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二回合,我贏了,只是勝之不武
我講解時也只會傻笑的那種女生,可是我不能發飙,因為阿哲說對女生要很有耐心,但我只想把空餘時間消磨在符菻身上,我希望符菻能在經過的時候叫我一聲把我解救脫離苦海,可她總是瞪我一眼就走開完全無視我的求救,我總以為是不是我又做錯了什麽事惹得她不高興,最近她很少對我笑了,在我過來找她時候。
尹歡不是對我有非分之想吧!我後來這麽覺得。因為不會有人遲鈍到這種地步,最近她把第一次問我的那道題又拿了出來,說不定這就是所謂的暗示,其實想想遲鈍的人是我才對,我應該早點發現個中意味。
阿哲他們慫恿我幹脆放棄符菻跟尹歡在一起,這也未免太看輕我,所以他們的嘴常常都在說完之後被我的天馬流星拳給堵住。
“你還蠻适合當老師的,要不要試試看啊。”尹歡把練習冊環抱在胸前,鼓勵般直視我的眼睛。
我笑笑不說話,對于她沉重的期待我很想罵髒話,就連我都無法确定自己到底想成為什麽樣的大人,最後只不過是無疾而終徒增煩惱而已,所以不要擅自決定我未來會成為什麽樣的人,家裏有一個老師已經夠嗆了。
可她真誠的心意讓我什麽話都說不出來,我跟阿哲他們都心照不宣,不到報志願那天都不要給自己下定義,只是像阿哲這種耐不住性子的人有旁敲側擊過我們關于理想的藍圖。
“以後想幹什麽?”阿哲問,是剛剛升高三的時候。
“幹!什麽?”無法正經起來的小銘總是逮住機會就講髒話。
“你在想什麽東西!是幹什麽職業!”阿哲暴走,他在別人出口成髒的時候也會抓狂。
“幹!什麽職業?”小銘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那我換種說法,你的理想是什麽?你再亂來我就走咯。”阿哲警告他。
“好啦,應該是律師,會計師這些比較體面的工作吧。”小銘穩定下來,他完全沒考慮現實裏成績的狀況,真的很理想。
“那你們呢?”阿哲轉過頭來問我跟阿虎。
阿虎想了想,得出個連他自己都不是很确定的答案,“老師?”
“老師?!這種騙小學生的理想你堅持到現在哦。”阿哲很吃驚,小學時我們應該都曾經說過要當警察、醫生這一類聽起來都很偉大的職業,不過小孩子的話沒有多少人會當真,即使以後實現不了也不用負責任,老師當初也不是篤定我們會實現才問出這種不切實際的問題吧。
“我在想我以後會不會也變成那種學生都不喜歡的老師。”阿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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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啦。”我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以認真姿态描繪自己理想的阿虎十分需要鼓勵。
“希望吧,希望我不會變成那種會被讨厭的老師。”他笑了笑,掏出庫存的牛肉幹啃起來。
“你呢?決定好以後要做什麽了嗎?”阿哲看着我,終于輪到我了啊,在這個過程裏我一直在很認真地聆聽,試圖在他們的基礎上以此來拼湊出自己未來的樣子,可是理想這種東西沒什麽用啊,反正最後一定跟未來無法重合。
我打了個哈欠不以為意,緩緩道,“還沒想過,能變成一個有錢人就好了。”
“喂!你這說的根本就是大家的理想啊。”阿哲握緊拳頭在我胸口捶了一下,不輕不重。
未來會怎麽樣?抛開自己已經成為什麽樣的大人這個前提,希望到時聚到一起的時候還有話聊,不要是打個招呼坐下就各玩各的手機,到最後還要靠酒精才能回憶起當時一起幹的傻事。
不知道符菻有沒有被這個問題困擾過,或是正在苦惱當中,無法回避的長大,還真是讓人招架不住。
……
