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藺遙手上一沉, 視線下移,紀爺爺乏力的手緊緊扣住了他。
隐隐有淚光閃爍,老人的眼眸更顯渾濁。他無聲地用着力,盡管知道自己已經燈枯油盡, 卻仍然試圖燃燒自己。
像是用盡全力,将他珍視的孩子托付給自己。
“好啦, 念叨多少年, 這下放心了吧?”燭茗從一旁鑽出來,不動聲色地把藺遙的手抽出來, “都讓您抓出紅印了, 你不心疼我還心疼呢。”
床上的老人聞言咧嘴笑着, 疲憊地翻他一眼, 慢慢努起嘴。
“嘿, 您還真別不樂意,照這麽抓下去, 明天護士來挂水的時候您又要哭。”
燭茗附身, 輕輕按摩着老人的手臂:“累了就睡,別硬撐着, 我瞧着心疼。”
已經很晚了, 看了他的直播還等他到醫院,哪怕不是病人, 這會兒都不能能精神矍铄、神采奕奕了。
要不是爺爺臉上顯而易見的疲态,他真以為醫院的幾個月死亡通知書下得過早了。
紀爺爺臉上有些失望,卻還是唔唔地答應, 偏過頭,腦袋在燭茗手上蹭了蹭。
藺遙在一旁默默吃驚。
他聽過這個商界大佬的傳聞。藺如江那個半路出家學習經商的人,都曾抱着紀先生的傳記,奉為圭臬。
重工業,地産,互聯網,這個老人對市場有着敏銳的嗅覺,從來不固步自封。
這樣緊跟時代、心态永遠年輕的老人,叱咤風雲了一輩子,在孩子面前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家長,在遲暮之際,也藏不住深沉的愛意。
若不是知道燭茗不是這家人的親生子,藺遙真會覺得紀先生和燭茗是實實在在的血濃于水。
好不容易把老人哄睡着,盧叔關了燈,帶他們去外面的小客廳,準備好的外賣都擺在茶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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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先生的高級病房是套間,裏間是設備齊全的病房,外間像個會客室,除了沙發茶幾,還有一張多餘的陪護床。
燭茗在裏面陪着的時候,盧建忠就在這邊休憩。
“坐,先吃點東西。”
燭茗招呼着藺遙落座,自己則站在原地伸了個懶腰,渾身筋骨一散,軟軟地橫橫倒在沙發上。
藺遙的目光随他移動,看他衣擺撩起,隐隐露出腰背和小腹,只想幫他把衣服拉回來。
明明在舞臺上、鏡頭前堅不可摧,鋒利極了;私底下像是褪了一層皮,沒骨頭似的,軟綿綿地窩成一團。
于是走上前,在燭茗閉眼的時候輕輕扯了扯他的衣擺。
燭茗睜眼:“?”
藺遙:“……”
這樣子太誘人了。
清澈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仿佛連他心底的渴望都要映出來。
徑直伸手蓋住他的眼睛。
又瞬間陷入黑暗的燭茗:“???”
盧建忠對這副癱軟模樣的燭茗見怪不怪。
他遞給藺遙一雙筷子,自己則走到陪護床上,整理着兩人進來時脫下的外套。
他給紀老當過秘書,雖說早就是紀氏高層的人了,這些習慣性的動作還是改不掉。
可藺遙卻不敢勞煩長輩,放下筷子大步走上前,從盧建忠手裏接過外套,認真疊好。
“然然要是能像你這樣該多好?”盧建忠嘆了口氣,“虧他還是處女座,屋裏永遠堆得亂七八糟的。我一年能上他那兒多少次?頂多一次吧……”
燭茗走丢後就被養在紀老身邊,盧建忠是為數不多知道這孩子存在的外人,看着他長大,難免有些老母親似的抱怨。
燭茗動了動耳朵,從閉目養神中驀地睜開一只眼,餘光落在盧叔身上,懶洋洋地說:“沒瞧出來您還信星座啊?是哪家新媒體給了您全世界處女座都是潔癖的錯覺?”
“你就貧吧。氣得人肝疼!也不知道誰把你養成這樣了。”
“還不是自力更生嘛……唔?”
