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二回合,我贏了,只是勝之不武
起吧,桌子上還有一塊被擦得閃閃發亮的玻璃,玻璃下蓋着很多張獎狀,我看了一下,從小學到初中的都有,一盞有護目功能的藍色臺燈,幾本散落在床頭的體育雜志,地上還有一個有點破舊的足球,這個白色的足球已經很舊了,表面還有雜亂的黑色簽字筆題字其上,有點模糊褪色,仔細辨認我才發現那是各種各樣的簽名,我沒有接着深入了解簽名的人是哪些有名的足球明星,那只會徒勞,因為我對于足球完全沒有了解,而且我對于這種一群人搶一個球還半天踢不進的運動真是一點興趣都沒有。
原來這才是男生的房間啊,我這麽想。
不像我弟的房間,很原始,各種味道,那些沒有被觸及的角落覆蓋着的是哈氣時起霧般的灰塵,因為我媽很“懶”啊,這一點我絕對很好地遺傳到了,我的書桌上就能找得到細細地揚塵,總是在我媽給我下最後通牒的時候才會打掃,如果它們像是《千與千尋》裏的煤球就好了,我會很強硬地要求它們把我的房間打掃幹淨,然後很識趣地自己給我從窗口那裏随風給我跳出去,而我只要回到房間打開床頭的小吊扇,大字形躺在床上吹風就行。
只不過他房間的布局跟普遍的風格有點不一樣,照理說書桌應該在靠窗的位置才對,而他的床緊緊挨着窗戶,米白色的窗簾被風揚起來,陽光鑽進來撒在床上,要是夏天38攝氏度的高溫裏躺到這張床上,那感覺就無疑成為了鐵板上等待翻轉的秋刀魚嘛,我盤腿坐在床頭前的地板上随手翻看那些雜志,手卻不經意間滑過床單,那種像是春日拂面的微風般地輕柔觸感,以至于後來我不管到每個人房間裏都會先摸對方的床。
這時候進來了一個人,嘴上念叨着:“老媽怎麽又把你的內褲收到我的房間了,明明尺碼都不一樣,而且還是這麽少年的顏色,你以後能不能自己來把它收走,跑來跑去很累的我。”我聽到聲音擡起頭,看着站在門口的這個男生,眼前這個人的面孔像是五年或是十年後的周佳星,只是兩個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我也說不出到底是哪種不一樣。
待他意識到房間裏并沒有他所抱怨的那個對象後,腳步停滞在房間門前,動作蹩腳又急促地把手上的東西藏到身後,接着不好意思地看了我一下,“那個……是阿星的同學嗎?”看來是我太低調了,他竟然沒有認出我,我點點頭。
“那……我等一下再過來好了。”他舉起手向我揮了揮,我才意識到他們兩個的區別,他的不好意思會稍加掩飾,而周佳星的腼腆更像是不知所措,雖然他也有些幼稚,但總覺得周佳星的幼稚帶着些許認真,像是年歲消磨不掉的孩子氣的這種感覺,往回走的他好像想起了什麽又停下腳步回過頭來問我,“你是不是在我現在教體育的班上啊?”我點點頭。
“難怪我覺得有點面熟。”他自顧自地這麽說着然後消失在我的視線範圍裏面。
沒多久周佳星端着兩杯帶着氣泡的棕褐色液體進入房間,他遞過一杯給我,“可樂,要知道有兩個大男生的家裏,也只會準備汽水這種沒新意的飲料。”
不過我沒有接,轉而微微上揚嘴角,戲谑般看着他然後拒絕,“我不喝可樂。”
他的表情很吃驚,像是覺得世界上怎麽會有我這麽奇怪的女生,我興趣盎然地看着他,補充道:“不能單純說可樂,因為我既不喜歡喝汽水,也不喜歡鮮榨的果汁。”
“太任性了吧。”他瞠目結舌半天只吐出這一句話,最後無奈地把剩下那杯放到桌子上,他松開的手在水杯上留下清晰的手痕。
“這種地方應該用來放照片最好。”我走到他的書桌旁,手指在玻璃板上輕聲敲擊,用來壓獎狀真是有點大材小用,獎狀這種東西不就是大人用來評判小孩是否聽話或是表現怎樣的标準,如果沒有獎狀的存在想必那些還沒有被發掘閃光點的學生一定會過得更輕松自在。
