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雪布蕾
姜吟手指不動聲色縮緊, 指腹貼合溫燙盞壁,指尖微微彈開,她下意識擡眸, 粉唇輕啓。
“你怎麽會知道?”
沈時斜挑了下眉梢,薄唇微挑,但笑不語。
修長玉指捏起茶盞,淺抿了口。
見他這神情, 想到他跟梁塵的關系,姜吟頓時心下了然,語氣稍顯篤定, “是梁先生告訴你的?”
“嗯。”
茶盞輕擱在油木桌面, 輕巧微響,腕骨擱靠邊沿。
沈時斜指腹摩挲茶壁, 凝着她, “見過後還滿意嗎?”
姜吟沒想到梁塵會八卦到沈時斜這兒, 更訝然于沈時斜竟有這興致來關心她的相親對象。
想到此, 姜吟一時覺得好笑, 不過這笑配上她的話, 看在沈時斜眼裏變了味。
“還可以,是我爸朋友的兒子, 條件挺好。”
她沒有四處诋人的習慣, 這話也算是實話,确實是姜東明介紹的,還算知根, 工作學歷也确實不錯, 放進相親市場裏, 那也是十足十的熱門女婿選擇。
沈時斜目光落在她微勾的唇角, 覺得有些刺目,他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勉強下心中的不适。
明明可以就此掀過這個話題,可他偏要追問,“你喜歡他?”
“啊?” 姜吟擡眸望進他眼底。
“姜吟,你喜歡他嗎?” 他眸光深厲,覆着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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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口被他眼裏的認真捏住,姜吟微微一窒,久違的緊張再次覆來。
擱在膝上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甲陷入掌心,細小刺痛感襲來,提醒着她要清醒一點。
姜吟摸不準沈時斜問這話是為何,是以老同學的關心,以八卦的心态,還是其他,她猜不透,也不能問個清楚再給出答案。
只能給出句模棱兩可的話,既不負己,也能委婉表達她的态度。
“談不上喜歡,但……願意發展看看。”
半真半假的話,字字像一顆顆石子,接連擲進沈時斜的心裏,悶響不斷。
“……是嗎?”
“看來是真的不錯。”
這些年,洲城經濟發展勢如破竹,漲勢過頭,也愈漸飽和,除去早年占先機的幾家獨大,其他蝦米小魚很難冒出頭,雨後春筍的年代早就過了。
梁家這些年涉足娛樂餐飲,尤其是在茶意會館這塊,可是說榨得渣都不剩,現在又跟清竺簽下合作,茶宿這塊也要插一腳。
這些年沈時斜甚少回來,畢業後進了英國的分公司,起初沈老爺子只當自己這孫子一時興起,難得剛畢業就想着工作,沒指望他做什麽事業,只當給他練手。
誰知他倒是真勤勤懇懇,忙得分身乏術。
逢年過節,任憑老爺子電話打到爆,沈時斜也不回,不知在跟誰在較真。
催到後面老爺子都催乏了,懶得管,這人卻轉了性說要回來,明晃晃對着幹似的,差點給老爺子氣出心髒病。
亦木館靠海而立,連垣層巒,水軟山溫,夜風吹來都混着海水的鹹濕。
車停在門口,沈時斜推門下車,随手把鑰匙扔給泊車員,擡眸看了眼隐在翠木之間的玻璃房。
沈時斜唇角淡揚,邊給梁塵打電話,邊朝裏走着。
電話裏笑他什麽地兒都不放過,都得印上他梁塵的名字。
明面上是給沈時斜辦的洗塵宴,但他這主人公還沒來,裏面熱鬧非凡,早就已經玩嗨了。
沈時斜推門進去,外套朝沙發上一丢,端酒抿一口,“這是給我辦的?”
他身子朝後一靠,胳膊搭在扶手上,玉指捏着水晶杯晃了下,冰塊脆響,“看來我不來也不影響這局熱鬧。”
梁塵聽出他話裏的諷刺,端着酒坐下,手指推了下金邊眼鏡,“不來?你可舍不得不來。”
場子雖熱烈,但沈時斜這人走到哪都吸睛,不容忽視,三兩成對地湊過來,狐朋狗友久別,麻将可以不搓,酒不能少。
沈時斜接過遞過來的酒喝了一口,聞聲淡嗤。
“你就端着吧,你現在待的這包間,你那心上人來過。”
他手指微頓,脆響漸低,眼神淩厲掃過。
梁塵勾唇,疊腿撐膝,“怎麽?不端了?”
“你那心上人還來過不止一次。”
耳朵尖的也聽見了他們兩人的談話。
沈時斜這皮相不論是洲城還是港城的圈子,都遭各花各色的姑娘惦記,企圖攀關系接近的不在少數,哪怕這些年他久居國外,也有不少曲裏拐彎來打聽的,勸都勸不回去,人姑娘可誠心,一句總要回來讓人實在無法接話。
但他這燈紅酒綠一晃,片葉不沾,也叫人心生好奇,到底哪路神仙能收服的這尊佛。
難得聽見苗頭,好奇者不在少數。
“梁塵,你這話什麽意思啊?沈時斜有情況了?心上人誰啊?”
沈時斜壓下心頭微動,掀起眼皮望過去,語氣寡淡,“你挺勇啊,當着我面八我的卦?”