上了半天課的大家都渾渾噩噩目光呆滞,終于等到課間休息跑到外面來振奮一下精神,小銘面目猙獰地面向太陽,“好熱,我感覺臉上火辣辣地像是被扇了幾巴掌。”他說。
阿哲背對陽光閉目養神,随時随刻都在耍帥,我跟阿虎靠着欄杆,接近十點的太陽烈日當頭,我側着頭看樓下來來往往都撐着傘的女生,校道上仿似開滿了五顏六色行走的花朵,感慨不用懼怕陽光的男生還真是自在又帥氣,“你覺得夏天是什麽味道的?”我問一旁跟我一起曬太陽的阿虎。
“夏天啊,西瓜味的,還是那種冰過的。”阿虎也抵擋不過夏日的炎熱放棄牛肉幹投入了冰鎮西瓜的懷抱。
“小銘,你覺得夏天是什麽味道的?”我又轉頭過去問小銘。
“我的汗臭味啦,要不要聞一下,很男人的味道哦。”他作勢要向我撲過來,被我用“淩波微步”逃開了。
我不想再問阿哲了,因為也問不出什麽答案,他現在依舊緊閉着雙眼,閉目養神變成真睡着也有可能,而且萬一他說出夏天的味道是少女的馨香這種話那麽事情會變得很嚴重,我怕我會控制不住任督二脈湧動的真氣走火入魔然後暴打他一頓。
不過符菻為什麽要問我夏天是什麽味道?在小島近乎一年四季都為夏天的習以為常中,我從來沒有覺得炙熱的空氣中有什麽特別的味道,我倒是滿贊成西瓜味的夏天這個說法,從小賣部店前走過的時候總能聞到西瓜的清甜香味,被切成半月狀的西瓜放在店前的小攤上,還有芒果、番石榴……種類多樣,熱帶生活的人們總是不缺水果嘗鮮,遇到糖分還沒有沉積下來就早早上市的西瓜也不用苦惱,跟老板娘讨些辣椒鹽就能豐富味蕾,也許大家會覺得這種吃法很奇怪,但對于我們來說,個中滋味真的是很夏天吶。
放學後我跟符菻并肩在校道上往車棚走去,陽光像走馬燈發出的光彩一樣在我們的身上一掃而過,我在她身旁仔細留意空氣中浮動的香味,可是只聞得到圍牆另一端傳過來的飯菜香,我的肚子很不争氣地叫了起來,符菻突然停下來看着我,“要不要再賭一次?”她提議,只是沒想到竟然是她主動向我發起反擊。
“賭什麽?”我捂着肚子問。
“你是老手,你想吧。”她很灑脫地把主動權交到我手上,“只是不要再比成績。”她補充道,看來是真的很想贏我一次啊。
我仔細地想了想,不用成績做籌碼還能有什麽能穩贏她的打賭,“要不就賭在星期一的升旗儀式上看校旗能不能準時到達頂端好了。”身為一個根正苗紅的青年,升國旗這麽莊重的事情怎麽能拿出來當賭約,不過校旗就可以了,學校本來就是我們用來制造各種回憶的地方,如果能在青春裏添上校旗這面無法抹去的旗幟,想必校長也會笑着點頭答應。
“我賭可以。”她像是搶答般搶先說出自己的答案,又不是先說的人就可以贏的。
“那我只能賭不可以咯。”我笑笑,雖然學校的升旗手都很有經驗,旗子慢一步或是先一步在音樂聲終了時到達旗杆頂部的狀況很少發生,符菻應該是看準了這一點才這麽篤定地說可以,不過只要我能豁出去,我還是能夠逆轉勝,當然我這麽有自信不是因為升旗手是我認識的人或者我可以賄賂他們,至于我能贏的方法,那就請大家拭目以待咯。
“贏的人可以向對方提五個可以回答得上的問題。”我接着說,贏不是最重要,重要的是我隐藏在懲罰裏的小心思。
“我想要了解她”,我當時這麽說的時候阿虎這個白癡竟然給我說,“了解一個女生多看點書不就行了。”男生跟女生的差別可不是生物課本上那薄薄的兩頁紙可以說完的,阿哲老是說女生讓人琢磨不透,就連我爸也這麽覺得,雖然我無法很徹底地将符菻了解透徹,但是用五個問題最起碼能讓我更靠近她一點吧。
“好啊,雖然對于你我沒有什麽想問的,但對我也沒有什麽損失,反正能贏你就行。” 她很灑脫地笑着,全然不在意。
什麽嘛,只是單純想贏回來而已嗎,對我一點都不重視!但不得不說又秒到了我。
“不要這麽有自信。”我打擊她,然後拐進車棚,她笑笑不說話,站在門口等我,車棚裏的自行車已經少了一大半,王老先生也不在,應該是回家吃飯了。
“诶,你的答案是什麽?”我在車棚裏一邊開車鎖一邊問她。
“嗯?”符菻不明所以地看着我,呆呆的有些可愛。
“夏天是什麽味道的?”