“是個不錯的建議,只是我懶得動它,想到要移動書本再掀起玻璃我就覺得是件大工程,結果就一直拖到了現在。”他有些苦惱的樣子。
“你不是說要給我看你家裏的額外成員嗎?在哪?”從我進到他家開始就沒有見到除了人之外還會活蹦亂跳的生物,所以我很好奇。
“對哦,差點忘了。”他有點不好意思地拍一下額頭,用的是很實在的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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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掀開窗簾,我看到窗臺上放着一個透明的塑料盒子,他把盒子拎出來,裏面三分之一的水随着他的步伐在輕微地晃蕩,中間有塊灰色的石頭,石頭上蹲着一只綠色的青蛙,這只青蛙的眼神很像在鄙視周圍一切,簡直就是一副蛙中之霸的王者模樣,太做作了……
“锵锵锵锵~”他把盒子拎到我的眼前,還空出一只手張開五指放到旁邊搖晃,做出閃亮登場的場面。
“這就是你養的寵物?”我有點難以置信地問。
他點點頭,坐到地上,“嗯,暑假回老家在我奶奶的田裏抓的。”
好天然,純野生,鄉土氣息十足……這種生命力十足的東西哪裏輪得到他來養啦。
我坐到他旁邊,把盒子接過來仔細圍觀,跟青蛙大眼瞪小眼,瓷磚的冰涼觸感從腿部沒有遮擋的位置細枝末節地傳遍全身,他很無聊地用腳拐過地上的足球就這麽踢起來,對準面前緊鄰着門口的這塊小小的白色牆壁。
“它都吃什麽東西啊?”我很好奇。
“飯粒,金魚飼料,偶爾我也會去樓下的草叢裏抓蟋蟀給它補充營養。”
“你打算就這麽一直養着它嗎?”我問。
“打算高考完後就回老家放它自由。”他看起來有點傷感,真是一個感情豐富的男生。
“不過它長得還真醜。”我拎着盒子旋轉360度仔細觀察過這只青蛙後得出來的結論。
他笑笑也不反駁,曲着一條腿,整個人靠在床邊,另外一條腿還依舊在踢着這個很舊的足球,卻一不小心用力過猛導致方向出現偏差往門口飛了出去,他的表情有點追悔不及,可是身體依舊呆坐在原地無動于衷,可以聽到球從樓梯上滾落的聲音,很有規律的“咚……咚……”
他趴在床沿很沉重地嘆息,我側着身子單手撐在床上看他,窗簾後掉落的陽光灑在淡藍色的床上,微風吹拂光影搖晃,像是蔚藍大海起了浪。
“喂~幹脆就叫它佳星好啦。”想到他一開始說的讓我取名字的事,我湊近他的耳朵,故意惡作劇般地對他說。
“我才不要一只青蛙叫跟我一樣的名字!”他征一下仰起頭很強烈地抗議。
“這麽看來感情也不是多深厚嘛,我可以回去把小白改成小菻的哦。”我嬉笑地看着他。
“什麽感情不深厚,我可是從它小時候就一直看着它長大的。”他的表情一臉滿足,盒子裏的青蛙還很應景地呱了兩聲。
“我也是看着小白長大的啊。”我靠近盒子跟青蛙面面相觑,呼出來的氣在透明的盒子上暈開一塊小小的白霧。
“那不一樣,你知不知道那種感覺。”他突然停下來很認真地思考,思考着到底要怎麽向我描述這種難以言喻的情感,“就像是變身、進化……”
“奧特曼!”我搶答。
可是沒有對應他的答案,他蹙眉搖搖頭,“就像是小孩長成大人的這種感覺。”
“會不會有點太難理解?”他體貼地問,我知道他的擔心,畢竟我們身處大人跟小孩的縫隙之間,無法切身地理解大人,也無法再回過頭深刻地體會小孩子的想法,所以才會懷疑我到底是不是能接受到他的解釋。
我點點頭舉着盒子看着青蛙,雖然對大人一知半解,可是長大這個不可逆的行為最終都會讓一切豁然開朗,只是希望我們的青春不要像是蝌蚪的尾巴一樣會随着長大然後消失不見,最後變成只會呱呱亂叫的青蛙。
好可怕……
盒子裏的青蛙眼咕嚕一轉又“呱”了一聲,像是回應般。
真是想想都覺得好可怕……
你覺得夏天是什麽味道的?
