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二回合,我贏了,只是勝之不武
爸又發出一聲慘叫,當我的替罪羊還真是可憐。
“知道啦,你兒子我這麽厲害,吹豎笛只是學習之外的加分項啦。”我回。
“老爸支持你!”老爸鼓勵般補充這句話。
我已經沒有力氣再說什麽了,這麽喊來喊去的累死,我連一首完整的曲子都沒有吹完,力氣已經在別的地方消磨殆盡,我吹豎笛也是需要肺活量的啊。
不管指尖如何用力,吹出來的聲音還是跑偏得厲害,好像已經失去再繼續下去的原因,結果在堅持了幾天的擾民之後,從窗口飄出來的不只有一句音調急升的豎笛聲,還有一句氣急敗壞的“what a bull shit!”
我追求的藝術生涯和靠豎笛增加個人魅力的想法到此為止。
他的願望裏有我。
漫無邊際的自習課也讓老師失去了堅持的動力,到後半段沖刺的時候基本上老師都不在教室裏守着我們,各班的任課老師都躲到辦公室裏閑聊打發時間,讓我們有無法解答的問題再去問他們就行,沒想到這麽不約束的方式反倒起了作用,就算平時只顧着睡覺的學生也都拿複習題出來仔細做題,曾經只要沒有老師在班裏就吵吵鬧鬧的學生也最大程度地保持了安靜,好像終于認識到了事情的重要性,可是全然的自由也讓一些同學逮到了渾水摸魚的機會,有時整堂課都不知道跑到哪裏不見蹤影,被班幹部問起就說去跟老師探讨學術問題然後不了了之,流動的人群讓專注學習的人根本就意識不到教室裏少了誰,我跟陽如也時常鑽空子跑到女生廁所的陽臺那邊吹吹風,所以當周佳星跑來找我出去的時候我都沒有猶豫一下就點了頭。
“诶,你去許願了沒?”周佳星大大咧咧地出現在窗口小聲地對我說,他口中的許願指的是往車棚附近的那棵榕樹上綁許過願的紅緞帶,考前的這一系列看似徒勞無功的許願行為是我們學校的傳統,說傳統可能顯得有點鄭重其事,算是一種習慣吧。
因為是上課時間,校道上都沒什麽人,大老遠的我就看到那顆纏滿紅線的大樹,這個畫面真的是很公園一角,商業感十足,只是這棵樹承載的是我們學生的虔誠願望,很多次我都覺得我們罪孽深重,讓其負荷如此多的期待會不會太沉重,一棵樹的存在已經超出了它本來的意義。
他把紅色的緞帶還有黑色馬克筆遞給我,兩個人蹲在花壇前埋頭寫着。
“你寫了什麽?拿出來參考參考啊。”他探出頭往我這邊瞄。
“不準偷看,萬一不靈驗了怎麽辦。”我把緞帶緊捏保護在胸前,防衛般地姿勢看着他。
“要不要這麽迷信。”他笑。
“許願這件事本身就很迷信啊,你不是還找我過來,偷看就絕交。”我威脅他。
聽到我這句話他小心地往後退了幾步,“這麽嚴重,那你也不可以看我的,免得我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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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不想看你的。”我重新把緞帶鋪開在花壇邊緣的瓷磚上開始寫,他也偷偷地躲到對面寫,真是個小氣鬼。
我把寫好的緞帶拎在手上揚起來,希望通過手部的動作讓字跡快點幹掉,“你好了沒?”我探出身子往對面看,笑着故意說些吓他的話,“再寫不好我就要過去咯。”
“急什麽啦。”他回我。
“你是在默寫中學生守則嗎?寫這麽久。”我突然出現在他的身後。
他行動敏捷地把緞帶收了起來,剎那間我仿佛看到了我的名字在上面,他站起來抱怨地看着我,“你真的是很沒有耐性诶。”