“再等等,很快就可以告訴你了。”她擡着頭看着頭頂搖曳的樹葉,葉子在陽光下閃着金色的光。
你有沒有聽過天黑黑?
現在的周佳星正站在門口張望,他應該沒有發現我在三樓的過道這邊,也肯定沒想到為什麽我才剛下第一節課就消失不見,夏天來了之後陽光也會随着時間的溜走而慢慢變熱,想要曬太陽就要早點出來問候陽光,不知道會不會看到我,在他回頭的時候。
可是我沒有等到他轉身,因為尹歡已經走上前去,我希望她不是因為我之前刺激到她而開始向我發起挑戰,突然有點後悔了,我真的沒有什麽信心可以贏她,像她看起來這麽讨人喜歡的女生。
兩個人好像聊得很開心,周佳星還有些腼腆地摸着頭,置身事外的我無法轉移我的視線,只能偷偷揣測他們兩個說了些什麽。
“我喜歡你。”
“啊!是嗎?我也蠻喜歡你的耶。”
我像是在獨自上演獨幕劇一樣看着他們的方向,這時尹歡突然向我這邊指了過來,她是故意的吧!我心裏暗暗罵了幾句,慌張地躲到牆壁後,可是有個熟悉的腳步聲正在向我一步一步靠近。
“你在這裏幹嘛?”周佳星出現在我面前,他的側臉已經染上了上午九點鐘的新鮮陽光。
“就曬太陽啊。”我強裝鎮定,“你又跑下來幹嘛?”
“下來見你啊,我怕等一會兒會困,所以就趁我還精神的時候把今天要見你的分量先補上。”他笑嘻嘻的,接着他突然問我:“诶,你有沒有覺得有時候我說的話都是廢話?”絕對是跟尹歡聊天然後不知所措了吧,會為了一個女生動搖困惑,也許這就是愛情的明證。
之前還口口聲聲問我要不要在一起,卻從來沒有說過喜歡我,而且像尹歡這種講話輕輕柔柔、會打扮又長得挺漂亮的女生,只要沒點腦子的笨蛋男生都會喜歡吧,對!就是那些眼睛被粉紅色蒙住的笨蛋男生,所以他最好也是早點轉移目标讓我解脫。
“沒關系的啊。”我故作輕松,“女生對于自己喜歡的男生不管講什麽她都很願意聽。”我一定無法意識到其實此時此刻的我很帶刺。
“那你呢?”他直視我的眼睛毫不閃躲。
“什麽我呢?我的重點是尹歡喜歡你。”這小子難道聽不出來嗎?我簡直氣絕。
“我的重點是你跟我在一起的時候有覺得無聊嗎?我說的話對你來說是不是廢話?”他很認真地看着我。
“也不全都是廢話啦。”我很苦惱地說。
“這麽說你也有一點點喜歡我是嗎。”他喜上眉梢,連語氣裏都透露着無法掩蓋的開心。
“文字游戲玩不過你,我回去學習了。” 我現在發現,念書真的變成一個很好的逃脫借口,不過在聽到他的話之後我反而松了一口氣是怎麽回事。
“诶,老是兇巴巴的會變老變醜哦。”他戲谑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真是懶得理他。
回教室之後就被陽如拉着一起去小賣部,因為陽如還沒有吃早餐,距離上課只有五分鐘,害我們在校道上莽撞地狂奔,這時候小賣部竟然還有粉湯賣,真是太罪惡了,不過還好陽如只要了一塊面包和原味奶茶,回去的時候又是一小陣奔跑,上樓的時樓梯上坐着好多人捧着裝炒粉的快餐盒在吃,好像是七班的學生,學校之前不知道又發什麽神經開始不讓在教室吃東西,細小零碎餅幹之類的還能偷着來,炒粉這種容易香氣彌漫又分量龐大的食物就只能轉移陣地了,因為老師的眼睛不僅是貓眼睛,連鼻子都是狗鼻子。
陽如大氣都沒喘一下就拆開面包的包裝袋啃起來,真不愧是田徑隊的種子選手,間隙裏還遞過奶茶給我讓我幫她插吸管。
我把手垂在欄杆上,有陽光的溫度,不知道陽如的面包吃起來會不會有陽光的味道,“你之前為什麽那麽篤定的說周佳星喜歡我啊?”我側過臉看着她。
“因為他很喜歡你啊。”陽如甚至都沒有思考就說出來。
“就為什麽?”我好困惑。
“就他真的很喜歡你。”問了跟沒問一樣,就算我确定他很喜歡我又能怎麽樣,我又不能接受他,談戀愛什麽的對于我來說有點不切實際,重點是我比較怕被我媽打斷腿。
“那你覺得我算好看嗎?”我輕聲問陽如,有自知之明的我深知自己脾氣差,學習算馬馬虎虎,到底周佳星為什麽會喜歡我?
