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檸檬撻
漆黑如濃墨塗抹的夜幕落下, 燦星覆落,漫若浮光,晚風輕軟微涼, 白日的潮悶紛亂盡數退去。
霓虹如螢火蟲,浮翠流丹,将整座城籠在燦爛绮夢中,內嵌在浮光躍金的觀屾江, 游艇,帆船停靠在岸邊,随波蕩漾, 更具紙醉金迷。
姜吟手指繞幾圈發絲, 別在耳後,掌心順勢淺撐着腮頰, 手肘搭在圍欄邊沿。
側着臉看她, 笑着說:“未眠在美國, 這會兒是工作時間, 不一定接得到視頻。”
果然吳知瑤打了好幾個視頻過去, 都是對方可能暫時無法接聽, 連接超時後挂斷。
吳知瑤洩氣垂肩,又急得心癢難耐, 掌心在欄杆上拍幾下, “哎呀真不接啊!”
“就跟有個爆炸消息要分享,結果手機欠費還沒網似的,憋得好難受!” 她扁嘴, 委屈道, “嗚嗚吟吟我太慘了!”
姜吟被逗笑, 粉唇揚起, 長睫被風吹得微垂,“才發現你有做紅娘的潛質。”
吳知瑤剛要說那我可資質不夠,想撮合你跟沈時斜,結果出師未捷,但話到嘴邊頓住,哼哼兩聲,說那她還得好好培訓,無證上崗心裏不踏實。
她們都喝了點酒,被夜風一吹,舒服極了,便沒着急回包間。
直到鄭予述打電話過來,問吳知瑤什麽時候回去,她這才捂着手機聽筒,小聲比劃着說她出去接個電話。
姜吟擺擺手,張唇無聲說去吧去吧。
看着知瑤輕快腳步跑遠的身影,她唇角輕揚起來,看着他們幸福一如既往,一瞬覺得戀愛真好。
沈時斜上來時,姜吟還靠在欄杆邊,肩後烏發随風飄起,左肩蝴蝶骨處的紋身在柔順發絲下若隐若現。
他捏着兩杯酒走過去,玻璃杯底在臺沿清脆一碰。
姜吟聞聲回神,側眸撞進他幽深空遠的瞳底,暖黃晚燈籠着他深邃立挺的側臉,夜色朦胧加持下,有那麽一瞬間晃神,讓她仿若置身十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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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透玻璃杯壁輕一碰,脆響,思緒回神。
她搭在邊沿的手指蜷縮進掌心,睫毛垂下遮住小片視線,氣息微浮的:“你……怎麽出來了?”
沈時斜捏着纖細杯柄,輕晃杯中淺金色酒液,他垂眼看着迅速撐開的綿密氣泡,面不改色地說裏面太悶,出來透透氣。
姜吟應了聲,也沒多問,端起手邊的酒杯,輕抿一口。
接着又聽到他說:“田雨彤的事是我沒處理好,以後不會再發生了。”
“其實……也不關你的事。”
沈時斜聞聲擡唇,手肘搭在一側,身子微斜地靠着,幽幽開口,“怎麽不關我的事?上次她在清竺鬧事,後來跟梁塵的緋聞,還有今天在門口的鬧劇,不關我的事?”
“……”
她說跟他無關,客套話成分占半,怎麽會不知道田雨彤找她麻煩是因為沈時斜。
而剛剛在門口,沈時斜護着她的話和動作,讓她覺得那天在她家的坦白和争吵,不過是她單方面的一場夢。
此刻聽到他這麽說,姜吟心裏泛起疑惑。
他那麽驕傲,被她那麽質疑,應該會氣到一別兩寬,怎麽還如此泰然淡定地說都是他的責任。
沈時斜目光落在她微蹙的眉心,嘴角不動聲色一擡,很快便壓下,“放心吧,以後她不會再找你麻煩。”
姜吟擡眸。
他望進她微迷茫的瞳底,笑了笑,“你說過,我們是老同學。”
“老同學幫忙解決麻煩是應該的,更何況這麻煩還是因我而起。”
“嗯……”
聽到他的這麽說,她心才緩緩落在實處,可安心過後卻浮現出淡淡的遺憾,明明已經如她所願,還無病呻吟什麽呢。
道不明的情緒蒙在心口,叫人下意識想借酒解愁。
最後姜吟貪嘴喝多了些酒。
她酒量本就不好,沒提前吃解酒藥,更是兩杯倒的水平。
從露臺下去時,已經醉醺醺眼前疊影了,被沈時斜扶着才勉強走出直線。
她慢吞吞走下樓梯,在最後兩層臺階忽然頓住,垂着的腦袋緩緩擡起,眼神迷離地看着前面,“知瑤……知、知瑤呢……我要找她……”
沈時斜唇角抿着笑,這次比上次醉得還深些,木木呆呆,還挺可愛,他手臂虛扶着她的肩,忍笑地說:“她回去了。”
姜吟慢半拍“嗯”了聲,很疑惑,舌頭有些打結,“回……回去了?”
