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揚州卷三
被土匪耽擱了一些時間,沒能在日落之前下山,沈晝眠只好把馬車停在林間,撒了一圈防蚊蟲的草藥,生了火,提着劍出去轉了一圈。
夜幕四合後,沈晝眠拿着烤好的山雞回來了。榮焉坐在火堆旁,雙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山野之間不比客棧,要委屈師兄了。”沈晝眠有些愧疚地看着榮焉,“先填飽肚子,等明日下山,再買好吃的。”
榮焉抿了抿嘴,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趕車的是你,解決土匪的是你,生火的是你,找食物的也是你,真要內疚,也該是坐享其成的我來,怎麽好像你欠了我千八百萬似的?”
說着毫不猶豫地将兩條雞腿分給沈晝眠,催促道,“快點吃,吃完了好睡覺。明天早起趕路,說不定能吃到山下小攤子的馄饨。”
“好。”沈晝眠看着榮焉吃的狼吞虎咽,板了一下午的臉終于溫柔下來。
榮焉覺得氣氛過于安靜,想了想,沒話找話地誇贊道,“你今天用的那個劍法看起來很厲害。”
“那是沈家的獨門劍法,師兄若是想學,我可以教給你。”
“我就算了吧……”榮焉險些噎住,“我沒什麽天分的。”
“師兄很聰明。”沈晝眠吃完了雞腿,随手将骨頭扔進火裏,“是他們有眼無珠,不識珍寶。”
榮焉臉皮薄,經不得誇,紅着臉乖乖閉上嘴,一心一意填飽肚子。
“今夜得委屈你睡在馬車上了。”沈晝眠掏出手絹,仔細擦幹淨榮焉的雙手,“去睡吧,我在外面給你守夜。”
“你又不是仆人,守夜做什麽,你家馬車這麽大,睡兩個人應該……”榮焉突然說不下去了。
他覺得馬車夠大,是因為他身形偏瘦,個頭不高,若是沈晝眠擠進來,地方真的會不夠用。
即便如此,榮焉的手依舊死死地拽着沈晝眠的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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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不了兩個人擠一擠。榮焉一言不發,堅持地扯着沈晝眠的袖子。
“好,我這就上去。”
沈晝眠別無他法,只能如他所願,鑽進了馬車,原本富足的空間瞬間變得擁擠,榮焉小心翼翼的蜷在角落,試圖讓沈晝眠變得舒服一些。
“師兄。”沈晝眠湊到榮焉身邊,想要把他護在懷裏,“不用躲得那麽遠,小心磕到頭。”
為了方便明日早行,馬車沒有卸下車轅,還拴在馬身上,山間夜裏蟲螢較多,驚擾了馬匹,帶動馬車向前移動,車輪壓在石頭上,馬車随之劇烈地颠簸了一下。
尚在調整姿勢的沈晝眠猝不及防,整個人壓在了榮焉身上。
“沈晝眠,你身上帶了什麽東西?硌到我了。”
沈晝眠身體僵硬的像塊石板,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是…是從…從沈家帶的…暖…暖玉,想給你暖暖手的……”
霧隐山地處西南,終年積雪不化,榮焉與霧隐山靈融合後,就一直渾身冰涼,沈晝眠如此解釋,倒也說的通。
折騰了一天也累了,榮焉抱着沈晝眠,很快沉沉睡去。
這就苦了沈晝眠。
心心念念的人就在懷裏,兩人親也親了抱也抱了,只差臨門一腳。沈晝眠滿身欲望無計可施,卻又因懷抱着榮焉,心中苦甜參半。
兩個人身形交疊,安然無恙度過一夜。
翌日,榮焉被颠簸的馬車搖晃而醒。
暗紅的布衣蓋在他身上,隔絕了清晨的涼意,榮焉起身,推開馬車的門,帶着幾分起床氣道,“走的不是官道?為何這麽颠簸?”