陽如聽到我這個問題先是覺得有點莫名其妙,後來就認真思考了起來,“你不能說漂亮,但是五官端正,笑起來的時候會讓人眼前一亮,不笑的時候蠻夜叉的。”
“夜叉?!”我震驚,簡直被她的形容能力折服得五體投地。
“總之笑容有時候就是種很好的裝飾。”陽如笑。
“真的?”說實話陽如不管說什麽我都會99%去相信,會這麽問只不過是自然反應。
“YES!女生對女生的審美才是最真實的,就像我一直很承認阿哲的前女朋友很漂亮,你不也是這麽認為的嗎,所以信我的眼光總沒錯。”她很豪邁的拍拍胸脯,“話說你最近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麽東西啦。”陽如敲了一下我的腦袋。
“我只是在想周佳星會喜歡我的理由。”這時候上課的鈴聲響了起來,聽到我的原因陽如很無奈,一副“我還以為多大點事”的表情,一邊收拾着還沒吃完的面包一邊往教室走,“不要想太多,理由只有喜歡的那個人才知道,被一個人喜歡是不需要原因的,你只要單純地享受被愛就可以。”
……
當天晚上的晚修才剛開始半個小時,大家都沒有完全進入學習狀态的時候就突然停電了,教室裏暗下來的那一刻各個教室很統一地發出驚嘆聲,緊接着喧嘩了起來,再過一會兒還是沒有再來電的跡象,吵鬧的聲音又變小了,不管是安靜還是講話,我們這群人都很難保持住。
盡管适應了黑暗的眼睛能夠看清教室周圍的環境,濃墨一樣的黑板、模糊的講臺,天花板變得巍峨,我回過頭看見教室裏有星星點點的亮光冒出來,光源來自同學們的手機,這個時候如果班主任來沒收手機一定會收獲頗豐,我百無聊賴地把弄手上的圓珠筆,按下、松開,啪嗒的聲音響起在這充滿嘈雜聲的教室裏。
陽如怕斷電林智哲會無聊,所以丢下我去幫他解悶,真是盡職盡責的女朋友……
“嘿!”突然我的眼前出現一個移動的身軀,我可以感覺到他的臉龐在我的眼前晃來晃去的,接着他好像把他的手移動到下巴的位置,微弱的藍光亮了起來,我差點沒尖叫出聲,幼稚的周佳星用手機裏散發出來的光在裝神弄鬼,像是小時候在外婆家會撐着手電筒吓夥伴的小男孩。
“你幹嘛跑過來?!”我被他吓了一跳,特別是在這烏漆抹黑的環境裏帶着手機屏幕幽幽的光就這麽冒出來。
“怕你無聊啊。”他帶着惡作劇得逞的笑。
“一!點!都!不!無!聊!”我斬釘截鐵。
“那我無聊。”手機屏幕的燈暗了下去,我只看得到他朦胧的輪廓。
“快點回你教室啦,被我班裏的人看到怎麽辦。”這才是我的困擾。
“來電了我就回去,絕對不會被人發現的。”屏幕又亮了起來,淡藍色的光照在他的臉上,帶着很有自信的表情,“我班裏的人正在唱歌,吵得我耳膜都要裂了。”他接着說,還很誇張地揉揉耳朵,好像真的很痛的樣子。
“死了都要愛?”我問,從剛剛就聽到樓上傳來撕心裂肺的歌聲,在黑暗中大家都比較容易腎上腺素飙升?這麽一對比我班裏還真是沉悶。
“對,飙歌是冬天冷水澡,還有斷電時的标配,接下來應該還會有《離歌》、《曹操》……”他托着下巴想了想,“如果學校再不來電他們很有可能會開始對山歌,跟隔壁班。”
“對了,你喜歡什麽歌啊?”他歪着頭,可緊接着下一秒,“差點忘了你喜歡周傑倫!”他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他的頭。
“你有沒有聽過天黑黑?”我看着他,雖然不确定他是不是有感受到我正在直視着他的眼睛。