下一秒,她語氣有些低落地嘟囔一句,“怎麽沒跟我說呀……”
喝醉酒連可愛尾音都帶上了。
沈時斜唇角深陷,指尖捏住垂在她紅腮的發絲,動作輕柔地別在耳後,語氣柔和下來,循循善誘地問。
“那你要回家嗎?”
“……要!”
她垂垂頸,慢吞吞又堅定地應。
沈時斜邁下幾層臺階,仰頸看着她,朝她伸出手,輕輕晃了下問,“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姜吟掀起翹睫,落在他俊俏的五官上,又慢慢落到他修長的手指上,珠紅的唇瓣抿了下,“好呀……”
她擡起手,細白手指落在他溫熱掌心,下一秒被輕柔握住。
沈時斜握着她的手掌,帶着人朝外走,側眸看着身側腳步虛浮的醉鬼,他唇角微擡,心想她喝醉酒以後可真聽話,只是不問就傻傻跟人走這點不太好。
兩人從包間門口越過,恰逢趙成溪出來抽口煙,推着門板的手頓住。
看到他們雙手交握,親密相攜,趙成溪眼底震裂,吓得嘴邊的煙“啪嗒”一聲落到地毯上,慢吞吞朝前滾了幾下。
他滿腹疑惑,震驚地看着走遠的兩人。
這是……在一起了?
屋內空調嗡嗡作響,冷氣撲簌簌往外吹。
姜吟卷着被子埋在枕間睡,烏潤發絲三兩覆落臉頰,酒醉缺水,嘴唇泛着白霧。
枕邊手機震個不停,她緩緩蹙起眉心,歪過身子,眯着眼去摸手機。
看了眼來電顯示,指腹按在綠色圓球鍵。
“喂,知瑤……”
吳知瑤昨晚給鄭予述打完電話,本想去露臺問姜吟要不要回家,誰知剛邁上兩層木質臺階就被人叫住。
看得出沈時斜是真對吟吟有那個心思,她又實在覺得他們般配,心思一動便姨母笑應下,囑咐他一定要好好把吟吟送回家。
今早沒等來姜吟的電話,吳知瑤就知道她昨晚肯定喝醉了,要麽還沒起,要麽斷片忘光了。
等到快晌午,她實在按捺不住了。
“吟吟,還沒起啊?你現在在哪兒呢?昨晚喝酒了?是不是醉了?”
一連串問題問得人有些懵。
姜吟按額角,動作遲緩地坐起身,“……在家裏。”
她清了清有些啞的嗓子,“怎麽了嗎?”
吳知瑤嘟囔了句在家啊,接着眯眼笑,“沒事沒事,我就是問問你斷片了嗎?昨晚發生什麽了沒?”
“發生……什麽?” 姜吟有些懵住。
“昨晚……” 她頓時有些不安,“昨晚怎麽了嗎?”
“那個,就是昨晚吧,我要回去找你來着,但是碰上沈時斜了,他說找你有事,我看他去找你,所以我、我就回家了,那個……你們昨晚有發生什麽嗎?” 吳知瑤話從心虛急轉彎,越說越興奮,語調都揚高。
姜吟睜大眼,唇瓣微張,愣在吳知瑤的話裏。
宿醉的思緒像麻球般凝纏起來,她努力去想昨晚發生的事,可想半天,記憶都頓在他們倆在露臺喝酒,後面怎麽都想不起來了。
所以……昨晚是沈時斜送她回來的嗎?
她猛地垂下眼,手抓着被面扯了扯,看到身上還是昨晚聚會時穿的那條白色連衣裙,猛跳的心這才稍稍緩和。
“……我昨晚直接回家了,什麽也沒發生。”
“啊?你們這是喝了假酒嗎?” 吳知瑤吐槽完,嘆口氣又說,“沒幹柴烈火也好,我昨晚回來就有點後悔了,心裏很糾結,一面想着你倆挺配,能關系升溫就太好了,一面又覺得我這事辦的不好……”
歸根結底,她昨晚敢把吟吟交給沈時斜,就是覺得他不會趁虛而入。
聽出她內疚,姜吟安慰說:“好了,我沒事,不用擔心。”
她笑了下,語氣聽着很平淡,很事不關己,“我跟沈時斜真的沒可能了,我跟他已經說開了,我們只是老同學。”
“……?” 吳知瑤傻眼。
趙成溪不是這麽說的啊!他不是說看到他們兩個手拉手,親密相依嗎?!
