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燭茗不知道, 短短三言兩語,自己送夜宵的一片好意就被姑娘們給他曲解了。
他可真沒有存什麽清熱降火的心思。
短暫的焚身之感從視線視線移開屏幕,離開顧燃的值班室,走進病房後, 便消失殆盡。
老爺子在床上躺着,盧叔和紀成钊站在床邊不知道在說什麽。他看見那樣老爺子, 心裏驀地想起藺遙來。
三番兩次送他上救護車的他, 是什麽心情?
早春的夜晚微涼,盡管病房時刻保持溫暖, 一絲涼意不由鑽進他的心窩。
燭茗想了想打開了手機。
粥是随手點開一家店的第一位招牌, 他随手添了十來份同款粥進購物車, 直接下了單。
簡單粗暴, 不講道理。
連招呼也沒打一聲。
以至于陳青泉拎着包往外走時接到送餐電話時吓了一跳。
和助理提着一大袋夜宵回來, 放在藺遙面前,柳眉微蹙:“我就不該讓你把電話告訴他, 我是他助理嗎?”
藺遙無奈地看着自家經紀人, 提起剩下的份量往外走,問她:“這些年, 您有聽說他做過這樣的事情嗎?”
陳青泉怔愣。
藝人往往都會在諸如片場這種地方付出些心意。
可那大都是本人提議, 由工作室或公司來負責。
頭要仰到天上去的男人,伴随他的盡是些“耍大牌”之類不明真假的傳言, 哪聽說過他纡尊降貴給別人親自送夜宵?
“吃完再回吧。粥裏有棗,補血養顏。泉姐最近辛苦,回去好好休息, 別硬撐。”
藺遙留下一句話,轉身就往NL的待機室走。陳青泉目光掃過粥,心情有些複雜。
她認識了藺遙這麽多年,發現他再疏離,再保持距離,言語間不經意的細致溫柔,總是會讓無數女藝人趨之若鹜。
以前總以為他是很會拿捏分寸的男人,對女性和善卻不過分親密。
現在看來,藺遙的關懷只是一種習慣,他從來不在乎別人怎麽想。
真要維護起在乎的人來,這不,在她面前提到那個令她牙癢癢的對家,語氣中竟直白得透出幾分不爽和冷淡。
陳青泉拿出剩下的粥,給身邊的人分完,拆開包裝,用勺輕輕攪動着。
百合和蓮子的清香撲鼻,心中忽然釋然。
能讓這兩個人改變的,除了他們彼此,她還真想不出來會有誰了。
紀成钊從病房裏出來,對上燭茗走神的視線,停住腳步。
“你盧叔找你。我先回家一趟。”
紀成钊一向沉着,就是這樣心力交瘁的時候也依然一副得體模樣。
燭茗知道他要回去找梁婉,側身給他讓了路。
“老爺子已經這樣了,之後也無非是燒錢留着他,你專心忙工作,一周或半個月來一次就好。”紀成钊在他身側停下,突然說道。
住院費、床位費、藥品費用……維持最後的生命全靠燒錢。
燒錢,紀家總是燒得起。
可人要是熬壞了,連老爺子都不能忍。
燭茗動了動嘴唇,剛要嘲諷些什麽,忽然瞥見他鬓角叢生的細密白發。
老爺子查出病後,整個紀氏的重擔都壓在了他身上,他一面陪着老爺子治病,一面要處理公司大大小小的事情,連自己一手創立的棣杉影視都不太管了。
“您最該好好休息。”他嗤笑一聲,擡腳走進去。
影視公司沖擊A股IPO難度大,重要程度根本比不上紀氏已經上市的那些公司。
紀成钊站在上市公司股東和管理者,尤其還是有可能繼承紀老爺子股份的位置,壓力可想而知。
這也是燭茗向紀可嘉篤定,他不會輕易和梁婉離婚的原因。
紀成钊代表的不僅僅是他這個人,更是整個紀氏的利益。
且不說和梁家的婚姻狀況會不會影響股市,單是梁婉死活想要離婚,或是想從紀成钊手裏分走一半財産,也得問問紀成钊擁有的一半股權和股東答不答應。
成年人的世界,愛恨都可以放一邊,權力和利益的糾纏較量才是第一位。
他不過是忍了一兩句狗屁倒竈的廢話,忍了一晚上的黑暗和絕望,但從今天開始,只要紀成钊願意,外界的一切都将折磨她後半生不死不休。
看在這件事的份上,他今天就先不怼他了。
紀成钊滿腹狐疑地看着燭茗掩上門的背影,一向對他沒大沒小的孩子忽然乖順,心裏怪別扭的。
他看向縮在沙發上極力僞裝自己不存在的親兒子:“你回哪兒?你們宿舍還是回家?”