“什麽?”看來他沒有聽過,“我只聽過古宅心慌慌。”他張牙舞爪。
這個時候班主任走了進來,“今天的晚自習取消,大家可以回宿舍或者回家了,要注意安全。”
班裏突然熱鬧了起來,一掃剛剛的沉悶,不過還是有抱怨的聲音,“宿舍也沒電啊~”
相反的,很興奮能夠早點回家的歸家派在大聲歡呼,特別是剛剛還坐在我前面的周佳星,已經開始手舞足蹈了起來,真不知道該說他幼稚還是說他喜歡散播快樂。
黑暗中每個人都像是影子一樣在移動,天空好像是被很厚重的雲層覆蓋住了,看不到一點星光,走在我旁邊的周佳星也只有一個很模糊的輪廓而已,如果不是他一直在自言自語碎碎念,我可能會覺得我是自己一個人,而身邊這個人只是偶然順路,然後并排走到一起的未曾謀面的同學。
突然呲得一聲,燈光一閃一閃的,像是那種電流流過的聲音,路面被溫暖的黃色燈光覆蓋,随着路燈一起蘇醒過來的還有周圍一陣聽不出喜悅還是無奈的叫喊聲,地面上我跟周佳星的影子重疊在一起,看起來有點暧昧,我擡起頭看着路燈發出的柔柔亮光,像是一個散發香甜橘子氣味的水果硬糖,“你覺得路燈像什麽?”我想問這句話,可“覺得”的“得”字還沒有說出口,毫無預兆的,我的手腕就被牽住了,還有一連貫的拉扯力讓我不自主地跟着他的步伐跑了起來。
他緊抓着我的手掌很寬厚,掌心的熱度順着手腕流向胸口那個不停跳動的位置,耳朵裏只有呼呼的風聲,我看着他帶我往前奔馳的背影,忍不住覺得他真是個笨蛋,這個時候就算是牽手也不會被我甩開的。
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差不多是遠離人群的位置,我們跑上了離車棚最近的那條校道,他終于停了下來,雙手撐在腿上佝偻着腰大口喘氣。
“為什麽要跑?”我用陽如教我的調整呼吸的辦法,沒想到這個時候派了上用場。
“有電了诶,就算臨時被通知要回去上課也不行了,因為我們什麽都不知道啊。”他擡起頭看着我笑。
“那也不用跑啊。”我說。
“不行啦,得遠離人群,不然有太多目擊證人了。”他終于站直身體,昏黃路燈的光穿過樹影落在他的身上,他不像別的男生一樣會裝腔作勢的故意在襯衫裏面穿一條t恤還是背心,然後不扣襯衫的扣子就這麽敞開耍帥,也不像其他很死氣沉沉的男生把襯衫全都塞到褲子裏一副少年老成的大叔模樣,他就這麽扣着襯衫留着領口的一個扣子,白色的紐扣一路整齊地排列着,此時白襯衫像變成了畫布般,承載着星星點點的亮光,微微的風吹來,樹影搖晃,那一刻我望見了一位身上光影斑白的白衣少年從黑夜深處款款向我走來。
這明明是只半臉貓。
高三的後半段生活基本上就是無止境的考試和講評,本來有考試恐懼綜合症的人在這種環境下不是被治愈那麽就是病情惡化,不過就算是讓人神經緊繃的考試,我們也能很好地從裏面找樂趣,翻騰的白色試卷從前排一個個傳遞過來,接到試卷的我不會安安分分地遞給坐在我身後同時又是最後一排的阿哲,我會假裝出其不意地從他的一側甩過去,如果不能随時保持警惕就很有可能會被我的玄冥神掌給擊中,當然我的攻擊總能被阿哲一一化解,我抓着試卷的手在距離他的臉還有十五厘米的時候就會被他緊握的拳頭擋住,然後他頗為得意地看着我咧嘴一笑,我們兩個就像是過招的武林高手,小銘跟阿虎也常常這麽玩,但是他們玩得超級認真,因為最後他們總會幼稚地打到一起。