我先牽着一根垂下來的樹枝綁在上面,回過頭來的時候他還站在原地糾結,“快點啊。”我催他。
“聽說綁的越高實現的幾率就越高。”他擡頭看着樹頂。
“沒想到你這麽想要上北大哦。”我揶揄他。
“我要爬上去。”他還只是呆呆地望着樹頂,還沒等我意識過來的時候他就已經三下五除二抓着樹幹翻到樹上去了,長手長腳在樹上幹淨利落地變換位置,大概是找到了他理想的目的地,他彎起嘴角笑着牽過一根在我看來也沒什麽特殊,只是稍微長在頂端的樹枝,也沒有多高嘛,只要搬個凳子我也能夠得到。
“不要許一些連神明都很困擾的願望。”我站在樹下看着他,陽光從他的身後傾瀉下來,耀眼得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就在此刻星星從樹梢滑落穩穩地落在了地上,周佳星就像是從天一躍而下的流星,耀眼而不奪目。
星星這種東西就算是在光芒四射的白天,就算沒有黑夜的襯托,也是默默地在一個無人發覺的地方閃耀着吧,我能不能成為這種即使在白天裏,只要一擡頭就能發現星星存在的人,我沒有追問他為什麽緞帶上要寫我的名字,一定不是“鎮樹之寶”這一類莫名其妙的意義,我只要知道在他的願望裏有我的一部分就夠了。
我跟他把願望的緞帶綁好後就往回走,在回到主教學樓的途中,已經隐隐約約聽到騷動的聲音,整棟樓感覺都沸騰喧嚣了起來,是“喊樓”的活動要開始了吧,“喊樓”也是文昌中學的傳統活動之一,除了高三以外的學生都會在高考前的同一天統一聚集到教學樓的走廊上,對即将面對高考戰鬥的前輩們送上祝福,祝願高考順利,而要接受祝福的這些人現在一定都還沒有意識到,正坐在教室裏埋頭苦學吧,等一下說不定會吓一跳,緊接着胸腔裏溢進滿滿的感動。
我們也都曾經站在相同的位置吶喊出我們的祝福,只是現在換到了被祝福的位置,對于接下來要循環在學校上空的話語我們已經是爛熟于心,可是在聽到低年級的學弟學妹們異口同聲的加油聲還是會很有感觸,以前的自己曾覺得不以為意,可是在深處其中的時候就會覺得很感動,人真的是太容易被氛圍給感染了。
“跑吧。”周佳星向我伸開手。
“為什麽?”
“難道你想慢慢悠悠地走過去,我們已經算逃課了诶,不能給低年級的樹立不好的形象啊。”他向上的掌心還停留在空中,可能是剛剛積攢下的汗水,現在他的手掌在陽光下看起來十分閃耀,像是染上了一手的金粉。
“那好吧。”我把我手的輕輕放進他的掌心,他曲起修長的手指把我包裹住,我感受到炙熱夏日裏的溫暖,從手心細枝末節地往手臂上蔓延,直到到達那顆滾滾跳動的心髒,我牽着他的手稍微使勁給他勇氣。
“準備……”陽光從他的側臉灑下,我只看到他被鑲着光芒的堅毅輪廓,“跑!”他的聲音落下,我深吸一口氣邁開腳步。
越靠近教學樓,祝福變得越清晰,齊聲振奮的“高三加油!高考順利!”不絕于耳,就算對這種場面已經習以為常,但裏面包含的祝福卻很新鮮,穿過主教學樓大堂的時候我就在想,雖然對一切都很不确定,可在跟他牽手奔跑的一刻我感到很安心,未來什麽的都會變得很明朗吧,我們就要成為大人了。
……
“話說你跟周佳星怎麽樣了?人家都忙着畢業前分手,你們不會預約畢業後在一起吧。”陽如整理着她抽屜裏的書,準備全部拿回家,而我的在昨天就已經陸陸續續地搬完。
“他說如果高考的時候我能考得比他高,那麽我們兩個就交往。”我手肘支在桌子上撐着頭。
“拜托,他成績那麽好,肯定會比你高。”陽如擡起頭看了我一眼。
“那我再追他好了,看起來很好追的樣子。”
“嗚~厲害哦。”陽如笑,可轉念一想,“萬一你真的考得比他高了呢?要在一起?”