紀可嘉跳下沙發,穿好外套,一改往日的糯軟可愛,冷着一張小臉:“回家。我要去地下收藏室看看。”
清輝灑在病床上,照得被角一片白,燭茗走進去,影子恰好遮住了漏進來的月光。
盧叔松開握着的老爺子的手,輕緩地放進被窩。
“走到這一步,每見一面都可能是最後一次見面了。”盧建忠感慨道,“如果他知道自己有一天會這樣,恐怕會拒絕用藥,自行咽氣吧。”
殺伐果斷的紀老爺子,大概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走到這副模樣。
燭茗身形有些不穩,他攥緊被角,啞聲說:“會好的,有我在不會讓他就這麽走的。”
心髒猛地一緊,他閉上眼緩了緩,沒留意到被子裏老爺子微微一動的手指。
“唉,你這是第一次經歷,這些心情我都理解。”盧建忠嘆了口氣。
像他這樣早到送白發人的年紀,送走父親的痛至今都還在心裏盤桓。何況是和老人家有感情的年輕人?
可這遲早是要走向成熟必然需要邁出的一步。
但看着燭茗深沉的眼神,他竟不忍心将殘忍的話說出口。
“有時候真覺得,你比他的親孫子還親。”
燭茗不可置否:“我是被老爺子帶大的,和紀可嘉不一樣。”
“的确。可老爺子對你也是用心至極,你三歲那年走丢後他氣得勃然大怒,沒等找到你就把成钊罵了一頓,說要讓他把那個保姆辭退,親自帶你。”
人和人真的很神奇,血親有可能為了各種利益反目成仇,無親無故卻有可能生死牽挂。
“愛屋及烏吧。”燭茗輕笑,笑意未達眼底,“他以前說,覺得我母親眉眼像他妹妹年輕的時候。”
聽說那是個性子和本家格格不入的姑娘,遠嫁海外定居,幾十年都沒回來過。
盧建忠詫異:“他和你講過你母親?”
“講過。”燭茗斂眉,“但我只知道她是誰,其他的不想聽,他也就沒說。”
“你進這行也是為了她嗎?”
盧建忠的問題讓他有一瞬的不愉快。
燭茗微微皺眉:“盧叔,我是我,她是她。我的興趣、熱愛和執着,和她從來都沒關系。”
盧建忠啞口無言。他以為燭茗多少會對那個素未謀面的女人有些興趣,可沒想到他竟然毫不在意。
原本準備的話也不好說出口。
“不管她是誰,她有怎樣的難言之隐,都是過去式。”
“我始終是一個人,不是嗎?”
藺遙回到家,陪毫無精神的烏龍靜坐了一會兒,收拾了一遍客廳,去廚房熬了一鍋奶茶,又切了盤水果。
忙完,燭茗還沒回來。
心裏忽然空落落的。
以往也都是一個人在家慣了,一人一狗,怡然自得。看看劇本,翻翻書,煩了再敲敲鼓,時間總是過得很快。
不知不覺,不知道什麽時候居然适應了對家在他的領地裏胡亂走動的情形。
工作忙的時候倒不覺得什麽,忽然閑下來,察覺到他不在,竟有些莫名煩躁。
他不在,總覺得缺了什麽。
沒有人在廚房鬧着要提前試吃。
沒有人在他健身時一屁股坐他背上,號稱負重俯卧撐。
也沒有人光着腳亂跑,擰眉正色告誡烏龍,不要當舔狗,随意舔他的腳踝。
……
解開衣領,藺遙仰靠在沙發上,拿出手機。
藺遙:還在醫院?情況怎麽樣了?
