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紀可嘉臉色慘白, 怔愣了數秒後,猛然回神,對上燭茗毫無波瀾甚至有些戲谑的眼眸。
就像一直以來那樣,沒有悲歡, 熟視無睹。
心裏忽然一陣刺痛。
他動了動嘴唇,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垂眼低頭, 咬着嘴唇轉身沖出車, 留給燭茗一個落荒而逃的背影。
燭茗目送他上了保姆車,淡淡收回目光, 嘆一口氣。
“不忍心了?”藺遙的聲音忽然響起。
看過去, 他正在仰靠在駕駛座上合衣小憩。
燭茗搖頭:“他遲早要知道的, 家裏那兩位不舍得, 這個惡人, 就只有我來做。老爺子堅持不了多久,紀家給他營造的美好烏托邦總有人要來打碎。”
“你也別太擔心。”藺遙低聲說, “我自诩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 比你要稍微了解他一些。其實他比你想象的,要堅毅。”
他甚至偶爾能從紀可嘉練習室的身影中, 看出些燭茗的影子。
正直善良, 朝着目标心無旁骛,咬牙堅持。
“或許你是對的, 畢竟我從來沒關注他,也不了解他。”今天這個舞臺才讓他有那麽一點點仿佛窺探到紀可嘉的世界的感覺。“說來奇怪,雖然對他沒什麽感情, 但有時候我總是會羨慕他。”
羨慕他有人疼愛,有人保護,那雙眼睛幹幹淨淨的,無憂無慮,幹淨而善良。
而他,盡管紀家為他提供了安身之處,卻也讓他變得頗為早熟,從小就懂事很多,涉及到紀家有關的事情,總是前瞻後顧。
“說不定別人還羨慕你呢。”
藺遙聲音微啞,燭茗低頭在後排随手拿了瓶礦泉水,擰開,遞給他:“羨慕我什麽?”
藺遙接過礦泉水時,順手就摁住他的手,貼在臉上輕輕摩挲:“你有我,別人有嗎?”
語氣驕傲極了。
“……”
這個人!
都什麽時候了還瞎瘠薄亂撩!
燭茗瞪了他一眼,抽回手,遮住眼睛。
見他終于在自己的逗弄中落了下風,藺遙心滿意足。
他清了清嗓子,問他:“我沒理解錯的話,你和紀可嘉不是同父異母,也就是說其實你不是紀總的親生兒子?”
“是啊。”燭茗扯扯嘴角。
紀成钊收養他的事情被藏得很好,除了老爺子幾個有着過命交情的鄰居知道這事,其他人一概不知道年輕有為的紀總還養着一個兒子。
梁婉在嫁進紀家前一直不知道他的存在,碰過面後,也只是神色尴尬,誤以為他是紀成钊的私生子,試圖做一個完美後媽。
不知道她什麽時候瞞着紀成钊給他倆做的親子鑒定,從那之後她對自己的态度就微妙了起來。
“那就是了,你的存在給那位女士帶去了不安全感。”藺遙篤定道,“你對她來說就是變數,她進入你們家想得到的東西未必能盡數得到,還有可能會冒着被你搶走的風險。”
燭茗嗤笑,不可置否。
他的風評兩極分化很嚴重,曾經黑料盛行那陣,他閉着眼睛都能猜到裏面有梁女士在攪混水。
只是她從來不敢做得明目張膽,老爺子對他的偏愛讓她不敢輕舉妄動,生怕一個不小心把自己也賠了進去。
回憶起這些,燭茗總覺得心累。
平時冷眼旁觀圈內的各種利益角力已經夠頭疼了,還要分出神去想這些豪門家庭的彎彎繞繞……
真的不怎麽利于身心健康。
但是……他換了個姿勢靠着,擡眸看了藺遙一眼。
昏黃的燈打在身上,在藺遙臉上映出恬淡的陰翳。
原來看着一個人關心自己、替自己操心的模樣,竟是這樣舒心自在。
“可是,既然她想要守住些什麽,為什麽還要放任紀可嘉走演藝道路?”
