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患有心髒疾病的人, 時刻徘徊在生與死之間。
疼痛讓人生不如死,可生的**和死神拉扯着,寧願疼,也不願死。
前年的醫療劇開拍前, 藺遙看了無數影像資料,和醫生患者交流, 進入醫院觀察體驗, 甚至在拍攝過程中身臨其境感受過被死亡支配的恐懼。
可是到底都是假的。
沒有真正經歷過,旁人怎麽能從輕描淡寫的話語中體味那種掙紮的痛苦。
他冷觑着燭茗手臂上紅閃的光, 暗自想, 如果可以, 請讓我替他受着吧。
耳畔忽然一陣刺痛, 藺遙嘶了一聲, 擡手撫上自己的耳垂,冰涼的耳釘竟然産生了灼燒感。
緊接着, 疼痛逐漸蔓延, 似乎有一只無形的手要把他的耳朵撕扯下來。
“只能做到這種地步了嗎?”藺遙咬牙忍痛,自言自語道。
急救車一路呼嘯, 他握着燭茗的手握了多久, 自己就疼了多久。
可那點疼痛不比上病床上那人的十分之一。
燭茗好像做了一個冗長又精疲力竭的夢,睜開眼時, 呼吸困難和心髒絞痛的感覺仿佛還在延續。
他眨了眨眼,擡起手放在了心髒上。
“咚!咚!咚!”
還活着……藺遙呢?
“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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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冷靜溫和的聲音響起,他轉着眼珠移動視線, 看見顧燃站在病床邊,認真端詳着他的病例。
“……怎麽哪兒都有你。”燭茗有氣無力地白了他一眼,目光掃視了病房一圈,安安靜靜的,一個人也沒有。
失落地收回目光。
“住院總什麽科室都管,還得參加全院會診,你以為我想嗎?”顧醫生定定地看着他,“我還想問你呢,能沒事兒別往醫院跑了嗎?拜你所賜,我們院的知名度又提高了。”
“這次是什麽病?”
“症狀像心絞痛,但是……”顧燃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很奇怪,急救緩解後的血液指标和心電圖都不像是患心髒疾病的狀态,查不出有什麽問題。”
燭茗抿了抿嘴,沒有說話。他本來就沒病,身體機能和指标都正常,只不過是系統強加在他身上的一種直觀感受。
沒辦法說,說了也沒人信。
“院裏傾向于是你過勞熬夜導致的,沒什麽大問題,好好休息。”
“他人呢?”燭茗見顧燃要走,忽然問道。
既然是藺遙送自己來的,沒道理他不在這裏。
“送人去了,忙着呢。”顧醫生頓住腳步。
“什麽意思?”
“淩晨三四點燭大明星被急救車送進醫院,對家全程陪護被急診的病人看到了。”顧燃面無表情地說,“你那位召集了你們的經紀人和他的好友正在全力公關。”
他掏出手機,遞給燭茗看,幾小時前的網絡評論。
【這是怎麽的,兩人終于打起來了嗎?】
【不是吧,打到要送醫院嗎?藺遙沒這麽狠吧!】
【請問藺遙是什麽活雷鋒,又救對家一條命!】
【淩晨啊!淩晨!雖然但是,這倆人為什麽淩晨還在一起?!】
【姐妹你發現了盲點!!!】
……
兩家粉絲倒是安安靜靜,默契十足地蹲着工作室和官方的消息。
“別擔心,那位藺先生不會輕易讓你們這段關系曝光的。”顧燃收起手機,“連郁影帝都被請動了,你就放心吧。”
“郁黎?”
“你沒醒來的時候,郁影帝已經被叫到醫院來轉了一圈,該被人拍到的照片都被拍了。”
“這件事基本上會被定性為你們一起請來外援嘉賓熬夜創作舞臺,結果你因為過勞和少眠而突發狀況。”
燭茗怔了怔。
郁黎恰好和他在同一個小區,龍舌蘭日出這首歌好像也是出自郁黎自導自演的電影中的插曲……
藺遙居然這麽快就做出了對策?!
“其實他剛開始是想找小偲的。”顧燃垂眸,“畢竟那是在你家,你們的關系又好,讓小偲來作證是最有力的。”
“但是他還在上海,趕不回來。”燭茗昨天才和白偲通過電話。
顧燃點頭,看到門開了一條縫,就沒再多說,叮囑了些話便離開了。
離開時,他側目看了藺遙一眼,回想起夜裏見到藺遙在那樣的情形下依然處亂不驚,眼底升起一絲敬佩。
藺遙從門外進來,看到他已經轉醒,疲憊的臉上立刻亮堂起來。
看到他,燭茗懸着的心突然放下。
他身後跟着陳青泉和蔣星盼,兩人的臉色都不是很好,剛從繁忙的工作中解脫出來,滿腹怨念。
可一看見他臉色慘白,嘴唇失色,他倆也不好說什麽,只好尴尬地彙報輿論情況。
正如顧燃所說,藺遙連夜飛快應變,不動聲色地給這件事續上了另一個因果。
除非有人頗有能耐,能拿出證據證明郁黎當晚不在燭茗家,不然藺遙拟出的這份答案就是實錘。
只有邏輯鏈不完整的時候,人們才會在紛雜的消息中選擇性的挑自己願意相信的東西去相信,在空白處填以自己豐富的遐想。
如今不是曝光他們關系的好時機,他也一時想不出比這更穩妥的理由。
只是心裏喟嘆,自己獨自過了那麽多坎兒,這是第一次有人替自己做好了所有事,完全不需要他擔心。
“對了盼盼,節目組有來消息嗎?”