“真、真什麽也沒發生?”
這話逗笑姜吟,她套着拖鞋,目光落在泛褶的裙擺,“真的什麽都沒發生,要是發生了什麽,我自己還不知道嗎?”
“……哦,那倒是。”
“那、那沒事的話,你先起來喝點果汁解解酒,再吃點東西填填肚子。”
姜吟應着知道了,又說了兩句便挂了電話,拿着換洗衣服去浴室洗澡。
糾結好久,她還是在吃過飯後給沈時斜發了條消息,問問昨晚的事。
沈時斜倒是回的很快,就像在對面守着她消息似的。
[昨晚你喝醉了。]
姜吟咬了下唇,苦于想不起昨晚的事,指尖在鍵盤慢吞吞地輸着字。
[那我……昨晚有酒後失言嗎?]
沈時斜樂了,曲指打字,語氣逗人滿滿,惡意問。
[姜吟老同學,看來你有不可告人的心事啊,那我可得仔細想想。]
姜吟目光落到“老同學”三字,想到昨晚他說的那句他們是同學,忽然心口發虛,臉頰也不自覺變熱,被他這麽一說,倒是顯得她不打自招了。
她臉頰紅透地回複,說哪有心事啊……
沈時斜看着慢吞吞才發過來的五個字加六個點,眼前浮現她耳尖紅彤彤地打字的模樣,又想到她昨晚喝醉酒後又呆又可愛的醉态,唇角不由得深陷。
長指抵在唇邊輕笑出聲。
[逗你的,昨晚很乖。]
“……”
趙成溪宿醉起來就看到一連串吳知瑤的未接來電,還有轟炸式微信消息,控訴他情報不準确。
什麽親密拉手,屁!什麽都沒發生!
他無辜又納悶,泛懵地看着滿屏消息,擡手抓了抓發根。
“不對啊,怎麽會什麽都沒發生啊,明明看見他們倆拉着手走的啊……”
說實在,知道沈時斜對姜吟動了心思,他是真驚訝老半天,怎麽也沒想到萬千玉軟花柔晃一圈,最後栽在了姜吟那裏。
不是覺得姜吟不好,而是她的好,實在跟沈時斜不搭調。
如同古典配賽博朋克,瞠目結舌的混搭。
接連幾天,眼看着沈時斜追人沒驚出半絲水花,趙成溪開始皇帝不急太監急,趁沈時斜回港城處理業務,他私下哄騙賄賂小幫手,去替沈時斜追愛去了。
“吟吟姐,你回店裏一趟吧,剛剛有位姓趙的先生着急忙慌走了,但是他留了只大型犬在店裏,說讓你幫忙照顧!”
姜吟一愣。
“趙先生……留了只大型犬?”
買妮可哭喪着臉說是啊,這大型犬異常絕美不可否認,但是她怕狗更不可否認,“是、是啊,吟吟姐你快回來吧,我、我我怕狗……”
說到最後,聲線都顫了起來。
姜吟連忙應下,說她馬上回去,但一路趕來,怎麽也沒想出有哪位趙先生養了大型犬,還說得出讓她幫着養這話。
店裏門口的地燈光亮不足,她這趟就是去買新的地燈,本該買六盞,這急急忙忙一折騰,只買了三盞回來。
回到店裏。
她把車鑰匙給小高,讓小高去後備箱拿地燈,便急匆匆往裏走。
繞過屏風,入目便是拴在一側的大型犬,還有被吓得神經緊繃,臉色泛白的買妮可。
買妮可看見姜吟就像見到救星,“吟、吟吟姐!你可算回來了!”
“有說是哪位趙先生嗎?”
“沒、沒有,他就說家裏有急事,還說跟你認識,留了句讓你幫忙照顧,就、就丢下狗跑了!”
“……”
姜吟蹲在狗狗旁邊,它趴在木地板上,很乖地待着,見她靠近也沒叫沒鬧,睜着那雙冰藍色的眼睛望着她,很緩地眨了眨眼。
看着它熟悉的毛色,那雙夜明珠似的亮瞳,還有粉鼻黑斑,熟悉感瞬間湧現。
會是……沈時斜的那只澳牧嗎?
她擡手摸了摸它的腦袋,試探着問,“你是叫小公主嗎?”
小公主聞聲腦袋歪了下,在她掌心蹭了蹭,晶亮狗狗眼盯着她。
買妮可震驚:“吟吟姐,你真的認識它嗎?”
