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浮出水面
謝曉恒直接來到了王靜家裏，王秀宜打開門看見他後，連忙把開啓的門關得只剩下一條縫，她看着他：“你又來做什麽？我已經告訴你了，你确實和季家沒有血緣關系，是他們把你帶回去撫養的。”
謝曉恒皺眉看着王秀宜，沒有打破她認錯人的思維，淡淡地開口問她：“是帶走的還是撿走的？”
“什……什麽意思？”王秀宜的眼神向周邊瞟了瞟，還把自己的緊張都表現了出來，“你……怎麽這麽問？你是……查到什麽了嗎？”
謝曉恒緊盯着她，沉默不語。安靜淩人的氣勢更是讓王秀宜心驚膽戰。
“三十年了，你們季家人能不能放過我們？”王秀宜忽然哭訴了起來，“從孩子出生那一天開始，我們這些陪同的醫護人員就沒睡過好覺。我說你們，你們季家的事可不可以就這樣了了，不要這樣一個個的，都要跑來找我們，還給我們清淨的生活，行嗎？”
謝曉恒開口了，語氣淡漠如常：“我只想知道真相。”
“媽，你就告訴他吧！”王靜打開了門，擡眼看了謝曉恒一眼，随後便勸起了王秀宜，“這件事情早晚會曝光的。憑什麽他們季家犯了錯，卻要來糾纏這些不相幹的人三十年，就連我，在醫院上班也要小心翼翼的，就深怕被季曉暮發現，這不公平。我們沒有錯，憑什麽卻要同他們一樣生活在罪惡當中。”看見王秀宜一臉猶豫，王靜道，“媽，我知道你都是為了季阿姨好，但是我相信他知道真相以後，也是會有所諒解的。”
最終，王秀宜長長地嘆了口氣。
闵暖收到了謝曉恒的短信，說是今晚不回來，也許過了今晚，他就能夠給季曉晟一個交代了。這樣一則消息讓她緊張雀躍，她摁下了許多字，然後看了看又删掉，如此幾次反複下來，信息短得只剩下三個字：“我等你！”
這一夜，她自是輾轉反側，無法入睡。她好奇謝曉恒那邊的狀況，也擔心單潤雲在季家的情況。可是現在是半夜三更，她總不能現在打電話吧？如果她正在做些什麽重要的事情，被她的電話影響了，那就糟了。這麽晚了，她也沒法找人聊天說話，于是就這樣心情複雜地過了了一整夜。
天已經亮了，單潤雲看着那枯坐了一宿的兩人，無奈地嘆了口氣。這邊的傭人她只和小水聊過天，所以跟她是最熟的，她本打算去叫她先做點粥過來，卻不料在樓梯口迎上了一個她沒見過的女人。
季曉暮看見單潤雲也很驚訝，随後，她的眼神便透出了敵意，單潤雲一怔，站到一旁為她讓出了道，挑眉思索着她眼中的敵意是為何而來。
“曉晟，季曉晟！”季曉暮的聲音打破了沉寂的空氣，她氣呼呼地朝季曉晟喊，“你怎麽可以把奶奶氣成那個樣子？”
季曉晟沒有擡起眼眸，卻自嘲地笑了：“季曉暮，你在醫院上班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嗎？W為什麽都不跟我說一聲。你這樣忙裏忙外地隐藏我的身世，還真是……”他驀地擡起眼看她，眼裏充斥着失望，“辛苦了。”
“哥……”季曉暮的語氣柔和了下來，“你是誰真的有那麽重要嗎？你在季家，過得不好嗎？媽媽和我對你不好嗎？為什麽你要那麽在意自己的身世？”
季曉晟笑了，卻沒有一絲歡愉在笑聲裏：“為什麽那麽在意？你不知道嗎？好，我講給你聽。如果季楠沒有拿我的東西去做親子鑒定，如果他在知道我不是他親生兒子後，沒有抛下媽媽不管，我還是很開心的，我甚至于我都要感謝将我抛棄的謝家人，讓我擁有這麽好的一個家庭。可是，你看看他都做了什麽？他抛妻棄子，他将一個小三捧得高高在上，他換了一個又一個女人。”季曉晟還在笑着，“他是那麽地讨厭我，他讨厭我也沒關系啊，可是，他不告訴我，你們誰都不告訴我原因，我不知道他為什麽忽然就讨厭我了，為什麽忽然就不要媽媽了，為什麽每一次看我都恨不得掐死我。如果不是我碰巧翻到了親子鑒定書，我怕是永遠也不知道自己的十惡不赦是為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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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幾年，你才一直在外面不回來嗎？”季曉暮的聲音有些顫抖，想必是想要穩住情緒，卻仍是怎麽也穩不住吧！
季曉晟擡起眼看她：“我得知道我是誰啊？我得知道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個家裏？所以，我去查！結果，居然是我被抛棄了，我被抛棄了？我的家人在我出生的那天就選擇丢棄我了。”
單潤雲在一旁煩躁的皺眉：“你能不能別這樣妄下定論？”