藺遙感到一絲迷惑,轉頭看見燭茗又懶洋洋地橫倒在後排,眼中劃過無奈。
燭茗慵懶地說:“誰知道呢?一邊想讓兒子自己選擇自己的未來,一邊還得替他籌謀着家産,确實為難她。”
“紀總也沒說什麽?”藺遙皺眉,“養子當明星就算了,親兒子也往這條路上跑,以後紀氏管理層要怎麽辦?”
兩個只拿股份不參與做事的股東兒子,很難說等到了紀成钊也老去時,老爺子打下的家業還能不能姓紀。
“你替他們家那麽操心幹什麽?”燭茗眨眨眼,好奇道。
“就……”藺遙靓男語塞。
他只覺得既然燭茗和爺爺的關系那麽親,想來應該也會替他憂愁這些事情。
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燭茗這人的關心都是稀罕的限量款,那些身外之物完全不在考慮範圍。
璀璨的星空和成山的金子,他是會毫不猶豫選擇前者的那種人。
“你知道我前幾年去海外發展,定居了一段時間吧?”燭茗忽然問道。
“嗯。”
“其實啊,那個時候我除了拿國外音樂獎,還順便拿了管理學的學位。”燭茗沖着藺遙wink了一下,“那個項目是網上授課,媒體也不知道。”
藺遙瞳孔不自覺地長大,難以置信地望着燭茗。
他這是想直接從紀成钊手上繼承紀氏嗎?
“如果梁婉還繼續搞我,有盧叔幫我,分分鐘能上位斷了她的念想。”燭茗笑得淺淡。
“哦。”藺遙恢複了神色,冷漠地應着,“所以以後您是準備走‘寫不動歌就被迫回家繼承家業’的路了?”
燭茗輕哼一聲:“怕不怕?”
“怕什麽,等我不想演戲了,就靠您養。”藺遙敷衍他。
“啧啧啧,藺老師,你說你之前這麽操心,是不是就想嫁到紀家來呢?”燭茗調侃他。
“……”藺遙臉黑,“你閉麥吧。”
“可惜就可惜在,我對紀氏毫無興趣。”
燭茗邊說邊笑着捂上嘴,轉了個身背對着藺遙躺着,他還想和藺遙再這樣呆一會兒。
“燭老師。”
“幹什麽?我都閉麥了。”
藺遙沉吟片刻,開口:“那你知道你的親生父母是誰嗎?”
燭茗身體一僵,緩緩轉回來,雙唇翕動。
正要開口,忽然有人敲着車窗玻璃。
陳青泉站在外面,神色急切。
“怎麽了?”搖下車窗,藺遙問。
“小耳朵打電話說,烏龍狀态不太好,被緊急送醫院了。”
陳青泉側目看了一眼後座的燭茗,發現懶散如燭茗,聽了這話居然坐起來了。
還沒等藺遙說話,燭茗就推開車門下了車:“你去吧,別耽誤。我讓盼盼送我回家。”
烏龍年紀大了,退役犬能活這麽久已然是個奇跡,萬一出個什麽意外,恐怕就是最後一面。
藺遙蹙眉:“你回哪兒?你家我家?”
燭茗歪頭:“你家。”
他自己的家,冰冷的就像酒店,只是為了眠宿才存在的地方。
而煙火味十足的藺遙家,早就成了一種貪戀。
“紀可嘉他沒事兒吧?”