“考試真的很浪費紙诶。”阿虎一邊在試卷上填寫名字一邊又唧唧歪歪的抱怨。
“所以說讓你跟我一起合作啊。”小銘說道,我們學校有專門的試卷印刷室,鑰匙好像是一個校工阿姨在管理,小銘之前很有正義感地說要為我們犧牲色相打入中年婦女的圈子,然後把鑰匙弄到手解救我們脫離苦海,不過直到現在他都還沒有付出行動。
……
“終于考完了,明天又是一條好漢!”阿哲放下筆伸了個懶腰,我可以聽到他身上拉扯骨節發出的咔嚓咔嚓聲。
“分數出來就結束了吧,模拟考這個東西啊。”小銘不知道在感嘆些什麽。
“才不是。”我回應小銘的話,“分數出來正好是剛開始而已,檢查自己失分的題,又對這些沒搞明白的題目重新解答,對症下藥各個擊破,不然只會在原地踏步,總之學習這件事是沒那麽容易就結束的。”
“你真的很煩诶。”阿哲皺着眉頭。
“我哪有你的成績煩人。”我回擊。
“這一次的模拟考總分一定比上次多十分給你看!”阿哲很憤慨。
“最好你的成績跟你說的話一樣有魄力。”我用激将法,如果這樣能讓他們的成績稍微變好的話,當然我不是想用成績來評判他們,只是希望在這個逃不開成績的年紀裏,他們能少被一些無聊的大人诟病,活得快樂又自在。
在地理課上的時候,我走神走到一半突然想起那天晚上符菻說的《天黑黑》,她應該不是因為應景才說出來的吧。
這節課本來是地理的模拟考,可考試鈴聲打響一分鐘後地理老師才突然走進來,說學校印刷房漏印了這次要用的試卷,我們幾個不約而同地看向小銘,小銘吃驚地睜大眼睛無奈攤手,這麽重要的事情學校都能忘記,身為學生的我們真的感到十分幸運,我地理不是很好,關于太陽的角度和日照時長這些問題經常逼得我分分鐘想死給它看,還有經緯線、地理坐标讓我總覺得我腦袋已經變成一個被線包圍的球體,我發自內心覺得地球超級可憐!地理這一門學科根本就是理科派到文科來的間諜嘛。
我借着課桌上書本的掩護偷偷拿手機出來搜索了一下關于《天黑黑》的歌,沒想到檢索出來的詞條有N條,不知道符菻的天黑黑是什麽樣。
“我說……你有沒有聽過天黑黑?”趁老師背過身去的時候我小聲地探過頭去問坐在一旁的阿虎。
他卻一臉鄙視,“當然聽過啊,從小就聽,倒着唱我都會,想聽嗎?”他做勢要唱,我連忙胡亂抓着桌上的試卷向他丢過去,“幫我找出來我自己聽就好。”在課堂上唱歌,阿虎一定是瘋了,地理老師的火眼金睛正掃射着教室裏的學生。
我插上耳機,把手機遞給他,我就可以不用聽課,幹自己想幹的事情,反正老師上課要講什麽我前一天晚上就已經搞定了,雖然沒怎麽弄明白。
“最近要更改志願念音樂學院了嗎?”阿虎碎碎念。
“你懂什麽,追女生也要靠音樂啊。”我笑笑,帶上耳機,點開《天黑黑》這首歌。
……
實話說,符菻的聽歌品味很奇怪,當然除了周傑倫之外,“天黑黑要下雨,阿公拿鋤頭去挖芋頭……挖呀挖,挖呀挖,挖到一只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是首閩南歌,我們這裏的方言屬于閩南語系,所以大概我都能聽得懂,歌詞是在歌頌鄉村的閑逸生活吧。
“喂,你們兩個在幹什麽!”恍惚中隔着耳機我聽到地理老師微弱的聲音響起。
阿虎很慌張地拍了我一下,他不管遇到什麽事情都無法保持冷靜,就連被螞蟻咬到都會驚慌失措地大喊大叫,我下意識地擡頭,就跟老師來了個眼神的對視。
完蛋!被看到了。
