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不做虧心事, 不怕鬼敲門。
這句話在梁婉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裝神弄鬼的言辭三番兩次都能吓得她閉麥。
燭茗斜睨着梁婉,掠過她變幻多姿的表情,嘴角緩緩放平, 不再多一句陰陽怪氣。
其實十六歲離開紀家之後,他就再沒有讓梁婉在他身上占到一絲便宜, 反而經常是他出言不遜, 把對方氣得牙癢癢。
委屈随着時間淡了不少,可痛快現在才回籠。
連帶着周身都酣暢了許多。
梁婉的背影搖搖欲墜, 肩膀緊繃着往外走。
有倚仗時不知收斂, 殊不知倚仗并不牢靠。游走在聰明和愚蠢之間, 可笑可恨。
或許這個女人性子本就偏執, 或許是在梁家那樣并非高門大戶卻又家門混亂, 被幾個私生兄長擠兌得磨出了幾分執拗,在某些事情上就鑽得緊。
她想不到會有這樣一天嗎?
或許在她失了家中撐腰, 失了紀成钊的寵愛之前, 真沒想過吧。
燭茗斂了視線,兀自輕笑, 笑中帶了些嘲弄。
想這麽多, 說到底她緣何如此和他有什麽關系?
惡人有一萬種作惡的邏輯,甚至偏執到不講邏輯。若他真能懂了梁婉, 那才是一種可怕堕落。
這種換位思考,還是算了吧。
他寧願不懂。
可他不想懂,不代表其他人不想了解。紀可嘉垂手站在身側, 看看他們,又扭頭看了看離開的梁婉,臉上寫滿了掙紮。
燭茗沉下眼眸:“你已經長大了,權衡好自己想說的話和想做的事,就去說去做,不需要看人眼色。”
明明沒人束着他,這孩子偏把自己弄得束手束腳。
紀可嘉猶豫了一下,轉頭看了一眼父親,又打量了一下燭茗,眼中劃過一絲糾結,轉身跑去追梁婉。
少年單薄的背影消失在轉角。
“這樣優柔寡斷,真不像我們紀家人。”紀成钊搖頭嘆息。
燭茗抱臂靠牆,擡頭瞧着天花板:“你倆養出來的大寶貝,自己好意思說嗎?”
紀成钊一噎,沒吭聲。
他一直以為自己和梁婉分工明确,他提供物質支持和保障,她負責養育培養。
當年哪能想到溫婉優雅的女人心腸是這樣歹毒?
“看你這樣子,還挺意外的?有句話不是說嗎?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她要是不了解你,怎麽能把你摸得那麽透,哄得找不到方向?”
大家都是一丘之貉,誰又比誰白呢。
紀成钊也是能屈能伸,不可置否。
他轉身看向盧建忠:“我說怎麽梁家這次竟一蹶不振,起不來了。原來是您出手了?”
盧建忠一直隐身在角落冷眼旁觀。
突然被小老弟注視,臉上瞬間堆起笑意:“去年沒給然然過成生日,老爺子心裏一直過意不去。送他一件生日禮物而已。”
燭茗乖巧一笑:“謝謝您了。”
随即又看向紀成钊:“對不住啊。她手腳不幹淨,是給您臉上抹黑,您也別怪我。”
燭茗話說得客客氣氣,道歉卻毫無誠意。
他對生意場的事情不了解,自從決定要動梁婉後就找到了盧叔請他全權支持。
前段時間本家有個項目被梁家橫插一腳,礙于紀成钊的姻親就沒有計較,燭茗的拜托正好給了他們一個理由。
原本只計劃小懲大戒,沒想到得了燭茗的請求後,他們硬生生讓梁家摧枯拉朽般徹底頹靡了下去。
梁婉在紀成钊眼皮下做的事,說起來也挺隐秘的,多虧了盧叔插手,才能把一樁樁一件件的線頭遞到紀成钊面前。
紀成钊揉了揉眉頭,不想理他。
總歸和他的目的一致,利益不沖突,就是手段狠了點。
他最初也只是想把梁婉的權收回來,折斷羽翼讓她安安心心呆在家裏。
可燭茗是把她所有倚仗都端了,一點體面都不留。或許不出多久,這事兒就會在圈子裏傳來,再給梁婉一重打擊。
“她還對你做了什麽事情嗎?”