我用一種預料之中的語氣“當然啊。”
“你真的很墨跡耶。”
“一般一般啦。”我擺擺手,“而且我答應了我媽,畢業前都不談戀愛。”當然我媽的原話不是這樣,她只是威脅我要打斷我的腿而已。
“拿大人當借口。”陽如嗤之以鼻。
“反正離畢業就這麽幾個星期的時間,如果他這樣都等不了的話一定也沒有那麽喜歡我吧。”我說。
突然陽如看着外面,沖我點點頭,“他來啦。”我順着她的眼神往外看,周佳星站在走廊上,雙手插兜做出與他不相符的耍帥動作,我忍不住笑了出來,可轉念一想陽如還在這裏我怎麽能先走掉,所以我說:“我還是等你一起吧。”
“我還有好一會兒呢。”陽如拍拍我的肩膀,“我不想變成只有在寂寞時才想到朋友的女生,我們要随心所欲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不管是談戀愛還是交新的朋友都是件好事,雖然我們不會常常在一起,不過我知道在我們需要對方的時候對方一定都還在原地,而且可以無理由地提供免費肩膀給對方傾訴,這才是我所認為的朋友,所以不要被我束縛,然後覺得這個時候跟周佳星走掉會抱歉,我們兩個可是一直都是這麽灑脫又帥氣的女生啊。”
“說那麽多是在念經嗎。”我故意沖她翻了個白眼,結果沒忍住又笑了出來,“那麽我走咯,不要鎖門,校工會過來清點桌椅。”我說。
“ok。”陽如伸出手比出很ok的手勢,咧開嘴笑嘻嘻,“菻!”走到門口的我突然被陽如叫住,“其實他還不錯啊。”
我看了一下周佳星,回頭對陽如說,“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的,他不只是還不錯而已。
才剛走到一樓就發現忘記拿車鑰匙,“糟了,鑰匙忘記拿,我回去拿一下,你在這裏等我。”
“你是笨蛋哦。”周佳星不耐煩地皺着眉頭。
“罵人笨蛋的才是笨蛋好不好。”我停下來回擊他。
“你是笨蛋啦。”
“你才是笨蛋。”
“你笨。”
“你比我還笨。”
“笨蛋,還要不要回去拿鑰匙啦。”他無奈笑了出來。
“當然要啊,笨蛋。”
回到教室發現已經沒有了陽如的身影,“什麽時候走掉了啊。”我小聲嘀咕了句。
鑰匙串就安靜地躺在抽屜裏,拿上轉身要離開的時候,發現冷清的教室裏多了一樣與它及其不相符的東西,黑板上是紅色粉筆寫上的一個大大的“FUCK!”
剛剛最後一個離開教室的人是陽如,所以……
我走上講臺拿起粉筆擦,僵持了很久卻還是沒有下手去把這幾個字擦掉,最後我手中的粉筆擦換成了一支藍色粉筆,我在黑板上英文單詞的下方添上了幾個字,“2011年6月4號留。”然後我也是黑板這幅傑作的一份子了。
“诶,走啦笨蛋。”周佳星托着腮撐在窗臺上看我,不知道什麽時候他也走了回來,明明讓他在樓下等我就好,他沒有問我為什麽不把黑板擦掉而是在上面又補上那個日期。
我向他小跑幾步離開教室,鑰匙碰撞到一起的清脆聲音回響在空曠的走廊上。
她不見了。
“幹!什麽大風大浪我沒見過,明天要高考我還真他媽有點緊張。”小銘的胸口強烈地一起一伏做着深呼吸,高考前一天晚上還約我出來壓馬路,也就我才會這麽講義氣奉陪了吧。
“不要擔心,大家都認為你不會考好,相信你也不會讓大家失望,放寬心。”我拍拍他的肩膀。
“你這是安慰我嗎!不過我還真有點好受了耶。”
……
而此時的我正坐在考場裏等待監考老師發試卷,沒想到在考試鈴響之前我還有閑情逸致回想昨天發生的事,我想我能體會到小銘的感受,不管模拟考考了多少次,都沒有辦法感到得心應手的心情,直到現在要面對真正的高考還是有點緊張,這次可真的不是演習了,不管自己肚子裏裝了多少墨水都只能硬着頭皮在考場上盡情揮灑,就在剛才,直到進考場前小銘還在纏着我問考試的秘訣是什麽,或者說我有一些不可告人的可以拿高分的咒語還沒有拿出來跟他們分享。