一塊紅燒肉忽然被塞進嘴裏,燭茗一轉眼珠,發現藺遙正坐在自己腦袋頂,若無其事地用筷子戳他的嘴角。
“與其聽他說話讓自己生氣,還不如用吃的堵住他的嘴。”藺遙輕描淡寫地說。
燭茗一個打挺坐起來,靠上藺遙的左臂,邊嚼邊說:“藺老師說得不太對,只要我想說話,吃得也堵不住我的嘴。”
話音剛落,一顆西蘭花被塞進了嘴裏。
嘴裏滿滿當當,說不出一句話來。
燭茗:“……”
算你狠。
盧建忠本來是想讓紀家的阿姨多做些飯菜的,可燭茗一直不想添麻煩,往常總是吃過了才來。
今天他也是過了飯點才提要來醫院,拗不過他的盧建忠只好點了外賣。
他不常吃外賣,自己點起來沒有頭緒,選了家有外賣服務的高檔餐廳,最終點了一桌有的沒的。
藺遙看着燭茗聽話的把他不愛吃的東西都吃下去了,眼中是掩飾不住的詫異。
燭茗自己口味挑剔,可在長輩面前卻乖得很,為了不聽長輩操心的唠叨,什麽都敢往嘴裏送塞。
呵。藺遙嘴角劃開一抹冷笑。
“你幹嘛?”燭茗看着藺遙瞥他一眼之後,嗤笑着轉過頭,心裏納悶。
“吃挺香啊?”藺遙調侃道,“果然是偏食。”
燭茗深深看了他一眼,低聲附和:“嗯,偏食。”
不是徹徹底底的拒絕和排斥,只是有所偏愛罷了。
盧建忠看着兩個人閑扯,心裏一陣欣慰。只是想到一些糟心事情,不禁皺起眉頭。
“叔啊,有話就說,別這麽看着我,怪讓人不好意思的。”
“你還有不好意思的時候?”盧建忠悶哼了一聲,瞟了一眼藺遙。
燭茗心下了然,揚起嘴角:“直說就是了,不用在意他。我們之間現在沒什麽秘密。”
系統連他的回憶和過去都敢給藺遙開權限,他還真不知道自己有什麽事是藺遙不知道的。
盧建忠眼底閃過一絲詫異,對藺遙在燭茗心裏的地位再次改觀。
他想了想,說:“紀成钊最近從梁婉身上收權了,梁婉似乎也察覺到情況不對,收斂了很多。不過聽他的話,似乎沒有想要和梁婉離婚意思。”
這些雞毛蒜皮的事。燭茗是不關心的,但盧建忠卻想讓他知道。
燭茗慢條斯理地嚼着嘴裏的肉,咽下後又喝了一口水:“不收斂馬腳就露得越多,她拎得清呢。”
“至于紀總……他是不會離婚的。”
“哦?”盧建忠洗耳恭聽。
“紀總不會輕易撕破臉的。他倆恩愛這麽多年又不假,就算一朝發現枕邊人的問題,也不會一腳踹開的。”
燭茗眨眨眼。
“除非他舍得損失一半婚後共同財産。”
商人再精明,也要在踩在法律的圍欄內。而紀家祖孫三代,紀成钊可以說是将“利益至上”學到淋漓盡致的那位。
除非他能将一切都安排好,不然不會任由梁婉卷走他一半的財産,去逍遙自在的。
看着氣定神閑、睥睨一切的燭茗,盧建忠心裏沉了沉。他時常會想,如果燭茗是紀家的順位繼承人就好了。
“不過……他有說紀可嘉的事嗎?”燭茗忽然問。
盧建忠回憶說:“那到底是他親生兒子,就算他和梁婉生出嫌隙,想來也不會牽連紀可嘉。我看他的意思,好像是不打算讓紀可嘉知道。”
“……”燭茗捏着筷子的手緊了緊,指尖開始泛紅。
他和梁婉還真是天生一對。
兩只狐貍窩在一起,生生養出一只小白兔。
“他還有一年就成年了,這兩人是想讓他不谙世事到多大?”燭茗冷笑。
盧建忠也很無奈:“大概都不想讓孩子長成自己的樣子吧。”
多數豪門都親緣淡泊,為了向長輩證明自己有用,勾心鬥角,費盡心思地努力,想借此出人頭地。梁婉便是這樣長起來的。