但接下來并沒有發生我被點名叫起,然後地理老師用孺子不可教的表情批評我一頓的狀況,當我再次鼓起勇氣擡起頭的時候,看到了地理老師面無表情地站在講臺上,接着他搖搖頭嘴角挑了一下背過身在黑板上板書,真是個愛開玩笑吓人的家夥。
随着高考的臨近,本來一次兩節的體育課被縮短成一次一節,老師還不能做高強度的教學,就算學生在體育課看書也不能幹涉,以至于後來高三年級上體育課的時候操場都很壯觀,一堆拿着書的積極分子坐在看臺上刻苦念書,這樣的場面要是被學校的領導跟家長看到一定會相擁在一起流下欣慰的眼淚。
當然像我這種置身事外的學生還是秉持着體育課流汗不流淚的精神在籃球場上厮殺,平時都那麽認真學習了,到體育課上還拿着書不放,這樣體育課還有什麽存在的意義。
可是這一次阿哲他們竟然坐在雙杠上扇風叫熱,那我去踢足球好了,這麽想着就走到了足球場,要是有人在踢的話不管認不認識我都打個招呼就加入,結果操場上空蕩蕩的,只有蒸騰上來的熱氣氤氲在眼前這片綠色上,灰溜溜地往回走卻看到入口旁邊的石座上坐着一個我熟悉的身影,我悄悄地走過去坐在她身邊,她已經知道我的到來,因為我坐下的時候她把身旁的書輕輕地往旁邊移了移,可是連頭都不擡起來看我一下,專注地看着手上的文言文全解,可能是沒有戴眼鏡的緣故,她低頭看書的幅度像是要陷進書裏一樣,要是這麽想學習幹脆大家一起聯名上書取消掉體育課不就好了,這樣真的是好累啊,我仰着頭日光傾瀉而下,突然起風了,符菻額前的碎發散落在眼睛的周圍,她好像沒有把頭發松下來過,一直都是馬尾,一般只要想有點特別的女生都會把頭發放下來,手上圈個皮筋,遇到老邁就再綁起來,結果大家都一樣反而不特別了。
不過看符菻頭發的長度,她應該是剛留長沒多久,突然間挺想看她把頭發松下來的樣子,她垂下來的發絲真是撓得我心裏癢癢的,如果我幫她撩到耳後會不會太親密,她應該會狠狠拍掉我的手然後拼命瞪我吧。
瞪就瞪吧!我擡起手,向她的臉慢慢靠近,距離她的只有50厘米,30厘米,10厘米,3厘米……
“你想幹嘛?”她突然撇過頭看我。
“想拔根頭發做個彈弓打你家玻璃。”之前經常被小銘洗腦這句話的我突然一順口就說了出來。
……好尴尬,有沒有聽到烏鴉從空中飛過的聲音。
“白癡。”她合上書站了起來留下這麽一句話。
“喂,你去哪啊?”我一緊張就抓住了她的裙擺,意識到這個動作有點太癡漢又小心翼翼地松開。
“翹課啦,無聊死,我要回教室看書,這裏……太吵了。”她從上而下俯視我,暗示我就是那個吵的根源。
我不理會,“哪有!哪裏有吵,而且有我在就不無聊啊。”我仰着頭看她,這個角度一定會把我的鼻孔顯得很大。
“你就是無聊的原因。”她直截了當。
“喂!”這女生真是……很殺到我!“你走我就告你體育老師聽。”我也不知道我怎麽一下子就冒出了這句小學生才會用的話。
“幼稚!”她的背影跟我揮手。
我承認,從遇到她之後,我是越來越幼稚了。
接下來我做了更幼稚的事,我跟着她一起回了教室,坐在潘陽如的位置。
“你幹嘛要跟着我?”她戴上眼鏡翻開練習冊,細細的黑色邊框,隔着鏡片的眼睛在閃閃發光,原來她只會在學習的時候戴着眼鏡,難怪當初小銘打探消息說是一個戴眼鏡的女生。
“我沒有跟着你。”
“那你回你自己教室。”她開始下逐客令,可惜逐客令下得不是很堅定。
我像是要故意氣她一樣把椅子搬到她面前,她無奈不再理我。