“我看見謝曉恒，看見那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我就想，雖然父母不在了，可是至少，他還有那樣一段時光是有他們的陪伴吧，而且，收養他的那戶人家，視他如己出，多好啊！我就想，如果當初被丢棄的那個人不是我，如果當初在他們身邊的那個人是我，多好啊！他們沒有權利的争鬥，沒有互相懷疑，沒有互相利用，他們有的都只是真誠地對待。憑什麽，憑什麽都是這樣一張臉，我卻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遭受抛棄。”
季簡之早已在一旁哭得泣不成聲，季曉暮也落下了眼淚，事到如今，她都不知道這件事究竟怎樣是對，怎樣是錯了。
季曉晟将哭得一塌糊塗的季簡之攬在了懷裏。這一刻，單潤雲忽然就明白了，他其實沒有在怪誰，他怪的只是他自己罷了。因為他，季簡之過上了被季楠打入冷宮的日子，因為他，季簡之被遺忘被厭惡，他就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他的內心是痛苦的，可他的身邊沒有一個可以傾訴的人，這樣由痛生恨，他自然而然地就恨上了讓他背負了這一切的謝家，所以，他找到了謝曉恒。其實這在單潤雲看來，他無非也只是想要找個可以傾訴的人罷了，但是他不知道該怎麽做，只好把心中的不滿都表現為恨意，把心中的痛苦都轉化成冷漠，就這樣，要讓謝曉恒直接去領會他所受的傷痛，這就是他所選擇的傾訴方式。
雨下得有些大，闵暖看着窗外的黑暗，等待着謝曉恒的歸來。時間已經奔向了淩晨四點，徹夜未眠的她漸漸開始有了困意。她不想睡，睫毛蓋得緩慢，複又睜開，再蓋上，孕期的困意最終還是稍勝一籌。她就這樣坐在床上抱着被子睡着了。
謝曉恒放輕了開門的動作，見她就那樣睡着，心中一緊，微嘆一口氣，他換下被雨水淋濕的衣物，這才上前幫她調整好舒适的睡姿，他的動作是極其溫柔而又小心翼翼的，但還是把她弄醒了。
闵暖一股腦地就又坐了起來：“你回來了？！怎麽樣了？她們告訴你了嗎？”
謝曉恒皺眉讓她躺好：“你現在是個孕婦，起身可不能這麽猛。”見她一臉焦急的等待，他笑了笑，也躺了下來，把她擁在了懷中，“好累。先睡覺好嗎，睡一覺後我再告訴你。”
“謝曉恒！”闵暖簡直不敢相信，氣呼呼地盯着他，“你這樣吊我胃口，我能睡着嗎？”
“我爸媽沒有抛棄他。”謝曉恒沒有任何前兆地忽然說了這麽一句，随後看見闵暖又驚又喜的表情，他笑道，“現在可以睡了嗎？”
闵暖微噘雙唇，随後擡手撫上他疲憊的容顏，她細細地摩挲着，每一寸撫摸都帶着心疼。謝曉恒睜着眼睛看她，當她的手掠過他的唇時，他伸手握住，在她手上柔柔地落下一吻，揚唇道：“在我不能碰你的時候撩撥我，是不是太狠了點？”
闵暖聞言驀地收回手，取笑了下他的不正經，随後便窩入了他的懷裏：“謝曉恒，有你在，真好！”
怔了一下，他又輕柔地吻了下她的秀發。他沒有出聲，把她攬在懷中，同她一起安然入睡。閉眼前，他唇角微動，綻出一抹笑意：傻瓜，你的陪伴才是我最強的支撐！
雨還在下，伴随着夜風煞是寒冷，但房裏的兩人，彼此依偎，只感受到了一股股的暖意，哪裏還會在意那窗外的風吹雨淋。
今天的季家真是熱鬧極了，平日裏看着空空蕩蕩的書房此刻竟然顯得有些擁擠。小水為大家送完水後，雖然好奇卻也不敢多做停留地走了出去。
季曉晟的臉色很難看，他不知道自己是該傷心還是該高興，是該感到慶幸還是該感到悲哀，他只覺得，自己像個跳梁小醜，走到哪兒都能被人嘲笑。
季曉暮在季簡之身邊安慰着她，擔憂的眼神時不時地瞥向季曉晟，然而在看到他身邊的單潤雲時，她便又有些懊惱地收了回去。
最終還是季簡之開口打破了沉默，她的聲音因為哭得太久而變得粗糙暗啞：“曉晟，真的對不起，給你帶來了這麽多的痛苦。我以為，我可以照顧好你，我以為……你會一生無憂地過日子，我以為……這一天永遠不會到來。對不起，都是因為我的私心，才讓你從小就離開了親人的懷抱，才讓你連跟父母相聚的機會都沒有，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媽！媽……你別說了，你不要再說了！”季曉暮跟着季簡之哭了起來，“怪我吧！怪我是個女孩，怪我。”
“曉晟，你走吧！”季簡之不知是不是因為哭多了，說這話時，竟沒有落淚，“季家給你帶來了這麽多痛苦，我也沒法給你一個健全的家了。既然你找到了你的哥哥，那就去吧！去跟他生活在一起，去過上你原本就應該擁有的生活。”
季曉晟一直低垂着頭不作聲，然而他的淚水，早已出賣了他的心思。單潤雲皺眉将他拉起，向季簡之抱歉道：“阿姨，我先帶他出去走走吧！您也別太難過了，您放心，他會回來的。”
季簡之看着知曉真相後從頭到尾一言不發的季曉晟，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她的視野裏，直到她再也看不見，所有的無助與脆弱在此刻崩潰，她哭喊着，卻無聲，無聲，卻令人心碎，季曉暮把她擁入懷中，陪伴着她一起顫抖。
書房裏的平靜安逸，一去不複返。空氣裏充滿了淚水的鹹濕以及無言的悲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