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三十四片白羽
◎我,我是她的,朋友◎
沈如霜的目光落在羽輕瓷身上。
車內的空間明明很大, 可她卻像一只鹌鹑縮在那裏。
生怕自己會搶占空間一樣。
可笑的是,這還是自己家的車。
她坐在裏面都這樣拘束。
不知道坐別人家車的時候,會是什麽難堪的樣子。
在看了羽輕瓷幾秒後, 沈如霜伸手貼近她的背。
“把背挺直。”
羽輕瓷低着頭, 被迫挺直了背。
她的下巴被沈如霜輕輕擡起。
視線也從膝蓋轉移到前方的座椅上。
沈如霜收回了自己的手:“保持這個姿勢,別動。”
她從嗓子裏擠出了一個“嗯”字。
又小又細。
不知道媽媽能不能聽到。
“剛剛為什麽不反駁我?”
她聽到後, 下意識地想要低頭,卻被一只手抵住了下巴。
“就這樣講,別亂動。”
羽輕瓷想了想說道:“我應該就是沒有什麽天賦的那種, 設計出來的東西也很枯燥無趣。”
沈如霜笑了笑:“可我剛剛是亂講的诶,我根本沒有看過你的作品。其實, 一件作品有沒有靈魂, 也不應該是我一個人說了算。”
她不太明白, 就轉頭看向沈如霜。
方才一直不敢做的事情。
現在做了,感覺也沒有那麽可怕。
媽媽也正看着她。
她內心暗自感嘆了一下,媽媽好漂亮啊。
然後小聲地問道:“那為什麽, 要那樣講?”
“因為那是我年輕的時候,一位我很尊敬的國外時尚圈老前輩, 對我講的話。但我沒有聽, 我當時想的是, 哦, 關你屁事。”
羽輕瓷很少聽到媽媽講這樣不文明的話。
所以在突然聽到之後, 愣了一下。
之後才遲鈍地笑了出來。
不過她笑起來不怎麽好看。
所以在笑了沒幾聲後,就逼迫自己強忍住了。
沈如霜輕嘆了一聲:“你就大大方方地笑出來, 也沒什麽關系的。就算是不笑, 你臉上的傷疤, 也不會減少一分。還不如痛痛快快地笑。”
話糙理不糙。
其實羽輕瓷的笑點很低, 所以沒忍住就又笑了一會兒。
她臉上的傷疤确實不會減少,可是快樂會多上許多。
“也許那個人說的有道理,可我不想聽也不是什麽錯。看一個人适不适合做一件事,大概要等她死後才能蓋棺定論。不是由什麽所謂的權威前輩,在那裏放幾個響屁就能決定的。”
羽輕瓷點了點頭。
在她心裏,媽媽是最好的,設計理念也是最好的。
總之,什麽都是最好的。
沈如霜對她問道:“你聽懂了嗎?”
羽輕瓷小聲地說道:“聽懂了。”
她看到她這副樣子,卻覺得她一點也沒有聽懂。
“你知道我為什麽不喜歡你嗎?”
羽輕瓷知道。
因為她哪裏都不好,不符合媽媽對女兒的期待。
總是讓她失望。
“因為你從來都不在乎自己,更不用說在不在乎別人了。許太太是從心裏認可你的,至于她幫你介紹來的那些客戶,初次來的或許是看她的面子,可是後續被你留住的那些人,應該認可你的設計風格的。”
“可你卻因為我寥寥的幾句話,就放棄了認可你的人,還把她們推給了別的人。真是不配得到那些人的偏愛。”
“你跟露露最大的不同就是,她永遠會争取自己想要的東西。我不明白為什麽你會是這個樣子,如果不是因為你是我親生的,真想把你丢得遠遠的。別人都在這樣好的年紀張揚盛開,你卻在日漸枯萎。”
沈如霜以為羽輕瓷會像往常那樣,只是聽訓,從不反駁。
可是這次她沒有。
不過也不能算是反駁,更像是在對她解釋。
“因為我知道,媽媽給她們介紹的,都是很有經驗的設計師。既然中途換人,不會越換越差。我沒有放棄她們,只是幫她們找到了,更合适的人。”
沈如霜聽到之後,懶懶地說了句:“謬論。為了讓自己心安,就找出來這樣的借口。你騙騙你自己還可以,其實就是連你自己,都覺得不配。”
羽輕瓷喃喃道:“是啊。我不配。”
她不是不喜歡自己的設計。
只是覺得,它們在這個世界上,渺小又孤獨。
沒有半分光彩。
沈如霜有些生氣,氣到轉過頭擦淚。
“我現在看到你就心煩。從今天開始,你要想辦法自己去找工作,無論你做什麽我都不會管你。不過許太太那裏就別去了,我已經找好了交接的人。”
“除此之外,每個月都要交房租,房租按照市場價定,大概一個月五萬。月底交不出來,就滾出去自己住。”
羽輕瓷想,她房間還有一點錢,可以先支撐十個月。
她準備先在家睡十個月,然後再出門去銀行取錢。
是的,就算是去銀行,她也是一拖再拖。
對于她這樣的人,去任何公共場所,都會特別抗拒。
上次去醫院,是逼不得已才去的。
不然她可不敢獨自去那裏。
沈如霜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麽。
她淡淡地說道:“我要你自己賺的錢來交房租,那種不勞而獲的錢可不行。”
羽輕瓷的心,瞬間涼了不少。
啊,這樣一來,媽媽好像是鐵了心要趕她出去了。
她不可能在這樣短的時間內找到工作,更不可能一下子賺到這樣多的錢。
這可能是她在家裏,待的最後一個月了。
她不敢出去找工作,也害怕會吓到別人。
不如在家睡上半個月,然後再找住的地方。
只是,以後,她真的要獨自生活了。
沈如霜幾乎是看着羽輕瓷,緩緩駝起了背,垂下了頭。
現在的她,像是一枝被扔在地上皺皺巴巴的幹花。
已經喪失了所有的生機。
就算是補充再多的水分,也難以變得鮮活,只會逐漸消解。
回到家裏,她難過得不想吃晚飯。洗過澡後,就直接上床睡覺了。
其實一時也睡不着,但她實在是太脆弱了。
好像只有躺在床上,縮在被子裏。
才會感覺好一些。
她隐約聽到,樓下有人敲門。
等她想要再仔細聽的時候,又發覺沒有了聲音。
不管了吧。
今天媽媽和姐姐都回來了。有她們在,應該沒什麽事。
許慕白看着門口的沈如霜,溫和地說道:“沈姨好,我來找阿瓷。”
沈如霜冷笑一聲。
不久前還在她面前出言不遜的人,怎麽突然喊得這麽親切了?