而紀成钊雖是獨子,由于曾經差點被過繼給本家大伯,在本家那樣競争激烈的環境裏生活了不少時間,耳濡目染地也變成了如今這樣。
大概都出于某種相似的理由,不約而同地對這個獨子溺愛了起來,就連燭茗這個變數,梁婉也選擇自己替兒子警惕。
“自作聰明的家長。”燭茗淡淡地蓋上了評價。
說着,往藺遙身上一靠:“吃好了嗎?吃好了回吧。”
藺遙擡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藺遙幫盧叔把一桌殘羹剩飯都收拾好,等燭茗穿好外套,兩人戴起口罩走出去。
上車前,藺遙從燭茗手中拿過鑰匙,把他往後座一推:“困了就別開車。”
燭茗仰躺着,随手抓了個抱枕側身蜷着,從後視鏡裏看向藺遙的臉龐。
“紀可嘉是隊裏的主舞吧。”他問藺遙。
“嗯,好像是。”藺遙自己也并沒有記得很清楚。
“等競演完我再找他好了。”燭茗吐了口氣,“有些事他遲早得知道的。”
藺遙看向後視鏡時,燭茗剛好收回視線,他只看到男人垂着睫羽,輕柔平穩的呼吸。
躺着小憩的男人,在他真正了解他之前,只覺得是驕縱狂妄,了解他之後,卻覺得他是矛盾的集合體。
他強大,卻不會恃強淩弱。
他睚眦必報,卻會适當隐忍、妥帖地考慮一切,似乎想努力做到精準打臉,定點傷害,生怕傷及無辜。
這個人怎麽能在受盡委屈和折辱後還能這麽溫柔呢?
這一眼掃去全身的疲憊。
情人眼裏出西施的藺遙早已完全忘記身後的男人曾經在采訪時大肆否定自己的事情。
這一晚,疲憊的燭茗倒頭就睡,藺遙也無暇顧及其他,卸妝洗漱完合衣而眠。
醒時卻發現,兩人的名字早已在熱搜上挂了幾個小時。
憑借着《星降之戰》,海音一檔音樂網綜的熱度直逼幾個同期開播的衛視綜藝,強大的嘉賓陣容瞬間吸引了無數路人。
第一期直播競演反響頗好,官博下方每天都在敲鑼打鼓等着下周的超長剪輯版播出。
先導片中NL的開場MV被刷了一遍又一遍,石玥和秦懷極具特色的恐懼舞臺也在瘋狂轉發中占據了一席之地。
然而話題再多,也無法動搖燭茗和藺遙的地位。
#十年對家同臺30秒#
#出道曲神仙互翻#
#六十六號樓##當且僅當#
……
有他們的地方,就是焦點和中心。
然而議論再多,當事人都沒空搭理。只休息了一天,就開始籌備第二場競演。
節目組還沒來拍攝,想來狀态應該會放松一些。可燭茗一進練習室,就看見姑娘們愁眉苦臉的模樣。
尤其是殷檸和葉新桃,你一言我一語的争個不可開交。
一問,原來是兩個主舞都想把這次展示機會讓給對方。
燭茗嘴角抽搐,擡手按在兩個人的頭上:“換了別人那些十幾個人的團,擠破腦袋都想上場表現自己,你倆在這兒給我謙讓?拍孔融讓梨的紀錄片嗎?”
“節目又沒規定只能上一個人,都上啊。”
俞可愛護着妹妹,一邊拉開燭茗的手,一邊解釋:“她倆擅長的風格不一樣,不太好兼容。”
葉新桃是從小芭蕾出身,初中開始接觸的街舞;而殷檸的街舞能力更紮實,更具力量,尤其擅長popping。
比賽要求要展現主舞能力,如果要在兩人之間找到平衡,很有可能不能完全發揮出她們自身的能力。
殷檸看着燭茗:“男團估計大多都是街舞,新桃如果跳芭蕾或者現代舞可能會更有特色。”
“讓阿檸上吧。”葉新桃急切地說,“這次的評審團不是會請舞蹈室的編舞老師嘛!L4U一定會有幾個人來的吧!”
