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蔣星盼在病房外來回踱步,心亂如麻。
他失誤了,一時手抖的失誤。
作為藝人經紀的數年職業生涯,蔣星盼自诩見多識廣,什麽大場面沒見過,什麽危機公關沒做過。偏偏今天百密一疏,把老板的病中靓照誤發給了對家那位美女蛇般的經紀人。
關于藺遙的行程,他旁敲側擊問過陳青泉一番,對話框也因此跳到了非置頂聯系人中最上面的位置。而寇蔻又恰恰排在置頂聯系人中最後一位。
一上一下,連頭像配色都那麽像,當時他心思都放在和燭茗講話上,完全沒注意自己到底發給了誰。等意識到這件事時,早過了消息可以撤回的時限。
他想告訴燭茗,可燭茗塞着耳機,沉浸在選秀比賽中,一臉嚴肅。三番五次想要開口,都被他輕輕皺眉的神情吓得退縮了回去。
蔣星盼在病房外轉了大概有五圈,護士站都換了一次班,還是沒能說出口。
算了,大不了被狗血噴頭罵一次,扣獎金,再不濟就引咎辭職……
想到這,蔣星盼鼓起勇氣推開病房門,沖進去就要坦白。
“那個……!?老板你幹什麽呢?”
只見燭茗坐在床邊,雙手撐着床頭矮櫃,努力試圖站起來,一點一點,向旁邊備好的輪椅挪動。額頭清汗淌下,支撐的手臂微微顫抖,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嘗試了多久。
都說燭茗的精力和體力是個無底洞。哪怕工作連軸轉,半個月沒有好好休息,到了演唱會,展在舞臺上依舊一副精神抖擻的模樣,看不出一絲倦意。
沒想到,養病才躺了五天,這人自己就先躺不住了?!
輪椅他一早就備着了,本想等恢複一段時間後,就帶燭茗出去通通風。
他是從高處摔下的,雖說只是比一樓高、比二層矮的露臺,雖說用花園的灌木作為緩沖,但腿部的傷勢仍然不輕,再怎麽說那也是接近骨折的傷啊!
蔣星盼無法對那傷感同身受,但也知道該有多麽痛。他一步沖上前,架着燭茗就要把他往床上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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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攙我上輪椅,盼盼,我沒事。”燭茗擡手抵住他。
藺遙帶來的8%生命值效果出奇地好,原本腿部幾乎失去知覺,躺着都難以忍受,現在居然可以挑戰下地活動了。唯一糟糕的就是,恢複的痛覺讓牽動着每一根神經。
他對蔣星盼說:“我去問問出院的事,你這幾天都沒好好休息,趕緊回去,好好歇會兒。”
蔣星盼将他扶到輪椅上,見他坐穩便松開手,猶豫道:“我回去的話,晚上沒有人看護,你一個人……怎麽辦?”
“我可以的。”
臉上的笑意如春風化雨,聲音淡淡的,不容拒絕。
他驕傲地說過無數句“我可以”,但沒有一次比現在更加無力。盡管心裏沒底,他還是沉下臉,一如既往。只要他人是清醒的,就堅決不願意将自己狼狽頹廢呈現在別人面前,執拗又倔強。
“要不您和家裏再聯系一下吧。”蔣星盼小心提着建議,心裏卻有一絲不忍。
燭茗被送進醫院後整整五天,熱搜和新聞鋪天蓋地,卻始終沒看見他家人的蹤影。
他挪動的身體頓了頓,搖頭:“不用。就送我到醫生辦公室門口吧,正好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滿是消毒水味道的醫院裏哪來的新鮮空氣?
蔣星盼腹诽着,給燭茗披了件外套,将他推到辦公室門前,在那雙頗有壓力的目光注視下,踯躅片刻,給燭茗發了條謝罪消息,接着又向陳青泉澄清失誤,拖着腳步轉身離開。
燭茗看着蔣星盼的背影,稍稍松了口氣。
他向來不喜歡晚上睡覺時身邊有其他人,要不是前幾天被消耗到幹涸的生命值折磨到近乎昏迷的狀态,他斷不會同意蔣星盼寸步不離地在身邊照顧自己的。
安下心後,燭茗擡手推門,醫生辦公室空無一人。
恐怕要等一會兒了。
手機落在病房裏,他只好靠着椅背,百無聊賴地玩着手指。要麽在扶手上叩打節拍,要麽嘗試在心裏給老歌重新編曲。
這層樓屬于住院部的VIP病房,特需病房的高昂價格保證了私密性和安全性,除了偶爾在樓道響起的腳步聲和交談聲,好像隔絕了一切世間紛擾。
沒有人認得他,也沒有人圍着他。
褪去那些光環,他又變成一個人,在孤寂的荒原上跋涉,無人問津。
不知怎麽,這樣的認知突然讓他渾身發冷,腦海中的一根線“叮”地一聲,崩斷。
一旁路過的小護士歪頭打量着,踱步靠近,紅着臉告訴他,醫生大概十分鐘後回來。
他收起情緒,輕輕點頭,斂眸謝過,在小護士準備幫他時,忍痛推着輪椅進了辦公室,不動聲色地将小姑娘的好意留在原地。
也将自己一瞬的不安和惶恐留在門外。
“V616?”一道清冷的聲音随着推門聲響起,“誰把你搬這裏來的?”