我看着手中的筆,像是戰士凝望武器般的鄭重,“今天也要把你幹掉!”我對着桌子上那張雪白的試卷說,這就是我致勝的訣竅。
如果在這裏暈眩然後昏倒,那才真的是輸得一塌糊塗,想想耗費掉人生十二年的時光或者更多的時間來努力念書,結果在這一刻像是賭上命運般的要跟考試決一死戰,也真是讓人有點啼笑皆非。
……
随着第三天最後一科地理的考試結束,我們的高考就此終結,我突然能體會到那種考完試之後松了一口氣的感覺,因為能看得到終點所以很輕松,試卷的終點不就是反面右手邊那一頁而已,只是人生的終點在哪一個方向,我們至今不得而知,因為看不到未來所以感到不安,不過現在的我拭目以待。
考完後我站在學校門口等符菻,因為我們兩個都是文科,所以就在隔壁距離我們學校不到兩千米的華僑中學進行高考,因為很近而且還會途經我們學校,所以沒有客場作戰的生疏感,雖然不知道她在哪個考場,但之前她讓我考試完全結束之後就在門口等她,不知道有什麽故弄玄虛的事要跟我講,從學校出來的學生都一副卸下重擔世界又重新變美好了的表情,那天我站在門口等到西斜的陽光暈上我的側臉時,符菻還是沒有出現。
從此以後我就再沒見過她,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連一句再見都沒有。
阿哲考完試後回了原來的地方,經過這麽一段時間我都差點忘記他曾經是個轉校生的身份,他只是一個念完書就要回家的“非本地人”,阿虎現在應該在某座城市的地标性建築前比剪刀手拍照留念,他說要趁着高考過後的超長假期“雲游四海”,把想去的地方先逛個遍,我跟小銘即使空餘時間無事可做也依舊堅守陣地,偶爾約出來去奶茶店蹭冷氣,老張終于經不住我的軟磨硬泡給店裏安上了空調,實話說他店裏的生意因此好了不少,炎炎夏日的七八月,應該沒有人能抵擋住散發着濃郁奶香跟冰涼空氣的奶茶店的魅力。
我還在繼續等待着符菻的消息,想過找阿哲問潘陽如的電話,說不定她會知道符菻的下落,結果阿哲已經把號碼删了,真是斷得一幹二淨,我還騎着車在符菻家門口轉了好幾次,可是家裏都沒有人,即使在晚上□□點鐘,房間裏還都是黑漆漆的,就連小白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有沒有聽過聊齋?”小銘故意妖嬈着身體向我欺身過來,還用陰陽怪調的語氣。
“神經病。”我給了他一拳把他打回原形,我跟符菻的故事才不是窮書生被狐妖糾纏住這麽簡單。
“說不定她已經變成蝴蝶飛走了。”小銘還在旁邊沒完沒了。
“再亂說我就把你嫁給黑山老妖,你知道黑山老妖是雌雄同體吧?”我威脅道。
“肯定是好不容易等到畢業可以把你甩掉了吧,要我肯定也不會再出現了。”就算知道小銘在亂說,但這種讓我膽戰心驚又接近現實的答案我沒辦法接受。
“聽說你們學校有個女生開考第一天就被送進醫院了诶,心理素質有點差啊。”老張站在櫃臺前這麽說。
“哪個考場的?”我緊張。
“好像是在你們學校門口被接走的。”老張想了想,手上的杯子已經被他擦得锃亮。
“那就好。”我松了一口氣,我還曾想過會不會是符菻,但既然是在我們學校進行考試那就是理科的學生了吧。
跟小銘在奶茶店分手了之後我騎着車到東哥的店裏,沒想到他一見到我就,“不要再耽誤我啦,我要去吃飯了。”好像我的到來只有徒增他的煩擾一樣,真是傷透了我的心。
既然如此我也沒有必要把車停好了,“又是那間店?”