L4U,編舞界的扛把子,除了頂流禦用編舞的蝦蝦老師,其他舞蹈老師的個人賬號基本都有上萬粉絲,每次新的編舞視頻出來,都有一衆人跟着翻跳。
“肯定的,誰都不請也要請L4U的。”燭茗颔首,“那又怎麽了?”
葉新桃:“阿檸的暗戀對象就是L4U的老師!”
一向好脾氣、溫柔如水的殷檸忽然暴起,捂住葉新桃的嘴。
有點慢,全隊都聽見了。
所有人登時換上了八卦的表情。
“哪個老師?不會是虞越吧?”燭茗瞪着眼睛。
殷檸原本緊張的臉瞬間僵硬。
“……?還真是?”燭茗眨眨眼,震驚無比。
虞越是L4U舞蹈室少年成名的老師,年紀輕輕就已經擁有成熟的編舞作品,也是如今男團團舞編舞的首選。
他曾經和虞越有過合作,是個水平很高、耐心又負責的舞者。
“不是暗戀對象……”殷檸低頭,長長的頭發順着臉頰垂下,“小時候住一個小區的哥哥,算是青梅竹馬吧。我是看他學舞,才跟着去學舞的。”
“好久都沒見了,暗戀都是葉新桃這個女人腦補出來的!”
葉新桃則是一臉“姐姐我懂不要狡辯”的神情。
“就這理由?”燭茗咋舌,“男人算什麽東西啊值得你們這麽在意。別争了,都給我上去表演。”
“把不同的舞種融合在一起,形成藝術對話的過程,比單看一種類型的舞,純粹秀技術要強多了,明白嗎?”
“嗷——”五個姑娘尾音拖得長長的。
他放任姑娘們頭腦風暴進行交流,自己則轉身打了個電話。
“哎喲,這不是茗子嗎?不好好準備你的雙人熱舞,給我打什麽電話呀?”
白偲在對面接起來就是一頓調侃。
雙人舞的抽簽片段還沒在下周的剪輯版中放出來,但他和任清秋也熟,無疑是聽到了風聲。
燭茗沒理會他:“最近忙嗎?什麽時候進組?”
“這兩周還好,半個月之後進組。”白偲說,“哎你都不知道,我跟顧燃哭訴說我要去古裝劇組好幾個月,你猜他說什麽?”
“說什麽?”
“他說戴頭套可能會影響發際線,給我推薦他們醫院的植發項目!?是人嗎?植一根500!”
“……大可不必在我面前秀恩愛,兄弟。”燭茗冷漠臉,“半個月正好,我邀請你來給我的姑娘們當舞蹈指導,不準拒絕,拒絕就曝光戀情,你自己決定。”
白偲:“???你他媽強買強賣水平一流啊!”
白偲是這幾年選秀出來裏公認的最強舞擔。
雖然轉型演員讓好多人大為可惜,但對于燭茗來說,能利用的資源不用也太浪費了。
他剛才意識到,編舞老師如果被請去當評委,就需要避嫌,不能來幫她們編舞。
請不到頂尖老師,燭茗也不會退而求其次。
請白偲來,既能解決這個問題,又能做個順水人情,能讓他進組之前刷波存在感,一舉兩得。
“沒問題,我這兩天在上海拍廣告,你等我訂好機票告訴你啊。”白偲在那邊查看着自己的日程,一口答應下來,“……哥們,你怎麽又閃現熱搜了?”
“我怎麽知道?”燭茗沒好氣地說。
“我幫你看看。”白偲興致勃勃地點開,“快拿小本子記上,你對家送你上去的。”
“嗯???”
“藺遙車載音樂流出燭茗新歌demo?”
“茗砸,你什麽時候背着我上別的男人的車了?”
燭茗:“???”
作者有話要說: 藺遙:……不關我事,急需甩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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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可以把文案這個梗寫出來了,呼!
失去土撥鼠的這兩天,我的評論驟減,直接砍半,感到自己不被愛了……
發出土撥鼠養殖大戶的悲嘆.jpg
感謝在2020-03-02 08:05:39~2020-03-03 09:40:2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守缺、夜紫墜雪 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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