燭茗擡頭望去,年輕高挑的醫生一襲白大褂進來,雙手揣兜,醫用口罩随意挂在下颌。
他喜歡這個醫生不卑不亢的态度,一看就不追星,叫他都只叫病房號。
他笑說:“我自己要求過來的。”
醫生挑眉看他:“又哪裏不舒服?還是想再做一次全身檢查?”
“不了,檢查不出來的。”他自嘲地聳肩,“挑戰醫學奇跡的事情我自己知道就好,萬一被什麽研究院知道,把我抓走解剖了怎麽辦?”
醫生已經在對面椅子上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我們院精神科離這兒還有四站路,如果需要轉院聯系我。”
燭茗:“……”
難怪你們院醫患關系不好。
“我想問,我明天能出院嗎?”他将輪椅轉得離桌子近了些。
醫生像看智障一樣看他:“你覺得呢?”
“我覺得可以。”
“你覺得可以有用嗎?”
“……”
他想辯解兩句,想說自己找到了能更快恢複傷勢的方法。轉念一想,除了自己沒人能看見的東西,有誰會信?
正感到洩氣,不經意掃過醫生白大褂上的胸牌,愣了愣:“顧醫生?”
顧醫生語氣溫柔:“什麽事?需要我把你送回V616嗎?”
“沒事,我自己回。”燭茗回過神,換上笑意,“名字很好,聽着很親切。”
胸牌上的楷書,白底黑字寫着醫生的姓名:顧燃。
“很大衆的名字?還是你有朋友也叫這名兒?”
“家裏的老爺子也這麽叫我。”他說,“小然,然然。”
顧醫生有些意外:“是小名?”
燭茗點頭,想了想又搖頭,含糊地說:“以前叫這個。”
顧燃了然,想來“燭茗”是後來改的藝名,便沒再多問。
只是心頭有些詫異,這人不好好躺着,專門來找自己聊天的嗎?
燭茗申請出院沒有成功,套近乎也沒成功,琢磨着幹脆趁醫護人員們不注意直接跑?
不過算盤還沒打響,他驀地瞥見顧醫生桌上的銀邊相框。
裏面放了一張照片,深色的人海背景中,少年站在聚光燈下,姿勢定格在一個帥氣的舞步上。
少年和他身後的應援燈牌閃閃發光。
他瞳孔放大:“這不是白偲嗎?”
白偲,前幾年風靡一時的男團3Dreamers中的主舞擔當,燭茗在娛樂圈為數不多的朋友。糊團之後隊友都發展得不錯,就他一人轉型當喜劇演員去了。
男團偶像和喜劇演員之間的天塹,一個是顏值,一個是包袱。
燭茗始終沒想通,這人是怎麽狠下心決定這樣發展的,為此事驚訝了好久。但此時,他更驚訝于眼前這位反手将相框扣過來的顧醫生。
“剛才出去得急,沒收。”顧醫生依舊和煦,但燭茗覺得他笑裏藏刀,“不要投訴我,你想什麽時候出院我給你安排。”
燭茗:“……不是吧,你們醫院連員工追星都要管?”
顧燃雙手摸着相框:“醫生要有醫生的形象。私生活是私生活,但不能影響職業形象。”
“沒看出來您一大老爺們兒還追男團?”
顧醫生:“……”大老爺們吃你家大米了?
手腕上的生命值不知怎麽又跳到了9%,這次沒再跳回去,身上的痛感再次削弱了一分。
燭茗不知道這遠程充電到底是走得什麽程序,只覺得八卦确實能分散注意力,整個人都沒那麽虛了。
他皺眉,想知道是不是他對家做了什麽。
顧燃見燭茗沒有絲毫想回去的意思,默默把相框放進抽屜,提筆開始檢查修改查房記錄:“聽說你和小偲是好朋友,果然腦回路奇怪的人會湊在一起。”
“……我覺得你可以直接說人以群分。”燭茗總覺得顧醫生的話有些不對勁,“我哪裏奇怪了?”
顧醫生目光犀利,眼睛裏明明白白寫着:你還好意思說?
他自認為被這萬惡之源的生命系統坑了,撇撇嘴,轉移話題問道:“我這段時間忙得都沒空和他聯系,他的喜劇事業發展的怎麽樣了?”
顧醫生筆跡停頓,邊想邊說:“他最近進組了,在川西,估計也沒空找你。”
“可以呀,是個真粉!不過哪個導演的喜劇要去藏區拍?”
顧燃放下筆,仔細打量着輪椅上的這位巨星。不是說這人嚣張狂妄,冷淡得不行嗎?誰編的啊?怎麽真人這麽八卦呢?
他依舊好脾氣地解釋:“不是喜劇,是正劇。我們小偲出道以來頭一個電影資源,雖然是個小配角,但能和郁影帝和藺遙這樣的陣容搭檔,很厲害了。”
“顧醫生,你平時也給其他病人這麽安利嗎?這麽一本正經地誇獎,和這身白大褂不太配。”
燭茗笑眼盈盈,打趣了兩句,突然噎住。
他定住,眉睫扇動,險些就要從輪椅上站起來。
“你再說一遍?他和誰搭檔?在哪兒拍戲呢?”
作者有話要說: =========
顧燃:我,醫生,普普通通一粉絲。
燭小茗:不,您是華佗在世,妙手回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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