“進屋就自閉了,一句話沒說就把我趕出來了。”
“也不知道他和兩位老師聊了些什麽,怎麽回來一副行屍走肉的狀态。”
Mr.Youth的宿舍裏,三個隊友趴在紀可嘉的房門前,一邊側耳聽着裏面的動靜,一邊小聲嘀咕。
屋內漆黑一片,紀可嘉抱膝坐在飄窗上,頭抵着玻璃窗,雙目失焦,遠處的燈光呈一坨虛影落在眼中。
“這些話,我從你出生就聽着了。你現在多大,我就聽了多少年。”
“你母親的演技,真該是拿影後級別的。”
“你說你要當藝人,要出道,她就縱容你了。你怎麽不替她想想,替她分分憂呢?以後紀成钊手中的紀家,是準備毀在你手裏呢還是我手裏呢?”
“我不是你哥,紀成钊也不是我的生父,我只是住在紀家這麽多年的一個無關緊要的外人,是你母親心頭紮了許多年的想要拔去的刺。”
“你現在還要叫我哥嗎?”
……
紀可嘉把腦袋埋進膝蓋,可燭茗的話始終盤旋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他覺得自己本應該為燭茗諷刺母親而憤怒,為不知曉母親替自己用心良苦的籌謀而抱歉,可是……這樣的情緒竟然一絲也沒有。
那些話細細密密地紮進他的肌膚,卻不痛。
他滿心想到的竟然都是,這麽多年,哥哥他是怎麽熬過來的?
他居然不知道他十多年默默承受着來自家裏人的惡意,像個白癡一樣恬不知恥地追在他身後,熱臉貼着冷屁股地沖他憨笑。
自己這是又在哥哥心上紮了一針吧。
他真沒用,就這樣被蒙在鼓裏,反反複複傷害着他。
啊……對了,他總是不讓自己叫他哥哥。
是了,誰想有這樣的弟弟呢?
呼出的氣在玻璃窗上暈開一層朦朦胧胧的霧,紀可嘉沉重地嘆了口氣,用手指在薄霧上一筆一劃寫着:對不起。
看,他連當面對他道歉的勇氣都沒有。
他沒有資格,他不配。
腳邊的手機屏幕忽然亮起,白光在黑暗的房間裏格外刺眼。
屏幕上簡簡單單的一個“媽”的備注,第一次讓他産生了彷徨和排斥。
他拿起手機,出神地盯了很久,眼睛一閉,咬牙按下了挂斷鍵。
主舞競演的讨論熱度較上一期主唱競演翻了一番,充滿視覺刺激的舞臺反反複複被人提及。
彩虹屁吹了一輪又一輪,要命CP粉驚訝地發現自己的地位好像沒有從前那麽卑微了!
只能怪正主親自産糧最為致命。
就在衆人都期待着下周剪輯版的播出,海音官博突然發了通知,下周将是rapper競演的直播,而這兩場的剪輯版會統一在下下周進行超長版播放。
嘉賓們都不意外,在上場競演結束後的演播室裏就得知了這個消息。
提前理由很簡單,一方面是海音請來的特別評審的行程問題,另一方面,rap舞臺的準備相對更簡單,不需要花裏胡哨的舞美,短時間內的籌備更能看出水平。
在NL的五個人裏,燭茗最不擔心的就是俞可愛。不管是diss battle 還是freestyle,她都不可能輕易認輸。
于是,從NL成立到現在,他第一次當了甩手掌櫃,讓俞可愛全權對自己負責,給自己休了兩場競演之間的一周假,在家裏睡到天昏地暗,期間還上線了他的最新專輯《琴簫》。
距離先行曲《洞見》半個月後,新專輯正式發行。
一時間又掀起一陣狂潮。
兩首歌同時占據了音樂榜前排。
“燭總真的是永動機,我說怎麽十二月底到二月份這段時間這麽無聊,原來是燭總休息了(狗頭)”
“這個發行日子,認真的嗎?4月1日,我剛刷出來的時候還以為是工作室的洋蔥新聞呢!……直到我看到首頁開始秀訂單,電子專輯地宣傳在播放器開屏……不說了聽歌去了!”
“哈哈哈燭總真的是和特殊節日杠上了,以往都是節日上趕着找他,現在我們燭總已經學會自己主動出擊了!”
