白,再想下去就沒人接這班崗,站這個哨。
她只是……對人性失望,但從沒懷疑過自己的選擇。
其實可以退縮的。
喻蘭洲點開小姑娘的頭像,她永遠喜歡粉紅色,永遠能發現生活中細小的快樂,他心疼跟他說了這番話的彭鬧鬧。
心疼颠覆了人生觀,又命令自己把世界擺回原處的彭鬧鬧。
【鬧鬧。】男人好看的手指輕輕敲下這個名字,【我很想你。】
昨天忍着沒說的話,終是藏不住。
小姑娘反複瞧了好幾遍,躲在被窩窩裏紅了眼眶。
作者有話要說: 他們倆不只是談情說愛,漸漸的,也是能探讨人生,能說無比親密的心裏話,能成為對方生命之中的定海神針,在彼此無措時成為彼此主心骨的關系了。
向所有醫務人員致以最崇高的敬意。我知道看我文的有一些醫學生,加油!
但也認同離開醫院的那些人所選擇的路。
斷在這裏完美!明天繼續!每晚八點前會更新~~姨媽空窗兩個月終于來了!這幾天我會很難熬,大家見諒~~
再次謝謝投雷打賞~~~等我伺候好姨媽大人雙更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