我跟她的關系,好像變成了要好朋友的相處模式,這樣會不會有點得不償失,雖然她還是時常在認識的同學面前跟我保持距離,我那時還不是十分了解她的心情,在這種聽風就是雨的年紀裏,男生跟女生走在一起的畫面就會被擅自打上粉紅色愛心的标簽,人的八卦能力才不會随着年齡的日漸成熟而退減,只會越演越烈,當然我還是一如既往地耍幼稚“糾纏”她,阿哲他們察覺到我跟符菻間不同往日的氛圍,也會故意揶揄我,“怎麽談了戀愛就忘了兄弟哦。”
“我跟她只是朋友而已啦。”就算能在高中就交女朋友在男生中會顯得比較帥氣,可我還是說了實話。
“不要太低聲下氣,女生會得寸進尺的。”狀況之外的阿虎好心給我提建議。
“我連她的手都還沒有牽到,所以就不勞煩你們費心了。”
依舊沒在我們聊天話題裏的阿虎舉起手說,“你們有誰要帶什麽東西的,我打算去小賣部。”
“我要小麥味的奶茶還有夾心餅幹。”阿哲說道,看來他們的思緒全都被氣味濃郁的食物還有五花八門的小賣部給吸引過去了。
“那我要炒粉!”小銘無厘頭地說。
“白癡,這個時候點炒粉是想被揍哦。”阿哲很體貼地為全班同學的鼻子着想,之前有同學在教室後面吃煎餃,然後大家都跟約好的一樣,肚子統一咕嚕叫嚣,後來大家都約法三章不在教室裏吃能讓同桌聞到味道的食物,仔細想想之前的煎餃好像也是小銘吃的。
“那我要蜂蜜小面包!”小銘換了菜單,不過這個只在校門口有賣。
“要上課了,走吧,等下節課再買好了。”我圈過阿虎的脖子打算拉他回教室,反正讨論到放學小銘也無法确定他要吃什麽。
“那你要什麽?”阿虎在我的手臂裏擡起頭。
“你說女生喜歡什麽飲料啊?”我竟然很認真地咨詢阿虎的意見。
阿虎竟然也很認真地思考,“嗯……可樂?”
“她又不是男生。”我答道,她就說她不喜歡鮮榨的果汁和帶泡的汽水。
“水蜜桃汁啦。”阿哲從身後向我們撲過來,整個人身體的重量全都欺壓在我跟阿虎的身上,“說到女生就是甜甜粉粉的水蜜桃,準沒錯。”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嗎。”我白阿哲一眼。
“葡萄汁!”小銘笑嘻嘻地竄到我們跟前,“我非常喜歡喝。”
“誰管你啦。”我掙脫他們。
雖然嘴上對他們萬般嫌棄不屑一顧,可回到教室後還是忍不住挑起重擔監督關心他們學習,前幾天信誓旦旦說要開始努力學習的模樣已經随風消散,幾個人全部趴在桌子上對于老師在課堂上的講解全然無動于衷,我搖搖頭不動聲響地嘆了口氣,突然老師的聲音被掩蓋聽不到了,原來是被突如其來的蟬鳴聲打斷,喧鬧的聲音在窗戶的另外一面跳躍,本來就聲音沙啞的老師,在盛夏的講臺上無奈地皺皺眉頭,時間仿佛停滞了一般。
一下課我就拿着黑色水筆在他們的桌子上亂敲,“你們上課要認真聽,課堂上學到的知識可重要了。”然後筆移到在草稿紙上畫龍卷風,完全不用什麽技巧,只用握着筆左右滑動慢慢延伸,幅度由小到大或者由大到小都行,總之在無聊的課堂上你總能發現許多有趣的事情,或者說可以發掘你自己身上一些看似對人生一點用處都沒有的小才能,阿虎會畫跟他一樣呆呆地小漫畫,阿哲會轉筆,而且轉筆的技術出神入化,我至今只能在手上轉一圈,完全無法不間斷地堅持,小銘他很會睡覺,如果舉辦一場誰睡得長吉尼斯比賽他可能會入圍也說不定。
“你不是都沒聽。”阿虎說。
“我不一樣啊,我不聽也可以很厲害,你們可以嗎?”我已經開始畫第三個龍卷風了,實話說還挺像模像樣。
“死家夥還說不是去開光了?!今天不把你的奉主交出來就別想回家。”