“來了,問明天的錄制需不需要推遲。”
“不用,我沒事的。”燭茗搖搖頭,看着藺遙高挑的身段,低垂着眉眼看不清表情,想了想說,“你們先回避一下?我和藺老師說會兒話。”
蔣星盼:“……”
陳青泉:“……”
兩人彼此對視,轉身出門,紛紛在對方眼裏看到一句話:看吧,我就說他們會搞事情。
“好點了嗎?”藺遙一宿沒睡,低低的聲音充滿着顆粒感,
燭茗撫着心口,嘆氣:“現在已經完全沒有感覺了,但昨晚的感受真的……太真實了。後怕。”
藺遙不可置否,他微微側身,不經意地擡手捂住耳朵,替燭茗分擔的疼痛感也真實到令人恐懼,到現在還沉浸在那種燒灼和撕裂中。
“現在生命值是多少?”他問燭茗。
“75。其實看色塊,最近有慢慢上漲的趨勢,但是數值是取整,好像看不出來什麽變化。”
燭茗擡手摸了摸手臂的紋路:“如果上次分析的沒錯,生命值和我們之間的距離,親密度……甚至有可能是我們之間感情都挂鈎,為什麽數值越來越高,還是會發病?”
藺遙俯身彎腰,抓過燭茗的手腕,對着他的嘴角輕輕啄了一下,餘光瞥着數值和電量格。
數值沒變,電量格确實像水杯中的水位,微微上浮了一點點。
“藺老師,能不能你不能不要總是突然襲擊。”
燭茗伸出手指,抵在藺遙嘴唇上,輕輕把他推遠。
“其實我現在懷疑……除非到100%,或者擺脫系統,才能不會被這種突如其來的病症折磨。”
藺遙的肩膀微微顫抖了一下。
燭茗停下,看着藺遙凝重的神色,舔了舔嘴唇,眼眸亮亮的,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藺遙擡眼看了看他,摸了摸耳廓,順勢手指抵着太陽穴揉了揉,用力按壓讓自己從疲憊中清醒。
疼痛和後怕讓他不敢掉以輕心,他想了想,緩緩開口。
“其實我第一次夢到你的過去,系統和我說了一些話。”
——他原本會死。
——只有強烈求生的渴望才會被我們聽見,我們給了他一個機會,讓他能活下去。
——這一切都不過是代價,用疼痛換一個生機,是我們的仁慈。
他複述着,一字一頓地說給燭茗聽。
那時他尚且不懂,而現在陪伴了燭茗這些日子,他大概摸出了些門道。
看似無邏輯的發病背後,是系統給予的代價。
每一個或燦爛、或幸福的瞬間,病痛便會悄然降臨,殘忍地将他從耽溺中抽離,時刻提醒着他,被篡改了原本路線的這條命來之不易。
“所以……生命值和病痛發作是兩條并行線。生命值充滿應該是脫離系統的條件。”
燭茗張了張嘴,又沉默下來。他咬着嘴唇,低眉默默揣測:“所以生命值的增加并不會完全讓病痛消失,只要這個續命系統還在,我就必須要承受逆天改命的後果和代價,是這個意思嗎?”
“我猜是這樣的。”藺遙說。
“還挺公平。”燭茗擡頭,眉眼彎起,努力漾開一抹笑容,“畢竟不是誰都能從死神手裏撿走一條命,這樣的代價,倒也不算大。”
活着,是人世間這樣鄭重的一件事,衡量一條生命的價值,怎樣都不為過。
“不過,我現在很在意的是那句話。”藺遙看着他,“你的願望被系統聽見了,它才給了你機會。”
“這句話怎麽了?”
“它現在可能不止在實現讓你活着這一個願望,它現在和你是一體的,你足夠強烈的願望,它都聽得到。”
藺遙神情嚴肅,看得燭茗心裏一驚。
“什麽意思?”
只聽藺遙深吸一口氣,問:“你有沒有想過讓爺爺活久一點?”
燭茗雙眸瞬間瞪圓,難以置信地盯着藺遙,手上不經意握成拳,死死捏着被角。
他在醫院陪護的這半個月,看着紀老爺子日漸消瘦,精神一日不如一日,午夜夢回時,想到要和他分離,總是一陣痛苦和窒息。
如果他能多些時間,多陪他一會兒就好了,他每天都這麽想。
聽到藺遙的話,一股惶恐和不安浮上心頭。
“顧醫生跟我說,昨天晚上,紀爺爺狀态不太好,差點進了重症監護室……”
他說完,想去看燭茗的表情。
可床上的人忽然翻身下床,不顧一切地沖出去,在走廊裏飛快地跑着。
旁人異樣的神情都不在燭茗心上,門口聊天的蔣星盼和陳青泉怔愣地看他消失在走廊盡頭。
燭茗沖進樓梯間,三步兩步往老爺子的病房方向跑。
藺遙的聲音在他耳畔徘徊,背脊瘋狂冒着冷汗。
“你爺爺他後來穩定下來,而他好轉的那個時間節點,正好是你發病的時候。”
作者有話要說: 燭茗:我有小情緒了,我醒來他都不在!
藺遙:我……算了親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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