紀成钊終于察覺到不對勁。
他能查到梁婉所作所為裏與燭茗相關的事情,大都是和诋毀風評、放黑料影響輿論有關。
可燭茗的反擊未免太狠厲了些。
“近二十年的人身攻擊和辱罵不算嗎?”燭茗閉上眼:“您最近去過家裏的地下收藏室嗎?”
紀成钊被他話鋒突轉搞得有些懵:“沒有。怎麽了?”
“您有空去看看,靠窗有張金色畫框裝着風景畫。畫框背後應該能看到一些東西。”
“什麽東西……”
燭茗還沒來得及回答,紀成钊的聲音忽然弱下去,目光緩緩移開,他順着回頭,看見紀可嘉擦着嘴角一步一步走來。
臉上隐隐多了一道紅痕。
燭茗眸光閃了閃:“她打你了?”
他平靜的聲音卷起了紀成钊的怒火。
“她打你?!她還敢打你?!”如果不是老爺子還在裏面,他恨不得現在就去把梁婉弄死。
紀可嘉睫毛顫了顫,拇指按着泛紅的嘴角沒說話。
他方才追上梁婉,想問問她到底在做什麽。
“你做什麽都好,為什麽非要那樣對我哥?”
“你把他當哥,他可未必把你當哥哥。我不幫你壓着他,他遲早要搶了你的東西。”
“你懂他什麽?”紀可嘉怒火中燒,“那些玩意兒他眼裏一文不值,你何必?你把他當成假想敵了是嗎?就不怕這麽做遲早把您自己反噬嗎?”
梁婉高跟鞋一歪,腳下趔趄,難以置信地看他,整個人都有些扭曲。
“我養了你這麽多年,你居然替他說話?”
“媽!!!你瘋了嗎?你不是這樣的人……”
啪——
一巴掌甩了上來,打碎了他最後的奢望。
紀可嘉垂下頭,放下手,小心翼翼地看了燭茗一眼,走到一旁。
“我沒事。真沒事。”
他不知道是在和誰說,抑或只是自言自語。
這一巴掌,和燭茗這些年的委屈比,算得了什麽。
紀成钊氣得太陽穴疼,他看着一言不發的兒子,緊繃着臉,發現他完全不想搭理自己,只好轉身看向燭茗。
“你剛才說那幅畫背後有什麽?”
“證據。”燭茗輕聲說。
“梁婉把我關在裏面一晚上不吃不喝的證據。”
他風輕雲淡地将這樁深藏多年的往事說出,看着身邊幾人的表情肉眼可見地變得震驚。
仿佛一顆石子落進水中,在深水裏炸開層層巨浪,震動得人心頗不平靜。
紀可嘉的嘴張得渾圓,紀成钊瞪着眼睛,而盧叔震驚之餘朝老爺子的方向看了看。
終于,如釋重負。
不知道過了多少個小時,窗外正午的太陽漸漸西垂,斜斜挂在半空,用不了多久就要蓋起天幕的被子,留下夕陽餘晖。
老爺子終于安全地從搶救室裏出來,又從死亡線上拉回了一條命。
在病房裏陪了一會兒,他把空間讓給了紀成钊和最近幾乎沒空過來的紀可嘉,自己一個人在靠坐在外面的椅子上。
一雙皮鞋忽然走進自己的視線。
擡頭,顧醫生筆直地站在對面。
剛才向家屬彙報情況的時候,顧燃看見燭茗心不在焉的樣子,就知道他什麽也沒聽進去,把自己的事情忙完,抽空來看一眼,就看見燭茗在發呆。
他想起小偲的囑托,勉為其難在燭茗身邊坐下。
“還好嗎?”顧醫生問他。
“嗯。搶救過來就好,活着就好。”燭茗喃喃點頭。
低頭看着自己的手臂,和藺遙幾個月來努力到快90%的生命值,已然降至51%。
是真正意義上的一命換一命。
不知道要用多少病痛去換這一次搶救,但所幸還活着。
顧燃和病人家屬打交道,知道殘忍的事實該用什麽話術說出。
可燭茗似乎不行,對他越柔軟,他就越心存希望。
“你好像沒懂我的意思。患者這次雖然搶救回來了,可現在已經是昏迷狀态,換句話說和植物人也沒有什麽區別。活着,有生命體征,無非是沒有腦死亡,全靠藥物吊着一條命,能撐多久誰都不知道。”
他用最直白,最不專業的話告訴着燭茗最殘忍的事實。
“我知道。”燭茗啞聲說,“可畢竟是活着。”
“無法交流無法表達,就這樣躺着,也算嗎?”