“財神爺啦。”我亂講。
“財神爺還管學業進步?!”阿虎瞳孔放大。
“說不定他幫人發財的事情幹煩了正想轉業啊。”我胡言亂語。
“我聽你在放屁。”阿哲翻白眼。
“拜托老是跟你們賭來賭去的,不拜財神爺求點賭運怎麽行。”這倒是真的,而且我現在超需要贏——跟符菻之間的愛情争奪戰。
剛睡醒的小銘撓着後腦勺,“英語老師的聲音很好聽啊,所以總會讓人想睡覺,這可是誇獎。”這一段我們幾個已經聊完了他才加入,重點是明明英語老師是個中年大叔,他睜着眼睛說瞎話的本事真是越發爐火純青了。
“你能不能接着睡覺?”阿虎建議。
“此刻打盹,你将做夢;而此刻學習,你将圓夢。”我把哈佛大學的校訓搬出來,雖然我現在還在質疑這條校訓的真實性,畢竟太接地氣了,我還以為會有更文雅、更書生氣一點的說法,最起碼得襯得起哈佛大學校訓的招牌嘛。
“這些文绉绉的對我一點用都沒有啦。”小銘打着哈欠擺擺手。
真是一堆朽木不管怎樣都不可雕,我無奈地亂吼,“三本學校的報名費很貴好不好!”
小銘激動地拍了一下桌子,我以為他受不了我的說教正打算揍我,可是他卻說:“早就該用這一招,牽扯到錢的問題我都會變得很認真。”不過他并沒有付出行動,也許是在等一個開始努力的契機,思想如果跟身體得不到統一,念書也只會變成曠費時日,對于學習這件事來說時機也是很重要的,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當然最重要的是當事人的意志,總不能強逼牛吃草對吧。
臨下課二十分鐘,堆積了一個下午的厚重雲層幻化成雨,一下子好像整個世界都變熱鬧了起來,椅子移動,窗戶被關上,還有各種被雨滴拍打的聲音,放學後備傘的同學帶着僥幸的笑容撐着傘往宿舍樓走去,而騎着自行車上學的學生往往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不帶傘,我跟符菻被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困在了教學樓,我跟她站在三樓走廊上的背風處,偶爾才有絲絲的雨氣落在手臂上。
“你喜不喜歡下雨天?”我側頭看她。
“我喜歡很大很大的雨,最好是暴雨。”她伸出手放在欄杆外,雨點打在她的手心。
我看着如銀絲般墜落的雨線,覺得這樣就挺好的,空氣清新,又不怕弄濕鞋襪,濕濕黏黏的很難受。
“你聞到了嗎?”她是在指雨後泥土的味道嗎?“你覺得夏天是什麽味的?”她問。
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也不知道要怎麽回答才能貼合她心裏的那個答案,“泥土的味道,感覺很清新很舒服。”當下我就只能想到這個回答了。
“其實雨後那種聞着很舒服的味道是因為放線菌,不是泥土。”她笑着。
我睜大眼睛,原本美好的想象完全被摧毀掉,不得不說符菻這個女生……還真是有夠特別,“那你呢?你的夏天是什麽味道的。”我問。
她笑着,然後深吸一口氣,胸口起伏,“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不過你可以自己去找找看啊。”
一場突如其來的晴天雨把視線裏的事物都洗刷幹淨,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着,下過雨的地板上積着水,她穿着白色的布鞋踩在水裏,有水的地板就是一塊大大的反光鏡。