沈晝眠耐心解釋道,“我看了一下地圖,距離出山還有些遠,怕你吃不上馄饨,就抄了小道。”
他的青絲淩亂地披散着,衣衫半挂在肩膀上,露出大半個光潔白皙的胸膛,沈晝眠不經意地瞥他一眼,随即像是被蜜蜂蟄了一般,慌亂地收回視線,喉頭微動,心虛道,“師兄,先把衣服穿好。”
榮焉低頭看着自己的衣着,覺得着實不太得體,卻嘴硬道,“你我都是男子,不必在意那麽多。”
他的衣衫本就褴褛,攏了三次都沒能整理好,納罕地檢查一番,才道,“沈晝眠,你将我的衣服扯壞了。”
邊說着,邊扯着衣襟給沈晝眠看,比劃道,“這裏,撕裂了,穿不上了。”
“籲——”
沈晝眠停下馬車,咬牙切齒地拿過車中的布衫,兜頭将榮焉罩的結結實實。
“昨夜行事魯莽,弄壞了師兄的衣服,下山後,我賠給師兄一件新的。”
“那說好了,不許反悔。”榮焉暗搓搓興奮起來。
他好像很多年沒穿過新衣了。
年幼時家中貧窮,他穿的衣服,都是撿了鄰裏不要的舊衣,經由阿娘巧手一改,便幹幹淨淨毫無破損。
回到歸雲山沒多久,他就陸陸續續撿回一群小崽子養,自己的吃穿住行自然就顧不上了。
跟着母親長大的優勢,在這時開始顯露無疑,歸雲山春夏秋冬,人手四套的弟子服,榮焉靠着精細的針線活,一直保存完好如新,就這麽一直穿到了他被送往邪道之前。
印象裏僅有兩次穿上新衣,一次讓他失去了阿娘,一次讓他失去了性命。
榮焉知道,這不是新衣服的問題,只是他命不好而已。因此,直到現在,他對于新衣服的執拗也不亞于三歲孩童。
死而複生後,他的命運與霧隐山靈想通,運氣再無好壞之分,孑然一身,也不會再出現死親友、丢性命的事情,可惜下山次數太少,而且每次皆是來去匆匆,置辦新衣的事情就被擱淺了。
沈晝眠要給他買衣服,就是變相滿足了他的心願。
榮焉穿着沈晝眠的布衫,坐在馬車上偷笑許久,為了維護顏面,還要故作矜持道,“馄饨……倒是不急着吃,穿着你的衣服終究不太體面,還是先買衣服為好。”
一直衣衫褴褛的居然也要體面了?沈晝眠好氣又好笑,想起他過去冬日裏洗了棉袍,只能穿着春秋的單一,還要逞強說不冷的模樣,心裏又開始泛疼。
他對榮焉一向溫柔體貼,此刻就像是對待三歲孩童般,細聲哄着:“要先吃了飯才成,不然走到半路,怕就沒力氣了。”
“……也是。”榮焉嘀咕着,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被人如珠如寶的對待,慢條斯理地爬回馬車,準備睡個回籠覺。
“咴——”馬匹突然受了驚吓,擡起前蹄仰天嘶鳴,險些帶翻了馬車。
榮焉踉踉跄跄險些摔倒,沈晝眠一手控制着缰繩,一手攬着他的腰,眨眼間穩住局勢。
沈晝眠擡起頭,冷漠地看向罪魁禍首。
從陡峭的崖壁上叽裏咕嚕滾下來的男子,此刻已經滿臉是血陷入昏迷,榮焉光着腳跳下馬車,跑過去試了試他的鼻息。
“還活着,肋骨斷了兩根,右腳踝脫臼,額角磕破了,沒大事兒。”
檢查一番後,榮焉下了定論,“把他帶下山,找個大夫治療吧。”
說着吃力地把人架起,準備送到馬車上。
沈晝眠沉默地把人接過來,動作粗暴地扔進馬車裏——他并不在意是否要救人,而是叮囑榮焉道,“下次記得穿鞋。”
“哦,好。”榮焉敷衍地應下,跳上馬車,坐到了沈晝眠身邊,沒過多久,就靠在身側之人的肩膀上,睡着了。
日出東方,晨光熹微。
山下是個方圓不足百裏的鄉鎮,麻雀雖小但五髒俱全,馄饨攤就開在山下,兩文錢一大碗,各個剔透飽滿,蔥香四溢,榮焉和沈晝眠解決了晨膳,才不緊不慢地找了個藥堂,把昏迷的男子送了過去。
榮焉對着山羊胡子的老大夫道,“這人是我們在山上撿到的,還會喘氣,您給看看能不能救?”
男子滿臉的血吓了老大夫一跳,連忙邁着小碎步上前,扒了扒男子的眼皮,又把了把脈,才松了一口氣,“沒大事兒,接了骨,休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那就麻煩您了,我們還有事兒,先出去一趟,一會兒就回來。”
榮焉順手拿着沈晝眠的錢袋,掏出一錠銀子塞給老大夫,扯着沈晝眠離開了。
成衣鋪子名為錦繡閣,榮焉站在門前,踮起腳,看到匾額右下角印着的[沈記]二字,不由得啧啧感嘆,“你沈家生意做的可真大,連這種小地方都有……放眼整個江湖,你們沈家又會賺錢,又會習武,難怪是第一世家。”
“說起來就怕師兄不信。”沈晝眠看着榮焉,一本正經道,“沈家最看重的是賺錢,習武只是附帶而已。”
“……”有點過分了。
鋪子裏的衣服琳琅滿目,榮焉挑花了眼,也沒選出個子醜寅卯,頗為洩氣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沈晝眠來來回回,拿着不同的衣衫在他身上比劃。
“我覺得,藍綠色最襯師兄,師兄覺得呢?”
“随你吧。”榮焉趴在桌子上,蔫巴巴道,“我眼睛看花了,需要歇一歇。”
“就按照這個顏色來,每個款式裁一套出來,順便……也裁幾條發帶。”沈晝眠回過身,對着掌櫃叮囑道,“另外,準備三間上房。我要與朋友在此小住幾日。”
“是是是,小的明白了。”掌櫃誠惶誠恐地彎腰領命,着急忙慌地對着小厮吩咐下去,“都別愣着!收拾三間上房出來!招待沈小少爺和榮先生!”
作者有話要說:
肯定不是安然無恙的一夜,之前發生了點事兒但是我知道不能放。衣服都破了那是一點兩點的事兒嗎?!(不知道有沒有想看的,有的話評論說一聲我就去放在微博或者老福特……估計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