“不然呢?”東哥已經準備出門了。
“你到底跟老板娘是什麽關系啦。”我跨坐在自行車上腳撐着地,雖然不是現在才起了好奇心,但對于我自己竟然能把這個問題忍這麽久才問出口表示佩服。
空氣中靜谧了幾秒,他停留在原地沒有動,只是長長地嘆了口氣,“愛過。”
“哦。”對于這句話我真的是波瀾不驚心裏再也泛不起漣漪了,特別是他的背影,怎麽看起來這麽做作。
回到家後想起前段時間雨天穿髒了的白球鞋,已經放在鞋櫃一旁已經落了灰,終于等到盛夏放晴的天氣拿出去洗,是一個安靜又無聊的下午,連鞋帶都沒有拆掉,就這樣把鞋裏和鞋幫都塗抹上一層肥皂,握着藍色腳丫狀的刷子,用力刷出厚厚的一圈泡沫,嘴裏哼着不着邊際的歌,水流嘩嘩地響着,鞋子上沾染的塵土全部變成一堆脆弱的肥皂泡,用水沖完就是一雙很幹淨的鞋子在滴着水了,然後回房裏扯很長一段衛生紙把鞋子裏外都包裹住,放到窗臺上曬,熱辣的太陽烘烤,屋裏的風扇吱吱呀呀地轉動,松了一口氣般地躺到床上,腳上沾住的水珠在風裏慢慢蒸發,癢癢的像是有螞蟻爬過的感覺,我在微風中很恍惚地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手臂上留下的是涼席的壓痕,回頭一看不知道什麽時候鞋上的衛生紙已經被風吹跑了一張,原本白色的紙邊緣也染上了黃色的水漬,像是暈開的水彩,用手按一下鞋子,擠不出多餘的水分,手指上也沒有感受到鞋子裏的濕意,原來已經完全幹掉了,将紙剝下來,鞋子又恢複到最初的模樣,手臂上的痕跡也消失不見。
“好無聊啊。”我在床上翻了個身,果然上學也是個很好的排解煩悶的方式啊,手機在我手上屏幕亮了又暗,距離高考已經過去半個多月,半個月?突然我坐起來盯着手機上的日期,今天是六月二十七號,是符菻的生日!這麽重要的日子家裏應該會有人吧。
我趕緊起床從抽屜裏拿出被我自己包裝得有點拿不出手的禮物,騎上自行車瘋狂地趕到她家,把車停好我又攀在鐵門上往裏面望。
“汪!”熟悉的聲音,我低頭一看,小白也回來了,我喜出望外,只是二樓符菻房間的位置還是被窗簾掩蓋得嚴嚴實實。
剛好符菻的弟弟不知道從哪裏玩耍回來正要進家門,“那個!”我叫住了他,“請問你姐姐在家嗎?”
“我姐啊,她暑假都回外婆家過,要到八月末才回來的。”
原來是這樣,還好她沒有憑空消失,也沒有變成蝴蝶飛走。
“那你幫我把這個交給你姐吧,等到她回來的時候。”我把東西遞給他。
他有些疑惑,但還是接了過去,“什麽?”
“生日禮物。”
看着她弟弟走進家門後,我推上車,腳已經踏上踏板,結果我看到了路邊的七裏香已經結着許多白色的小小花苞,就像裝點黑夜的無數星星點點,沒有經過同意我就擅自掐了一小支,回家後找個礦泉水瓶剪開裝了些水就插了進去,還貼着商标的瓶子跟花配起來有點不倫不類,夜裏我就聞到了淡淡的花香,第二天起床一看昨天還是小花苞的白點已經綻放開來,真是十分可怕的生命力,我感嘆,仿佛昨晚做了一個柔白香甜的夢。
……
整天無所事事的高三假期接近三個月,只浪蕩一個月的我就已經無聊致極,豎笛已經被我封印回鞋盒裏,我只好拿出離校前一天發的畢業紀念冊翻起來回憶解悶,才剛開打開第一頁幾張照片就從裏面滑落出來,我偷偷多洗了一份照片,洗照片的時候還把四班的畢業照給洗了出來,還記得當時從體育館布置完場地後,我跟在攝影師的摩托車後面一起回到店裏的時候還把他吓了一跳,真是對這個世界太過防範的膽小鬼,那天我把車支好在他店門口,他突然靈巧地轉過身來,要不是我反應夠快,肯定會跟他撞個滿懷,“你想要幹嘛?”他捂着胸口警惕地看着我,是把我當成什麽啦!