她是故意的,因為她只站在水裏,我像是一個陸地上的旁觀者。
我想起以前初中時候小銘他們的惡作劇,小銘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一塊小鏡子,他會把鏡子放在腳上,假裝跟女生聊天,然後把腳伸到女生的裙子下面,接着偷偷看鏡子裏的風景,得逞之後就跟其他男生圍在一起分享,其實更多時候小銘都只是在虛張聲勢,根本沒人知道他到底有沒有看到,只會拿着個鏡子在那裏亂晃,我一直都覺得小銘只是在亂掰而已,一塊沒有巴掌大的小鏡片究竟能窺探到多少不一樣的世界。
可是我現在也跟小銘一樣了,蠢不可耐。
我突然想看看符菻裙子下的風景,好色的想法,我臉上熱熱的,想着一定不能被她發現,積聚的水窪像是一塊沒有被帶走的雲凝滞住了,水波蕩漾。
“你在看什麽?”她盯着我。
糟糕!我伸出手扇着風,想要掃開臉上氤氲的熱氣,“啊!額……我在看你的鞋子。”支支吾吾了半天我只得出這麽一個不像樣的理由。
“嗯?是嗎?”她故意拉長語調,饒有趣味地看着我,搞得我沒有堅持兩秒鐘就全盤托出,愚不可及。
“好啦,我是在看那裏……”我實話實說,“不過我沒有看到。”接着趕緊擺手,我說的這麽隐晦,希望她聽不出來那裏指的是哪裏。
“白癡,怎麽可能看得到。”她是笑着罵我的,這個笑是什麽意思。
“不要罵我白癡啦,很丢臉。”我低着頭,不敢看她。
我希望這場大雨能越來越來大,大到能将我覆蓋起來,我仰起頭等待着那滴變大的雨滴落下,結果雨卻突然結束了,一如剛開始般讓人不知所措,她沒有再說些什麽,只是輕輕拉起我的衣角,“走吧。”
……
車棚的泥土還是濕漉漉的,踏上去啪嗒啪嗒響,自行車上沾滿水滴,被我推車的動作牽扯搖晃而漱漱落下,像是小世界裏臨時起意又下了場陣雨,在屋檐蓄謀已久的雨水集聚在一起翻騰無聲滾落,在我們的肩膀的皮膚上開出一朵透明的花,留下一絲涼意。
車輪在泥濘的土地上印出清晰的車轍,我單腳撐地跨坐在車上,等着她輕快走來坐到我的車後座,我感受到她在我肩膀上那轉瞬即逝的掌心溫度,她的手已經緊握在後座的支架上,“出發!”我踩下踏板。
一路上我們都沒有怎麽說話,不過她心情聽起來不錯,嘴裏哼着不找邊際的歌,盡管經歷了剛才的尴尬,可她絲毫不介意,好像只有我一個人在對剛剛的被戳穿耿耿于懷,其實在她面前我完全無法僞裝,也沒有僞裝的必要,臉紅也可以很灑脫不用掩飾,就算會因為她的一個眼神一句話而動搖被影響一整天,不管是把她歸為友情還是模糊的愛情,這都是我最想珍視的心情。
我的車平穩地停在她家門口,她揮揮手,我點頭致意,然後接着向前,大概才駛出蟬鳴叫一聲的長度。
“喂!”聽到她的聲音,我剎車停下扭頭看她,她探出半個身子,只是笑着不說話,意味不明的表情,這個女生真的是很讓人猜不透。
“幹嘛啦。”我喊,叫我又不說話,女生都是這樣扭捏的嗎。
“跟我的鞋子是同一種顏色。”她咧嘴,挑着眉。
“什麽啦?”我又用喊的,突然間講什麽球鞋。
“就是那個……”她故弄玄虛地聚攏起手圍在嘴旁邊,“是白色的哦。”說完放下手長呼一口氣一臉得逞地看着我笑,分明就是想看我出糗嘛。
我的臉一下子紅了,從我急速上升的體溫能感受得到,這一次我沒有低下頭,直視她戲谑的笑顏,我抿起嘴角緊握車把,臉上帶着仿佛無法消散的紅暈,腳下用力一踩就滑了出去,身體的反應還是打敗了思想的堅持,想着如果我再待下去就會被她發現,被她發現我那因為害羞而微紅的臉。