“你有什麽事情嗎?”
“我有東西,要交給她。”
“給我就好。”
許慕白想起自己來之前,媽媽對自己千叮咛萬囑咐的話。
不能和沈如霜起沖突。
他默了一下道:“我想見她,請您喊她出來。”
“許慕白,我雖然不算是消息靈通的人,可是你那點破事我也是知道一些的。你喜歡看那些獵奇的東西,那是你的自由,我管不着。別來招惹輕瓷。除非,你想身敗名裂。”
許慕白不知道沈如霜從哪裏,得來的那些不實消息。
他解釋道:“我不喜歡那些東西。那些對我來說,很無聊。”
異類總是很容易暴露自己。
因為他們不知道正常人,應該是怎樣的心理。
對于別人來說,超出心理承受能力範圍之外的東西。
看一眼,就會覺得渾身不舒服。
可他卻只覺得無聊。
沈如霜冷聲說道:“那些讓你覺得不夠刺激,所以,就把輕瓷當成獵物,耍着玩,是嗎?”
他眉心微動:“我沒有。我怎麽可能,做那樣的事?”
“你有什麽做不出來的?你上學的時候,不是就因為綁架別人,被抓進去過一次嗎?不過你媽媽大概被蒙在鼓裏,因為當時是你爸去警局領的你。好像,還給了你那幾個小跟班封口費吧。”
許慕白突然有些緊張。
按理說,沈如霜是不會知道這些的。
他并不知道,她對當年的事情清楚多少。
他的頭緩緩地垂了下來,不知道在想什麽。
或許在考慮,自己能透露的東西。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重新擡起頭說道:“我沒有,綁架過別人。”
沈如霜并不相信。
當時的證據雖然不怎麽充分,可是種種跡象都指向了他。
真可惜,最後他還是出來了。
“不管你有沒有做過,只要是有這個嫌疑,都挺讓人害怕的。哦,你別誤會啊,我不是對你有偏見。你可能不知道,我家輕瓷就被人綁架過,然後經歷了很恐怖的事情。”
“盡管很快被解救出來了。可她當時被吓得,甚至不敢去指證犯人。因為那些有嫌疑的人,也全都是未成年,為了保護他們,我沒能見到他們的真實相貌,也無從知曉他們的具體身份。但我,永遠,痛恨那些人。或許有一天,我能找到證據,把他們全都給送進去。”
沈如霜在說話的時候,一直在觀察着許慕白的反應。
他臉上的表情很精彩。
有擔心,有錯愕,到後面,就只剩緊張了。
“不要再查那件事。”
“為什麽?”
許慕白一時語塞,因為當初的事情很複雜。
有時候,知道的越少,反而越安全。
他猶豫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說道:“警察會查清楚,當年的真相的。我們,是普通人,貿然去查的話,會有危險。”
“哦。原來是因為這樣啊。我還以為你是擔心那些罪犯落網呢。像你這樣有嫌疑的人,可千萬別和那些敗類共情啊。”
許慕白隐忍道:“我不會,和他們共情。”
他也很痛恨那些人。
沈如霜嘲笑道:“呵,因為你沒有感情,只有冷血和變态。”
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反駁。
“如果你還有一點良知的話,就別再出現在輕瓷面前了。”
沈如霜覺得自己的話,應該夠直白。
除非他臉皮太厚,裝聽不懂。
對于許慕白來說,其實沈如霜怎樣說他,都沒有什麽關系。
可是,絕對不能不讓他見阿瓷。
“我為什麽不能見她?我,我是她的,朋友。”
“輕瓷沒有朋友。別再來了,再來報警了。”
許慕白還想再說些什麽,可是撲面而來一陣硬風。
砰的一聲,門就關上了。
羽輕瓷夜裏夢到自己沒湊夠房租,被媽媽趕出去住了。
更恐怖的是,她住的地方,安保系統做得不太完善。
從窗戶裏爬進來一個賊,翻了半天沒翻到錢後,還把她給罵了一頓。
她覺得害怕又委屈,然後就哭醒了。
而原本昏暗的卧室,也瞬間亮起了所有的燈。
一般只有在覺察到,有人私自入侵的時候,才會自動亮起。
作者有話說:
沈如霜:許太太,你睡着了嗎?我睡不着。家裏進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