她握着鉛筆,沒有草稿紙,直接在習題冊上空白之處演算,左手捏着個柔白色的橡皮,拇指大小,看上去已經用了很久,一不小心鉛筆芯碎在紙上,一些墨色的粉末暈在白紙,她有些煩擾的微微皺眉,輕輕将碎筆芯拂去,然後小巧的拇指在鉛筆頂端按壓兩下,啪嗒啪嗒……筆芯又從鉛筆頭悄悄地鑽出來,演算完就填上答案,等到一整頁的題目全部算出來之後,就用橡皮擦輕輕擦掉鉛筆留下的溫柔痕跡。
教室外均勻的光透過窗戶照在她的手和微微落下的發絲上,微風拂動,頭發落下的影子掃過習題冊像是綠柳枝條在湖面蕩開的漣漪,快要下雨了吧,我看着窗外的天空,陽光都被風吹散了,耳邊是橡皮摩擦過紙張的聲音,緩慢又輕微,灰色的細屑也留下影子。
風還在輕柔地吹着,舒服得我快要睡着了,我就這麽趴在她桌子上,也顧不上手臂壓着她練習冊的一角,“我眯一會兒,下課就叫我。”
“起來啦。”她扯着書,我不為所動,像是經過了無數個夢般漫長的時間,朦胧之中,我被拍醒了,臉上是很結實的那種痛感,擡頭一看潘陽如的臉無限放大在我眼前,符菻已經不在座位上,練習冊還停留在我睡着前的頁碼。
“她人呢?”我揉揉臉頰問。
“你的臉……哈哈哈哈。”答非所問,潘陽如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後伏。
“幹嘛啦!”我瞬間睡意全無。
“把我椅子給我拿來,好心叫你起床,還這麽兇,那我就不告訴你你的臉有多帥咯。”她很粗魯地把我推起來把椅子拉了回去,符菻有時那麽兇地對我一定是被她給帶壞了。
“一定超帥啦!”我狠狠地兇回去。
在從三樓回自己教室的這一過程裏,每個見到我的同學,都紛紛側目,一開始我還以為我這個所謂的年級第一已經紅到這個地步,當我聽到他們在我身後偷偷憋笑時,我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我急沖沖地跑進教室,一把推開小銘,然後在他的抽屜裏翻箱倒櫃,像他這麽介意外貌又喜歡惡作劇的人不知道藏了多少個小鏡子。
“啊找到了!”我叫道,接着擡起頭對着鏡子,在我看到我自己的時候,我的心情應該跟《大話西游》裏二當家在照妖鏡裏看到那個豬頭時的心情是差不多的,阿哲他們幾個張大嘴巴一臉吃驚又憋着笑漲紅臉看我。
“不準笑!我會生氣!”我像電視劇裏的預告一樣提前告知他們,如果敢稍微彎起嘴角的話,我就會發飙。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們根本就無視我的威脅,三個人捂着肚子笑成一團,見他們這樣我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真是低估了他們,我這群朋友永遠會在我出醜的時候笑得比別人還要開心,搞得我一點都生氣不起來,擁有一份能讓朋友随時随地都這兒麽快樂的技能,我覺得好感恩。
鏡子裏的我被畫上了黑色的貓須,鼻子也被塗成黑色,貓須周圍還有藍色的斑斑點點,“你怎麽被畫成只貓了。”阿哲大笑拍着我的肩膀,竟然還拿出手機拍我,這種人生污點般的照片必須立馬摧毀,我打算搶,結果他們三個人分工合作傳來傳去跟逗貓一樣。
“這明明是只半臉貓。”我無奈地說,可能是剛剛趴在桌子上睡覺,所以符菻也只能畫半邊臉。
我趕緊走到四樓的過道上也不管路過的人是否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