“……”
那人讪讪一笑,摸鼻心虛,扯胡話,“我這不是關心你嘛。”
他淡嗤。
論平時,大夥見沈時斜黑臉也就噤聲了,但今天氛圍到這兒,又是他回國洗塵宴,膽子一個比一個大,更一個比一個“關心”他。
梁塵看着沈時斜鐵青的臉,嘴角憋笑到抽搐,接收到淡淡警告的眼神,立馬攤手,表示自己極其無辜。
他無辜?
混跡詭谲商場,手段狠厲,這般如魚得水,無辜這倆字就跟他半點關系不沾。
“吟吟,我聽趙成溪說沈時斜回國啦?”
趙成溪父母覺得他那三流大學挂不住面子,開學沒幾天就把人丢到國外去了,這些年吳知瑤跟他聯系雖不頻繁,但也比逢年過節客套群發強太多。
這不剛得到消息,趙成溪就立馬打電話過來,叽裏哇啦控訴沈時斜回國都不說一聲,害他落單。
這些年他們接連出國,聯系淡的淡,斷的斷,吳知瑤想着他們這種富家子弟,家裏的錢幾輩子也花不完,在外逍遙快活,能舍得回來才怪。
沒想到,這還真就不聲不響回來了。
愣了幾秒,姜吟才緩緩出聲,語氣聽着還算正常,“嗯,是回國了。”
吳知瑤念叨幾句好歹高中同學,當初玩的也不錯,怎麽不說一聲,念到一半突然覺得不對,“不對!”
“很不對!” 她調子拔高,“吟吟你別告訴我,你早就知道了!”
“不,你肯定知道了!你一點都不、驚、訝!!”
“……我也是剛知道不久。”
“那是多久?”
姜吟沉默了幾秒,說三天前知道的。
“啊!這還不久嗎?你咋知道的啊吟吟?”
姜吟知道糊弄不過去,也瞞不下去,便實話實說,簡單說了下沈時斜來找她的事情。
其實她也不是故意瞞着吳知瑤,實在是那天沈時斜來得太突然,他們之間氛圍有些尴尬,後來他情緒也有些不對,在她拒絕了一起吃飯後,沈時斜更是周身氣壓變得低沉。
這不歡而散的見面,她實在不好說出口。
說完後,電話那邊沉默了很久,久到姜吟以為電話挂斷了,她還特意拿過一看,還在通話中。
“知瑤?你還在聽嗎?” 她微蹙眉,試探着問了下。
“在在在!”
吳知瑤就是被震驚了,有些回不過神,她原以為是姜吟有沈時斜的聯系方式,或者從其他人那裏知道的,比如梁塵說的啊之類的,怎麽也沒想到他們居然見面了!
還是沈時斜主動來找的姜吟!
“呃……吟吟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逗笑姜吟,她笑了聲,“你說啊,有什麽不能說的。”
吳知瑤吸了口氣,認真問,“吟吟,你不覺得沈時斜突然回來,還直接到清竺來找你很不對勁嗎?他是誰啊?沈時斜哎?圍着他的女人不要太多好不好,怎麽就突然回國,還直接來找你了,我聽趙成溪那話,明顯就是沈時斜回國後先來找了你!”
姜吟聞聲愣住,沉默了很久。
風一吹過,沉寂已久的心又開始波瀾浮動。
她低呼口氣,故作鎮定地說:“我跟梁先生是合作夥伴,沈時斜……找過來也……沒什麽奇怪的。”
“吟吟!你可真是榆木腦袋!怪不得被人追也不知道開個竅!”
姜吟垂眸低笑,唇角的弧度有些孤寂苦澀。
哪裏是不開竅,明明是開竅有些早,時機不對,最後連一枕槐安都算不上。
而她也着實厲害,藏了這麽久,最親近的人無一發覺。
連這份開竅存在的痕跡都沒有。
“知瑤,我跟他……頂多就是高中同學,本就沒可能的事,開竅做什麽。”
她說的實在太淡定,語氣聽不出任何遺憾或是緊張期待,是全然置身事外的冷靜敘事,聽得吳知瑤心口燃氣的小火苗都有熄滅勢頭。
吳知瑤不死心,“吟吟,你就真不想發展看看?我真覺得沈時斜對你有意思!”
其實也不全然因為沈時斜突然回國先跟姜吟見面,高中那會兒她就覺得他們還蠻般配,只是那會忙于學業,後來吟吟家裏又出了那樣的事,沈時斜也出了國,她便把這事抛之腦後了。
姜吟看着最後一抹橙輝落下,她浸在昏暗夜色裏,微風夾着潮意吹得心口潮悶,粉潤指尖捏着腕間的白玉菩提,指腹滑過細潤,掠過細痕,是镌刻的寺名。
時隔多年,再見到沈時斜,那股溫瀾潮生她無法忽視,更無法否認。
只是面對他,她已經沒有當初那股非他不可了。
沒了沖動,就是沒那麽喜歡,或許已經不喜歡了。
而那股心潮浮動不過是面對讓她情窦初開的少年,延遲多年的餘韻返潮罷了,沒什麽好深究,也沒什麽好強求。
“知瑤,以前我或許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