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燭茗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覺得短短六十秒如此煎熬。
他坐在吧臺最裏面,沒有街邊燈光可借,只能靠緊急疏散标志的熒光和四處手機屏幕發出的亮光,依稀辨認着攢動的人頭。
俞可愛說得沒錯,這是一場長達一分鐘的刺激狂歡,嘈雜的人群中有什麽蠢蠢欲動,沒有人看得到他眼前的一切。
那腥紅的光點越來越近,近到他仿佛已經看見藺遙高大的身型,直直立在前方。
全店燈滅後的“九客”,背景音樂的鼓點還震耳欲聾,酒杯碰撞的聲音還在叮當作響,情愫在黑漆漆的臺面暗中流淌。
夾雜着暧與昧的空氣充滿燥熱,或許只有他一個人冰涼着四肢,緊緊攥着拳,凝視着不遠處的紅光,對抗着酒意撺掇下逐漸失去的理智。
“俞九。”燭茗在黑暗中隔着吧臺摸索着,摸到俞可愛的襯衫,輕輕拽了一下,“幫我個忙。”
俞可愛吓了一跳,很快俯身到他耳邊:“什麽?”
燭茗低聲飛速地說着。
一雙手突然覆在了他的手腕上,打斷了他的低語。
燭茗一個激靈,條件反射地回頭,只見那紅光在自己面前瘋狂閃耀着,連帶着耳釘主人的模樣都照了個一清二楚。
……哦,不對,那好像是藺遙手機照出來的。
隐在微弱光線後的那雙眼睛炯炯有神,雙唇緊抿成一條線,有棱角的下颌在脖頸上落下陰影……等等,他就這麽大剌剌地進來了?連藝人出行必備三要素的口罩墨鏡帽子都沒帶?!
他沒空思考為什麽藺遙能這麽精準的抓上他,在遲鈍的大腦剛開始運轉的瞬間,身體已經先做出了反應——
反客為主地扣上藺遙的手腕,拉着他起身往外走。
對家這憨批!他心裏啐了一口。
Advertisement
逛這種地方也不僞裝一下,是不想繼續混了嗎?想身敗名裂就直說,別拉他下水啊?就算看到了想打招呼,也得找合适的地方吧?
想和他共存亡?門兒都沒有!
“把手機關了。”他輕喝着正用手機電筒照明的藺遙。
順着緊急疏散的綠色标識往前走,一路上不知道無心撞了多少人,緊張之餘,還回頭看了一眼。
沒想到腳下的燈光應聲熄滅,瞬間失去光感讓燭茗微微踉跄,拽着藺遙的手不小心多使了點兒勁,後面那個人徑直貼上了他的背。
“……”
耳後傳來溫熱的呼吸,一道電流從後頸流至四肢百骸。
要命。
燭茗一窒,臉色難看了不少。
可他步伐不敢停,停下就有被人發現的風險,被人發現就必然熱搜預定,他一個人上熱搜就算了,閉上眼睛不理會就可以,帶上藺遙就意味着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消停了。
為了耳畔清淨,他只好忍着身後的灼燒感,咬牙匆匆往外走。
而被他牽着的人意外地乖巧,一句話都沒說,默默跟在他的身後。
直到推開緊急疏散門,屬于冬日溫度的風迎面而來,吹散了從頭到腳的慌亂和緊張。
這道門是俞可愛帶他進來的那道側門,通向僻靜的小巷,來往的人不多,能稍微遠離街上的人群。路燈昏暗,影影綽綽,将兩道影子拖得修長。
他低頭喘了喘,将那近乎逃忘時的急促呼吸調整平穩,回神一看,藺遙的手腕還安安分分躺在他的掌心裏。
燭茗:“……”
想當初在醫院碰他一下就要把自己的手廢了,仿佛全身上下都買了保險,金貴得不行,這會兒又裝什麽裝?
于是嫌棄地甩掉。
藺遙神色一凜,很快恢複如常,淡淡将手收回了口袋,靜靜看着他。
他是憑着白偲當時指的方向摸索到這裏的,路上搜索了一下,發現附近同類酒吧有三家。他本想一家一家找,沒想到第一家進去就找到了他想找的人。
那個帶着口罩低垂着眉眼,僅憑漂亮又獨特的輪廓就能認出來的人,眼神迷離地看着吧臺後的白襯衫調酒師。他震驚地在遠處看着,在燭茗的臉上看到了他從沒見過的一種溫柔,斂起他平日的嚣張和鋒芒,眼神裏帶着些懷念和讨好。
他順着看過去,只見那個調酒師氣質溫雅,秀氣的臉上露着恬淡的欣喜的笑容,兩人有說有笑,言笑晏晏。
這副場景令他心驚肉跳,對燭茗無端生出了幾分同情。
他設想過對家只身來逛gay吧的無數原因,譬如,風流成性,釋放自我,不拘一格,縱聲縱情……每一個理由都無比貼合他對燭茗其人的想象,可唯獨沒想過他會看到一份寫在眼睛裏的真感情。
燭茗潇灑不羁的這麽多年,背後到底壓抑了多少難以啓齒的情緒?
就在他駐足之際,酒吧突然停電了。
他心頭有種不祥的預感,耳畔随之傳來一聲深情的呢喃,讓他瞬間感到戰栗。等他反應過來時,自己早已從黑暗的人群中穿梭而過,來到了燭茗面前。
“藺老師,你發什麽呆?”
燭茗一聲将他喚回現實,他輕輕甩頭,甩去心中亂七八糟地雜念:“你……”
一時竟不知道要說些什麽好。
他們總是針鋒相對,如果說自己理解他……會不會顯得太虛假?