我得承認,符菻……真的是個很厲害的女生。
你的自行車也修太久了。
操場旁邊的這片印度紫檀樹的葉子已經被曬成了深綠色,因為今天要上體育課,大家都提前穿上了學校的運動服,當然也有即使不上體育課也常年穿運動服的人,學校對此是相當的包容,白色帶領子的上衣加上天藍色的褲子,奔跑熱身中的班級就像有白雲正快速飄移的一片小小藍天,陽光幹淨利落地鑽過樹間的縫隙,我眯着眼睛仰起頭感受着臉上漸漸發燙的溫度,陽如在我身邊愉快地追着地上的樹影一個瞄準就踩下去,她回過頭用開心又得意地跟我炫耀她的戰績,殊不知她的背上已經悄悄爬滿了無法落不下的影子跟明亮的光斑。
急促的哨子響起,大家慢吞吞地往一處聚集,體育老師嘴裏叼着個紅色的哨子就這麽出現在我們眼前,他雙手有規律地拍掌催促我們,“快點!快點!排隊咯。”在我以龜速擠進隊伍的間隙,隔壁體育老師已經開始訓話的班裏有個男生仗着站在最後排而偷偷探出頭向我揮手,“最好被逮到罰跑步。”我這麽想,嚣張的周佳星在确認我的眼神跟他有接觸到後就笑笑縮回人群,完全沒有被發現。
“有沒有人不舒服的?”輪到我們班的例行公事了,體育老師關心地詢問,即使每節體育課都是報完數後就解散自由活動。
人群中有人舉起了手,“怎麽又是你。”體育老師像刻意揶揄尹歡一樣,原來她就是那個每次上體育課前老師問有沒有人不舒服都把手舉得很高的那個女生。
“又在裝柔弱了。”我用手肘輕輕撞了一下陽如,低聲地說,我好像變成了剛喜歡林智哲時的陽如,對某些女生都十分“看不順眼”。
“可如果女生一直很強悍那麽也是絕對不會有男生喜歡的啦。”陽如聳聳肩,笑着看我,性格要強的陽如沒有意識到她是最不适合說這句話的人,不過因為她現在是個散發濃郁香甜的橙子了,我這種酸澀的橘子,在她眼裏一定非常的“朽木不可雕”。
解散後我跟陽如來到籃球場地線的外緣,她說林智哲他們在打球,反正自由活動的體育課除了偷偷看書之外就沒什麽好用來打發時間的了,看一場籃球賽來消磨時光也不失為一種很好的方式,我很灑脫地盤腿就坐到地上,陽如坐在我旁邊,不過坐姿是比我好看很多的側身坐,十分少女的姿勢。
周佳星不知道什麽時候換上了t恤,外面還套了條長長的寬松的球衣,林智哲全副武裝從上衣到褲子都很堅持地湊成一套,只是他沒有在球衣裏加一條t恤,跑動時可以看到袖口裏的皮膚,陽如應該會受不了這種血脈噴張的畫面吧,球場旁邊還聚集了一些同樣上體育課的低年級學妹在圍觀,林智哲就這麽肆無忌憚地揮灑他腋下的荷爾蒙,引得驚叫連連,真是幼稚and蠢斃,籃筐下是兩個竊竊私語不知道在預謀什麽的男生,是陳虎和黃小銘。
我已經認識了周佳星小朋友圈子的人,盡管不熟,但如果走在路上遇到的話我還是能鼓起勇氣先打招呼,想當時他給我介紹這些人的時候,雖然表情吊兒郎當帶着笑,可用的是一種很驕傲的語氣。
有點微胖但是卻很靈活的那個叫做陳虎,那個看起來有點弱不禁風的瘦瘦小小的男生是黃小銘,當然林智哲就不用介紹了,光從陽如那裏我就已經知道了他很多的過往,周佳星的死黨就是這三個人,但我知道他的朋友還有很多,陳虎跟黃小銘一邊竊笑一邊盯着周佳星,然後看準時機在周佳星經過他們的時候一把把他攔住,抱着周佳星的腳把他舉了起來,林智哲見此情況也跑過去幫忙,想要把周佳星的頭向着籃筐塞進去,真的是很白癡,周佳星大笑大叫掙紮着求救,在快要接近籃筐的時候一個用力翻轉就跳下掙脫他們的束縛,嘴裏罵罵咧咧可是看起來卻那麽開心,我不知道他為什麽跟三個“笨蛋”做朋友,不過如果我是另外三個人的話他倒是一個很好的兄弟,講義氣不用說,成績還是年級第一,随時都能讓人體會到與有容焉的成就感,有個很厲害的人當朋友真好,陽如很不錯,當然我也是。