姜吟無奈,“認識,應該是我朋友的澳牧,我待會聯系他問問。”
“哦,那就好那就好,我還以為這是個丢狗賊……”
買妮可目光落在澳牧身上,又怕又感嘆,“雖然我怕狗,但是它真的長得太漂亮了,尤其是那雙藍色眼睛,根、根本都不像一只狗狗該長的眼睛!”
“剛剛好幾個女顧客走的時候,心都被這大家夥給勾去了,說竟然在一直狗狗身上看到什麽叫真正的妩媚!”
姜吟伸手撓了撓小公主的下巴,粉嫩的舌頭吐出來,在她手腕處輕輕舔着,目光落在她那雙寶藍桃花眼,還有銀白睫毛上,她彎唇笑出聲,“是啊,它從小就漂亮,千年難遇的好看。”
跟着萬年難遇的主人,更驚豔了。
姜吟牽着小公主來到包間,擡手拉上木質推門,猶豫了一會兒,她還是先給趙成溪撥去了電話。
那邊很快接通,像久候。
“喂,姜吟嗎,是不是見到小公主了?”
趙成溪熱情開口,直奔主題,絲毫不猶豫,笑眯眯說着歉意話,語氣卻毫無歉疚,“哎喲我也不是故意的,實在是家裏臨時有急事,我帶着小公主去處理也不合适,對吧?我這想着咱們也是舊交情,你幫忙照顧照顧呗?”
“……”
姜吟看着乖巧趴着的澳牧,有幾分為難,“可這不是沈時斜的澳牧嗎?我……”
話沒說完,那邊就搶話,“是他的沒錯,但他這不是突然被老爺子召喚回港城了嘛!小公主就只能獨守空房,暫時就沒人管了!我現在也去外地出差了,你看這下直接沒人照顧了!”
“……所以小公主是沈時斜交給你照顧的?”
趙成溪面不改色撒謊,“是啊!你說我這事出緊急,也是沒辦法的啊!我這三天兩頭就惹到這小祖宗,要是這次被它認為我丢下它不管,那我可是要被狗跟主人一起記仇!”
這話聽着太不誠心。
那邊急着收尾,“那就這樣,我們說定了啊!我已經派人去給你送小公主的生活用品了,你在清竺等着就行哈,我這邊正忙着呢,我們下次有空再聊!”
啪嗒一聲,電話挂斷。
姜吟:“……”
她嘆口氣,待屏幕即将按掉時,指腹落下重新按亮,再三猶豫,還是給沈時斜撥去電話。
出神思索趙成溪話裏幾分真假時,耳邊傳來一道熟悉男聲。
“姜吟。”
似是驚訝她會主動撥來電話,嗓音含着笑腔,“你找我?”
姜吟回過神,嗯了聲,又問:“你現在是在港城出差嗎?”
他看了眼腿旁擺着的魚竿,将挂在耳廓,垂在下巴的墨鏡往上一推,隔着鏡片看向豔陽天,面不改色地說是啊,還挺忙的。
聽他這麽說,姜吟長話短說,“你臨走前是将小公主給趙成溪照顧了嗎?”
從她嘴裏聽到小公主三個字,沈時斜還有些微愣,自她醉酒後,他們就不溫不火的相處,沒敢過度突破高中同學這條線,想着慢慢溫水攻勢。
這一刻聽她說他的狗,他心髒忽然猛跳幾下,有些不滿足慢慢來了。
“怎麽了?” 他話留餘地,拿不準她是何意思。
“沒什麽,趙成溪今天把小公主留在了我店裏,說他出差沒時間照顧,讓我幫忙照顧,我想了想還是先給你打個電話跟你說一聲。”
她沒有養過狗狗,挺怕養不好它。
沈時斜反應極快,立馬猜到是趙成溪鬧的幺蛾子,這人趁他不在就作妖,還帶上小公主,很好。
這倒不是陰陽怪氣。
是真在誇。
他薄唇懶懶一勾,眼中浮起淺笑,說出口的話帶着幾分訝然和棘手,還有幾分循循善誘。
“是嗎?”
“這不靠譜的東西沒跟我提過,我在港城還有幾個會議要開,暫時脫不開身。”
這話說得真像尋不着萬全之策了。
但實在可信度不高,他沈時斜名字放出去,願意給他照顧狗狗的人絕對前仆後繼,上趕着都要管。
“……平時你家裏應該有阿姨專門照顧小公主吧。”
姜吟又問,“那方便我把小公主送去阿姨那兒嗎?”
沈時斜朝前躬身,胳膊撐在膝蓋上,手指勾着墨鏡往下一拖,陽光落在他薄白眼皮上,眼角笑意明顯。
這麽多年不見,這姑娘現在的心思實在是活泛的很,還真是不好忽悠了。
“我人不在洲城,還讓阿姨加班,這多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