“我只想要找你洗照片而已。”我無奈地說,然後指了指他肩膀上背着的相機。
“原來是這樣,照片洗完會交給學校統一發的。”他也松了一口氣放下手,自嘲地笑了,“我還以為我遇到打劫的了。”
我差點暈倒,誰要打劫一個背負着人許多回憶的攝影師啊,太卑鄙也太蠢了吧,更何況隔壁就是一家金鋪,“剛剛拍下的照片用不上的應該還沒删吧?”我問。
“還沒,怎麽了?你要洗的是這些啊。”他恍然大悟,轉而微笑看着我,“有些人的表情很醜哦,不過很真實。”
“十一班拍的三張都洗,四班的洗一張,還有……”我拿出手機找出之前拍下的符菻半臉貓模樣,還有之前阿哲偷拍我的半臉貓遞給他看,“手機裏的照片也能洗吧?”我還記得當時阿哲掏出手機時我的義正言辭不讓拍,變成最後的死皮賴臉求阿哲把照片傳給我,風水輪流轉這種事怎麽老是發生在我身上。
“當然可以。”他放下相機,打開電腦,準備傳照片。
“下午應該能洗出來了吧?”
“行,你下午來取就可以了。”他這麽說。
……回想當時的畫面,好像就發生在昨天一樣清晰可見,畢業紀念冊真的是個很貼心的設計,每個班的畢業照、單人照還有畢業寄語都在,這樣不管是高中三年在一起過的,暗戀過的,告白過的,無疾而終的……都有個很好的紀念還有偷偷緬懷的機會。
照片上的大家雖然臉上都帶着一絲迷茫,但更多的是期待,每個人臉上滿是散發着光亮的幸福,五官輪廓仿佛因夢想鑲上金邊,真是好看。
我翻到四班的位置,符菻還是一樣,還以為拍照的時候她會給面子笑一下,沒想到還是老樣子板着個臉。
接着往後翻,我被拍得很呆,小銘很傻,阿哲意外地沒想到很上相,還以為現實生活中長得帥的人會在照片裏輸一點才會公平呢,阿虎畏畏縮縮擺出來的剪刀手就像是讓站在他前面的同學長出了兔耳朵,說起來阿虎的剪刀手其中還很有故事。
我們拍畢業照那天在教室裏商量着要做些回憶時會笑出聲的壯舉,小銘說他要扮鬼臉,阿哲想了想說他要45度角仰望天空,阿虎本不想加入我們如此無聊的舉動,最後悶頭思慮半天說他要比剪刀手,我無法再想出什麽新奇的動作或是表情,最後想說幹脆不看鏡頭,那天的拍攝進程到了我們班這裏可謂是一波三折。
“最後一排的那個小帥哥不要裝憂郁。”攝影師看過拍出來的照片預覽後皺着眉頭對阿哲說,“好,我們再來一張。”
“最左邊的那個男生不要扮鬼臉,還有旁邊那個要看鏡頭。”攝影師很不耐煩,“剛剛那個裝憂郁的男生拜托笑一下不要耍酷哦。”每個班只有三次拍攝機會,我們的亂來搞得他很困擾,其實他大可以把照片洗出來啊,反正紀念冊到手大家也都只會第一時間關心自己上不上相的問題,才不會理我們這些無厘頭的少年是不是會攪亂他們的回憶呢。
“喂!好好拍啊你們!”坐在第一排的老邁回過頭,他銳利的眼神在我們男生的身上掃過。
“最後一張哦。”攝影師苦口婆心,拉長聲音數着一二三,最後我沒有相約好那樣,我看着鏡頭揚起了嘴角。
事後我問他們幾個人,原來都跟我一樣最後一刻放棄了惡搞,這個時候只有阿虎聲音低低地說,“我有成功诶。”