周佳星看到坐在旁邊的我,他笑着向我跑過來,把脫下來的球服上衣甩到我的頭上,只剩下t恤,他站在我面前撩起衣服在額頭上擦拭了一下,像惡作劇一般,微微的汗氣。
我把衣服拿下很煩地瞪他一眼,也不會扭捏大叫着要他把衣服穿上,我已經過了那種大驚小怪的年紀,而年輕人的特性就是會故作成熟,以致我沒有發現臉頰的微紅。
“你臉紅咯。”陽如戳穿般提醒我,也不知道剛轉過身的他有沒有聽到。
“哪有!我一直都是面色紅潤啦。”我支支吾吾,不知道該怎麽掩飾。
“切!欲蓋彌彰。”
哨聲一響,球高高地躍向天空,林智哲跳起來跟對方的球員争搶,他憑借着身高的優勢把球控制到手中,人群裏又響起了一陣崇拜的尖叫聲。
“女生這麽多,你都不擔心哦。”我故意戳陽如。
“這是他受歡迎的證明啊。”陽如不以為意,真是過于體貼的女朋友,在男朋友那裏滿分十分一定可以拿到九點八分,只是在我這種擔心太多的朋友這裏會吃到紅牌警告。
“你不覺得這樣的畫面很美好嗎?”陽如指了指配合默契的周佳星跟林智哲,“今天完全就是過來洗眼睛的嘛。”話音還沒落地她就表情一怔轉而不耐煩地沖籃球場上喊,“阿虎,麻煩你滾開好嗎?”原來是陳虎闖入了陽如所認為的完美畫面裏,本來他在笑嘻嘻地向我跟陽如招手,結果聽到這麽一句後完全頹廢萎靡不振,陰沉地走向場地邊緣。
“其實周佳星這種男生看久了也蠻順眼的嘛,白白淨淨,笑起來還挺好看。”陽如推了我一下,“我看今天場邊這麽多無法保持矜持的女生有很大一部分是沖他來的吧。”
“跟我又沒有關系。”我雖然嘴上這麽說,可眼神還是忍不住追随場上那個自在奔跑的男生,他覺得他不是帥氣的類型,把自己歸入了不受女生歡迎的行列,也許就像金城武跟吳彥祖覺得自己不帥一樣,真正的帥哥是無法意識到自己身上的帥氣的,我面前的這個男生有着最燦爛的笑臉和最活潑的側影。
“你的自行車還沒有修好嗎?”陽如說道,但并沒有回過頭來看我。
“不知道啊。”我聳聳肩毫不在意。
“也修太久了吧。”
“對啊,修太久了。”我肯定地重複她話裏的意思,卻沒有正面回答她關于“太久”這個問題的答案,看着周佳星又投進一個球,用開心慶功的模樣繞場奔跑一周,我禁不住揚起了嘴角。
體育課總是提前很多分鐘就解散,回教室的路上因為還沒有到正式下課的時間所以顯得很安靜,同學們才不會這麽乖乖聽話回教室坐着,這個時候校道上人煙稀少,只聽得到風吹過樹梢帶動枝葉的聲響,本來我跟陽如還有周佳星他們幾個人走在一起,女生在後頭手挽着手講悄悄話,男生在前頭吵吵鬧鬧,好像世上有很多可以開心的理由,走着走着就在分岔路口散開,除了我之外他們都打算去小賣部吃點東西補充能量,陽如當然是義無反顧地追随林智哲的腳步,結果只剩我一個人了。
樹影婆娑我聽到一陣節奏分明的跑步聲向着我這個方向跑來,一回頭看到周佳星背着一只手在以很奇怪的方式奔跑着,肢體看起來很不協調像是獨臂的楊過,到我身邊的時候停了下來,弓着背大口喘氣,肩上還披着剛剛那條甩到我頭上的球衣,額前沾着細密的汗珠,頭發有些微濕,在陽光下閃着水光,他晃晃腦袋直起身子。
“你不是要跟林智哲他們去小賣部吃東西嗎?”我好奇地問。
“在這裏也可以吃啊。”說完他從身後拿出了兩根冰棒,像變戲法一樣,看來剛剛消失了的幾分鐘就是因為這兩根冒着白氣的東西了吧。