“對,下周rapper競演還正巧趕上清明節,真的絕了。”
國內的粉絲熱鬧,國外的粉絲也熱鬧。和藺遙的舞臺一傳出去,國際粉絲後援會的關注人數一下暴漲。
當前沒有幾個明星敢說自己能和燭茗競争海外市場,光是燭茗學習多種外語,還發外語專輯的毅力,他們都學不來。
更何況,燭茗在海外都有資源站,金發碧眼的姑娘們看着翻譯的各種節目不過瘾,甚至主動學起了中文。
藺遙把艱難度過危險期的烏龍抱回家的時候,燭茗正在刷手機,眼角帶笑,窩在沙發裏。
“怎麽這麽開心?”藺遙把烏龍妥帖地放好,邊脫外套邊走過來,一把撈起燭茗,伸長胳膊将他攬在懷裏。
定睛一看,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英文。
“我第一次看主角是你和我的英文著作,怪稀奇的。”
“……”
藺遙想到當初那個不眠的夜晚,他看完開往郊區的車,渾身熾熱難耐的狀态,別過頭輕咳一聲。
“天下CP粉不分種族地域,都是一個德性。”
燭茗看到關鍵處,發現自己又是被藺遙壓在身下的那個,悶哼了一聲放下手機。
扭頭問:“烏龍還好嗎?晚上吃什麽?”
“牛腩吃嗎?”藺遙眼神有些哀傷,“烏龍……就看他能撐多久了,也快到壽終正寝的時候了。”
這兩年小病小災不斷,他每次都狠狠砸錢讓醫生救治,每次也都做好了和烏龍告別的準備,可他就是奇跡地活着,活到了現在。
這次是終于救不了了。
“那就陪它到最後吧。”燭茗輕聲說。
他想抱抱藺遙安慰一下他,結果手機鈴聲不合時宜地打斷了他的動作,整個人僵硬地伸着胳膊在藺遙面前。
“快接。”藺遙輕笑一聲,雙手環住他的腰,燭茗整個人跪坐在沙發上。
“那你還亂動?”燭茗氣急敗壞,挂在藺遙肩上,身體重量都放在他身上,接起電話,“喂?”
對面不知道說了些什麽,藺遙感到挂在自己脖子上的人身體僵硬。
半晌,他聽見燭茗冷冷的聲音:“《藏紅》劇組邀請我來寫主題曲?”
藺遙一愣。
“問清楚,是不是我寫完要讓藺遙來唱啊?”
燭茗語氣不是很好,藺遙擡手覆上他的脊梁骨,順着往上,仿佛在順毛似的。
“蔣導欽點我當然開心。可是你先幫我問清楚了。”燭茗眼中閃過犀利的光,“他到底真的認可我的能力,還是單純看了競演舞臺想蹭着我和藺遙cp的熱度吃紅利?”
“如果是後者,想都別想。”
“別忘了,在談論感情和關系之前,我和藺老師永遠是對家。”
他說得義正嚴辭,忽然意識到自己語氣不是很好,連忙低頭看藺遙。
恰好對上他仰起的視線。
藺遙沒有惱火,也沒有不快,反倒是笑意更聲,眼中盛滿了欣賞。
下一秒他就吻上了自己,無比熱情和激烈。
只是電話……還沒有挂斷!!!
燭茗擡手捂着眼,盡力讓自己不發出任何旖旎的聲音。
這人真是,太要命了。
作者有話要說: 燭茗:好奇哦開往郊區的車上永遠沒有我的駕駛位。
藺遙:你負責躺着不好嗎?
========
《藏紅》就是文章開篇藺老師在片場拍的那個電影,就不指路了w
感謝在2020-03-15 09:48:18~2020-03-16 09:51:1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unana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小裴的發際線 10瓶;張致富今天發財了嗎 6瓶;花兒1213、墨名愛笑 5瓶;我家少爺很傲嬌 3瓶;嗷嗚~困困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