現在的我看着畢業照上阿虎偷偷比出來的剪刀手,還有臉上滿是得意的表情,反而松了一口氣,自己想做卻沒做成的事在別人的身上得到實現也是種安慰吧,阿哲端正着身體皮笑肉不笑,我跟小銘勉強正常發揮,不過我怎麽忍心讓我們的曾經就這麽丢棄在那塊方方正正的機器裏,到最後淪落到只能被删除的下場,所以那天拍完畢業照後我找到了那個攝影師,我讓他幫忙把拍到的那兩張“不能用”的照片洗給我,能額外賺到洗照片的錢,攝影師也很樂意,由于我們幾個真的很沒有默契,所以為了拼湊出當時我們幾個人傻裏傻氣的曾經,我把畢業照拍的三張都洗出來了。
緊壓着照片的玻璃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我把三張照片拼湊了一起,舉着剪刀手的阿虎,仰望天空裝憂郁的阿哲,扮很醜鬼臉的小銘和旁邊沒有看鏡頭把臉瞥向一邊的我,而我看的方向是站在人群中符菻不茍言笑的模樣。
好久不見,再見
接近一個暑假的時光,久違的城市,好像陽光都變新鮮了,回家前順路我就先去了音像店,許久不見的音像店也換了副面貌,從透明的玻璃看去,老板新增了一個營業員整理專輯,埋着頭的樣子看上去很認真,而音像店門口的周傑倫已經換成了很多個男生擠在一起的海報,很靠近去看上面的字才發現是一個韓國的組合,叫super junior。
我不是反對改變,只是拒絕錯誤的改變,老板是吃錯了什麽藥啊,我一個人傻傻地站在門口生悶氣,看起來跟我年紀差不多大的年輕女生站在門口對着海報尖叫,似曾相識的場面,連周傑倫都過氣了嗎?你們這群人還真是不識貨。
當初死命不肯把海報賣給我說要珍藏的老板,不知道是否依舊在信守承諾,既然他已經移情別戀,那麽我現在再發動超級磨人攻勢,是不是就有機會把海報給買下來了……我推開門,空調裏制造的涼意一下子迎面撲來,我走到櫃臺的位置,對正歪着腦袋看雜志的老板說,“請問之前貼在玻璃上的那張周傑倫海報可以賣給我嗎?”我指了指門口的位置。
“啊!周傑倫啊,我已經賣掉了,我真是沒見過那麽難纏的人,所以就賣了,要不然我也不會換海報啦,那可是周傑倫诶。”老板嘆着氣。
“你怎麽可以賣掉!什麽時候的事?!之前讓你賣給我你都不賣。”處在震驚之中的我不禁開始質問起老板。
“就那個男生還不錯,當交個朋友咯,再說你比較容易放棄啊,我一說不賣,你也就不強求了,這樣我怎麽可能把周傑倫輕易地交給你。”老板應該是練過乾坤大挪移,竟然把原因全都推到我身上,我不是那種被拒絕還依舊緊抓不放的人,只是不想變成麻煩,又不是所有人都能跟周佳星一樣磨人卻又不招人煩的。
我很生氣地走出店,外面的熱氣一下子将我包圍,讓我感覺更郁悶了。
新貼的海報上有着大大的“sorry sorry”,我嘟囔一句,“我才不需要道歉。”然後疾步行走,離開這個無法讓我再惦念的地方。
家裏的七裏香又長高了一點,看來這個假期媽媽都沒有好好在打理它們,鐵門沒有關上,本來趴着的小白聽到動靜就坐了起來,“我回來咯。”我彎下腰,揉着小白軟乎乎的頭,它很開心地搖着尾巴吐舌頭,看來還沒有忘記我,我走到門口正打算敲門,轉念一想回自己家是不用敲門的,就松下一條背包肩帶側着腰在包裏找起鑰匙,清脆的聲響,熟悉的動作一擰,門開了。
媽媽站在玄關,面帶笑意,還自帶音效地“锵锵锵锵~歡迎回來!”
我被吓了一跳,攤開手無奈地說“本來還想吓你們的,沒想到已經被發現了吶。”
媽媽接過我的背包,“我在廚房就看到你在跟小白玩了,傷口怎麽樣?”