“快選一根啊,不然會化掉。”他把冰棒遞到我跟前,一根在前一根在後,“先提醒你,我比較喜歡巧克力哦。”這麽明顯的提示在我這裏一點都不管用。
我從他手上把兩根全都拿了過來,仔細看着包裝袋上的說明,我故意挑了支巧克力香草味的,至于看起來像是添加了黃色色素的橘子味就留給他好了,我捏着包裝袋頂部的兩端用力扯出一個口子,随着我的動作包裝袋上粘住的細小冰屑嘶啦一下往外發射出去,掉落在手臂上的冰屑一下子化成了小水滴,直至在悶熱的空氣中消失不見,周佳星一臉不開心地看着我手上的冰棒,像是個被搶走糖果的小男孩心不甘情不願地撕開僅剩冰棒的包裝袋,嘴裏碎碎念着,“奪人心頭好,不懂得讓梨。”
我把冒着白氣的裹着巧克力的冰棒在他眼前搖晃,“要懂得紳士風度,再說誰讓你要我選。”
“我還不是想尊重你,給你個選擇得機會啊。”
“那就拜托你尊重到底。”我對着冰棒一口咬下,濃郁的巧克力一下在舌尖上化開,他自知無法挽回,就心甘情願地對着橘子味的冰棒舔起來,我們就這麽慢慢悠悠地晃蕩在午後的校道上,就着陽光的碎影啃食冰棒,他的嘴巴被凍得紅潤,好似剛從水裏撈起來的鮮豔草莓,手裏的冰棒晶瑩透明,他看上去像是用手抓住了一束陽光。
“你不覺得周傑倫最近出的新歌不是很好聽嗎。”他說道。
“找死啊你,明明就很好聽。”我跳起來撞從他的側身撞了他一下。
他踉跄了一下,“差點掉了。”拍着胸口看着自己手上的冰棒。
“讓你亂講。”我嘟囔。
“你很不講道理诶。”他一副無奈的表情。
“我不講道理?!我哪裏不講道理了,我一直都很講道理啊,我超級講道理的好不好。”
“女生真是不可理喻。”他指着我。
我也毫不示弱反擊回去,“男生就是斤斤計較。”
“女生小氣吧啦!”
“男生臭不要臉!”
他的聲音變大了起來,“女生扭扭捏捏!”
這小子完全激起了我的戰鬥欲,“男生得寸進尺!”
“女生轉牛角尖!”
我一時氣急找不出什麽話來回他,“耶!我贏了!”他像是看準了時機的裁判立馬判自己勝利,開心地慶祝,單純又幼稚。
我惡作劇般故意把他手上的冰棒打落,沖他吐舌頭做鬼臉“耶!我也贏了。”接着快步跑開,在校道上大喊大叫。
“你很浪費食物诶!”他看着碎在地上的冰屑,無奈地撿起丢到一旁的垃圾桶,然後快步向我跑過來想要搶我的冰棒。
金色的陽光穿過樹葉的間隙星星點點地落下,我跟他的身上都是搖搖晃晃的光斑,突如其來的一陣風嘩嘩地吹響葉子,驚起一陣急促的蟬鳴,混着嬉笑打鬧聲,打斷這午後的寧靜,一陣,又一陣……
再等等,很快就可以告訴你了。
最近我去符菻班裏的時候,老是有個女生過來跟我搭話,她叫做尹歡,她給我的感覺就像是奶茶店裏沖泡出來的一杯嘗不出成分的甜膩飲料,就連聲音也都是像經過計算般的甜美,她說她是廣播站的廣播員,我才恍然大悟,我們學校的廣播裏老是一堆病怏怏的人在播廣播,偶爾出來的男聲也是男子氣概全無。
我跟她的對話都蠻無聊的,有時候她會跟我聊籃球,不過她經常把科比認成喬丹,雖然這兩個人都超級厲害,可這種原則性問題弄錯會世界大亂。
有時是拿一道數學題來問我如何解答,盡管我的數學算是中等偏上,但是很多時候我的解答過程都不是很簡便,到頭來即使是怕會誤人子弟也還是硬着頭皮上,不過她每次問我的問題都有點太瞧不起我了吧,真懷疑她是個笨蛋,而且同樣的題型就算做了幾百遍,在我跟她重新遇見時還會再拿過來問我,我真的可以确定她是個笨蛋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