燭茗看着藺遙盯着自己頻頻皺眉,頭疼欲裂。
“你就頂着這張臉在街上亂走?”他上下打量着藺遙,氣不打一處來,“要不是我讓工作人員把滅燈時間延長,就你這副模樣,相信我,你找上我不到一分鐘咱倆就喜提熱搜了!”
緊急中想到的方法,就是讓俞可愛去把這個人為可操控的環節控制住,然後自己帶着藺遙離開這個人多眼雜的地方。
“一分鐘?”藺遙愣了愣,“不是停電?”
“不是,人家店裏的保留節目,專門為了交流感情的。”燭茗從俞可愛那裏現學現賣,賣完自己嘀咕着,“不是,就一分鐘能幹個什麽?講道理沒人這麽快吧?”
藺遙看到燭茗輕聲念叨,還以為他是因為不能和喜歡的人交流感情而失落,不由感到愧疚,默默閉上嘴。
安靜下來,燭茗終于把心思放在藺遙了身上:“你們殺青了嗎?怎麽會在這裏?”
“昨天早晨殺青的,今天回來辦殺青宴。”
“哦——”燭茗挑眉,語調拐着彎,聲音拖得長長的,“剛殺青你就偷偷跑來這種地方,啧啧啧,要來也得是偲哥來才對啊。真沒想到,原來藺老師您居然也是……一朵顏色不一樣的煙火。”
藺遙“……”
他就不應該擔心這個幸災樂禍的家夥。
“你這朵煙火有什麽資格說別人?”他斜睨着燭茗,沒好氣地反問。
“我當然是有要緊事才來的啊!你想什麽呢!”燭茗瞪大了眼睛,他從藺遙眼裏看到了對自己性取向的懷疑,心裏大為不滿,“我清心寡欲這麽多年,可不背這口鍋!倒是你,出來玩被我抓到還想反過來诋毀我,星晨的通稿是不是已經寫好了?”
“……”藺遙受不了這人叭叭的小嘴,滿嘴跑火車,滿口火藥味,深吸一口氣,冷冷地說,“我是來找你的。”
燭茗愣在原地,全然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找我幹什麽?”
藺遙不知道怎麽去解釋自己翻湧了半天的思緒,下意識舔了舔嘴角,說:“怕你被人拍到。”
這句話意味不明,含糊其次,可燭茗眯着眼睛,直直看進藺遙眼底,愣是在充滿後勁的酒意熏陶下,意外輕松地理解了藺遙的意思。
“你是說,怕我被人拍到逛gay吧,上熱搜,影響我的名聲,所以要來提醒我,順便把我從這裏帶走嗎?哪怕我是對家,也不想我因為這種事情影響前程,對嗎?”
在酒勁下,他這番話多有停頓。
等他艱難地說完,就看見藺遙閉上眼睛,重重點了點頭。
冷風穿巷而過,卷起燭茗的衣擺和眼前的碎發,他仿佛聽見什麽東西破碎的聲音,冰涼發冷的指尖微微有些顫動。
“呵。”他低聲輕笑,呼出的氣在空氣中打了個旋消失不見。
所有人都說燭茗強大,因為強大而有嚣張的資本,而嚣張就必然說明內心強大,強大到泰山壓頂巋然不動,強大到羽翼都是鋼鐵做的,無需任何人保護。
第一次見到有人因為他是燭茗而保護他,居然是新年伊始從對家口中聽到一句“怕你被人拍到。”
“傻逼。”燭茗吐着氣,欺身上前,鼻尖差點貼上藺遙的顴骨,在他耳邊低聲說,“我什麽熱搜沒上過?什麽謠言沒被傳過?被金主爸爸包養,和女人的一夜緋聞,苦苦追求誰慘遭拒絕寫下自傳式情歌……沒有老子沒聽過的屁話,我早就沾了這一身污言穢語的腥臭,根本不需要被擔心。”
他看到藺遙驚得連連後退,直到被他逼到牆上。
他聽見自己聲音中擰着的怨念和指責:“你可是藺遙,清清白白、道德标杆的人設屹立不倒,裝作沒聽到沒看到很難嗎?還是你想在我面前證明自己的胸襟和高尚?藺老師,求你珍惜自己的羽毛,沒必要為了我做這種事情,不值得。”
一雙手突然落在他頭上,輕輕柔柔的,壓了壓他的腦門。
只聽藺遙低音繞耳,認真優雅地反駁他:“會罵人了不起?我不用你教我什麽值得什麽不值得。”
“暈死我了,吐了一回,得去找點吃的墊一墊。”
“隔壁有家串串!走走走!”
燭茗正想說什麽,突然應急通道的門被人推開,窸窸窣窣的聲音從門內傳來,應該是幾個出來透風的酒友。
擡眼看見藺遙毫無遮掩的臉正對着那道門,燭茗眉頭直跳,要是在這兒被人發現,那這人費盡心思撈他出來可就功虧一篑了!
情急之下,他伸手環住了藺遙的脖子,将自己的臉湊了上去。
發燙的側臉輕輕貼着藺遙的臉頰,整個人将藺遙壓在牆上,試圖全方位無死角地擋着他的容顏。
作者有話要說: 提問:壁咚是一種什麽體驗?
燭茗:沒感覺,只想罵對家為什麽不認真戴帽子口罩!
提問:被壁咚是一種什麽體驗?
藺遙:(冷漠臉)就是一次“下次我一定要回答第一題”的不爽經歷。
=============
打滾賣萌求評論收藏mua! (*╯3╰)
感謝在2020-01-12 07:31:53~2020-01-13 07:54:3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河堤的荷 2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