我把衣服撩起來,右下腹部的地方有條細細長長的粉紅色疤痕,高考第一天的下午我就因為急性化膿性闌尾炎送進了醫院,做了一個不痛不癢的手術,結果高考就輕易地被這條可有可無的盲腸給打敗了,我可沒有那個缺考一科還能取得不錯成績的決心,所以幹脆直接放棄,連帶着跟周佳星的打賭我都自願輸的心服口服。
我脫下鞋子走到客廳,老弟坐在椅子上看NBA籃球聯賽的電視轉播,聽到我回來的消息也只是回頭看了我一下眉眼上揚,明明就很高興,卻要故作成熟,我伸出手把他的頭發弄亂,才想起剛剛摸了小白的手沒洗,應該也沒關系吧,反正他跟小白關系這麽好,我坐了下來他卻站起身往房間走。
“爸呢?”我大聲問。
“去喝茶了啦,你要不要吃水果?”媽媽聲音從廚房傳來,家裏的一切都那麽熟悉。
“不要。”我說,然後拿起茶幾上的遙控器換了旅游衛視,沒想到電視畫面才剛調轉過來,弟弟就出現在我的身後,“吶,周佳星給你的禮物。”他遞給我一份用紙包裝很簡陋的物品,薄薄的,紙張的厚度。
“什麽?”我疑惑地接過來。
“他說是生日禮物,那天是六月二十七號,我看他是弄錯了,農歷記成了新歷。”弟弟蹙眉覺得很無奈。
“謝謝啊。”我笑。
“謝我幹嘛,我只是幫忙傳禮物而已。”弟弟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謝你幫忙。”我說,然後起身回房間,手裏緊緊攥着這遲到了一個多月的心意,包裝紙是淡淡的淺藍色,看得出來是精品店買的,可是包裝的手法太粗糙,有些裁剪的地方歪七扭八,我大概可以想的到周佳星拿着尺子鉛筆剪刀埋頭小心翼翼劃線、剪切的認真模樣,盡管沒那麽精美,也有可能是怕是會變得刻意,讓收到禮物的人覺得沉重吧。
拆開後是一張白色的亞光銅版紙,我一愣以為是禮物沒有被我完全拆開,把包裝紙扯掉才發現禮物就是這張紙,上面還貼着一張便利貼,字跡娟秀,方方正正,“生日快樂,送張我自己帥氣的海報,可不要愛上我。”旁邊還畫了個龇牙咧嘴的笑臉,我撲哧一下笑了出來,周佳星還真是一如既往的臭屁,海報折疊得很整齊,攤開一看,是周傑倫而不是周佳星,我低着頭看着這張被我心心念念了許久的海報,反倒沒了什麽真實感,“周傑倫”臉上有條淡淡的折痕,我無奈地笑笑,真是個笨蛋,海報要卷起來這樣“周傑倫”才不會受到傷害啊。只是沒想到跟老板磨蹭了許久才換來海報的男生是他,之前只是提了一下卻被他放在心上,被人惦念着的感覺真的很不錯,突然心中暖暖的,像是破了個洞從裏面流出發燙的蜂蜜,真的很謝謝,不管是禮物還是送禮物的人都對我很重要。
放榜那天,我回了學校,雖然知道一切都與我無關,可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确認,隔着很遠的地方就聽到鞭炮的響聲,是從學校的方向傳來的,等我騎到校門的時候,就看到一堆紅色的鞭炮紙零零碎碎地散在校道上,像是絢爛綻放過的花朵,我從這些碎紙上騎行而過,感受到了與有榮焉的心情。
我沒有把車騎到車棚,而是直接騎到公告欄,今天來了很多人,學校又熱鬧了起來,高三畢業生最後的狂歡,我和往常一樣,從榜單的開頭先看起,可是意外的并沒有在第一排找到周佳星的名字,我有點緊張,在看的過程裏幾乎一度屏住了呼吸,“啊!在這裏。”我在心裏歡欣雀躍了起來,周佳星被京城一所很有名的大學錄取,我想起當初跟他說過如果能到下雪的地方念書就好了。
看着公告欄上的名單和錄取學校,人群裏爆發出一陣又一陣的驚呼或是扼腕,雖然自己的成績已經提前知曉沒有新鮮感,可在看到別的同學超常發揮還是忍不住會感嘆。
“符菻!”是熟悉的聲音,我回過頭一看,周佳星正帶着陽光般的微笑看我,黑色的棉質t恤,休閑的卡其長褲,一個暑假沒見好像長高了,他緩步向我走過來,我仿佛又看到了多日之前那個停電的夜晚,他也是這麽不緊不慢地緩緩向我靠近。
“你的禮物,我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