藺遙:今晚回來嗎?
發出去的剎那,眉梢動了動。
自己怎麽這麽幽怨?
翻身起來,正要回屋睡覺,忽然看見陳青泉發來的一條消息。
還沒回複,耳朵捕捉到聲音,擡頭望過去,燭茗從車庫裏拖着疲憊的步伐上來,接着居然靠牆滑坐在地板上。
藺遙大步走過去,俯身半蹲。
臉色不好,臉上的鋒利都軟了幾分。
他擡起燭茗的下颌,拇指輕輕滑過他的嘴角。
一絲笑意都沒有。
目光下移,他在燭茗口袋裏發現了罕見的異樣突起。
燭茗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他的視線,連忙伸手蓋住,藺遙反手剪住他的手腕,目光掃過那下降得厲害的生命值,眼疾手快把東西從口袋裏拿出來。
藺遙看清了那盒東西,臉色沉了幾分,嘴唇緊抿成一道鋒利的直線,一動不動地看着他。
燭茗目光有些躲閃,第一次在藺遙面前生出來一些害怕。
轉念一想,不對啊,老子憑什麽在他面前這麽慫。于是掙開藺遙的禁锢,擡手就向藺遙手中的東西撲過去。
兩人為了争奪那盒東西扭打在一起,靜谧無聲的廳堂裏只聽得見他們的喘息聲。
等回過神,燭茗發現自己膝蓋跨在藺遙兩側,趴在他胸前,兩手撐着地板。
低頭就能看到藺遙躺着,靜靜望向自己的眼眸。
而藺遙的手伸過頭頂,兀自把玩着沒收來的物件。
“你不是最讨厭嗎?現在這是怎麽,想自己試試看?”
藺遙頂開盒子,從裏面拿出一支煙,沒好氣地塞進燭茗嘴裏。
燭茗咬了咬煙嘴:“确實不喜歡。不過聽人說抽煙緩解壓力,想試試。還沒試,就被你發現了。”
他正要起身找打火機,忽然腰上被人扶住。
藺遙小腹用力,微微坐起,面向燭茗,咬上煙的另一頭。
牙齒一緊,将這根煙從燭茗嘴裏叼出,往旁邊一吐。
“別試了,沒用。”藺遙聲音微啞,氣息纏着他的鼻尖臉頰,“以後想減壓,就這樣吧。”
他低頭,将燭茗圈得緊了些,含住那兩片溫軟。
安撫卻不帶任何**。
“爺爺情況不好嗎?”
過了很久,藺遙才從舔舐中停下,貼着他的嘴角,低聲問着懷裏的人。
“他現在全靠藥物和呼吸機維持生命。”
“我不知道……不知道這樣的活着,到底是不是他想要的。”
直到這時,燭茗才終于卸去盔甲褪,繳械投降,埋在對方懷裏低聲嗚咽。
藺遙擡手輕拍着他,一下一下順着他的頭發:“你知道的。”
“就像我知道烏龍遲早有那麽一天,已經做好和它告別的心理準備一樣。”
“你肯定分得清你的願望和爺爺的願望。”
“你都知道,你只是……舍不得。”
燭茗泣不成聲,藺遙就任憑他在自己的頸窩靠着。
淚水從他的鎖骨往下,一路淌進深處。
男兒有淚不輕彈,難得脆弱,就讓他盡數收着吧。
終于,燭茗感覺臉頰貼着一片濕漉漉的衣服,臉色劃過一絲尴尬,連忙爬起來。
可依舊是被藺遙圈抱在懷裏,兩人腹肌貼得緊。
“別傷心了,有個消息聽不聽?”
藺遙想起陳青泉發來的信息,托起燭茗,仰頭吻上他的喉結。
“R家的雜志采訪和封面拍攝,邀請你和我。”
作者有話要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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