“算。”燭茗咬牙,起身,“最近麻煩您照顧他了。”
顧燃也起身,雙手插進白大褂的兜裏,看他走進病房,微微搖頭。
明明無法接受生死離別,偏要裝得看開一切。
燭茗擡腳進屋,看見紀可嘉一個人坐在外面會客室的沙發上擺弄着手機。
看見他進來,擡眼說:“爸和盧叔在談事,先別進去了。”
老人也已經徹底昏迷了,先前那些無微不至的照顧很多都用不着了。
身上插着許多管子,連最後一點體面都沒有。
燭茗長腿一邁,跨到他身邊,在他身側坐下,眼睛一瞥,發現紀可嘉正看着已經開始的競演直播。雖說是看,卻什麽都看不進去,目光渙散。
今天折騰得累人,反正棄權,他沒什麽精力再回去。紀可嘉臉上的紅印難遮,索性也賴着不走了。
兩人仿佛逃課的學生,在手機裏看着官方替他們瘋狂找補。
“換主持了?”他發現主持人不是任清秋,而是一張年輕的面孔。
兩人之間難得氣氛淡然而平和。紀可嘉摘下一邊的藍牙耳機,遞給燭茗:“韓騁。”
說唱的競演,就要找專業的人來。這人在圈子裏有點名氣,rap水平不差,比賽裏得過前三,但似乎只是個玩票的富二代。
同為玩票的富二代,紀可嘉對他有所耳聞,但年齡差得一些多,沒怎麽相處過。
但他看見燭茗的神色似乎嚴肅了一些。
目光落在屏幕上,原來鏡頭給在了俞可愛身上。
難怪……
這個小姐姐今天穿得和平時嚴實而禁欲的帥氣風格不太一樣,帶着一頂鴨舌帽,肥大寬松的短袖白T恤挂在身上,長度快到膝蓋。
不知道是不是穿了短褲被遮住了,只能看到T恤下修長的腿,腳上一雙潮牌松糕鞋,比以往休閑許多。
彈幕刷得瘋狂。
【卧槽我的NL大哥什麽時候這麽清純可愛了???像極了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姑娘】
【這身……少女嘻哈?大哥的腿也太好看了吧草!】
【我突然腦補了我哥穿女裝的模樣】
【不是,你們怎麽回事,一件長款肥大T恤而已,男的女的都能穿,怎麽就女裝了?】
紀可嘉看着畫面裏的俞可愛睥睨的眼神,身體抖了抖。
還好他們鹿哥沒選這位當diss battle的對象,陳敬鹿那家夥可是個腿控,見色忘義的那種!
俞可愛挑得是AH擔當,上周賽後挑選隊友時直言:看他很不爽了。
男人是不能被挑釁的,這一句話就讓那位兄弟不假思索地應戰。
所以這場battle還沒開始,兩人之間的氣氛就一直劍拔弩張。
直到beat響起,紀可嘉才發現他想得太簡單了。
這位大兄弟的diss歌詞真的是太硬核,幾乎融彙了所有網絡上對俞可愛的爆料,放在尋常女生身上,絕對是分分鐘會哭的。
他看見燭茗看着屏幕,眼裏沒有一絲波瀾。
忽然想到了剪輯版裏燭茗的惡評早讀會。
……瞧這未雨綢缪的。
網絡上質疑俞可愛性別和取向的話題甚嚣塵上,直到今天的直播競演前達到了巅峰。
今天她代表NL出戰,所有的焦點幾乎都在她身上。
對方先發制人,氣勢很強,仿佛勝券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