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人魚姬
吳知瑤手指一對,往外一扯,一把撕開雪蓮包裝袋,隔着袋子把一個掰成兩小塊,她遞過來,“吟吟要不要吃小半塊兒?”
姜吟有些心動,猶豫了下還是湊過去吃掉,冰冰涼涼的感覺瞬間裹住舌尖,清涼舒服。
吳知瑤吃掉另外的半塊,笑眯眯,“好吃吧?”
姜吟點頭,笑着說好吃。
“哎,你說你這失去了多少夏天的樂趣啊!”
“習慣了。”
吳知瑤托腮感嘆,“也就是你,這要是我,為了吃雪糕,我寧願吐個昏天黑,就是天皇老子來也攔不住我!”
姜吟被逗笑,抿唇一笑,眼尾彎着往上翹。
她軟着語調說腸胃炎很難受,吐到最後,嘴裏都發苦,忍不住了想想那麽難受,再貪嘴也忍住了。
沈時斜這時從前門走進來,擡眸恰好将她生動的模樣納入視線,陽光鑽過後門小格玻璃窗,落在姜吟身上,卷翹的睫毛綴滿碎金,白皙臉蛋籠上暖融融的光暈。
右側臉頰淺淺一凹,很小一點陰影。
他單挑眉,之前倒沒發現她還有梨渦,還挺可愛。
趙成溪啃着支雪糕跟在後面,疑惑瞅他一眼,“咋不進去啊。”
沈時斜沒回應,倒是收回視線,邁開步子朝座位走去。
走過去,看到桌上的那瓶憑空出現的可樂。
瓶身水霧凝結成細小水滴,緩緩往下落,打濕了瓶子下墊着的紙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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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時斜拿起可樂,直接擡眸看向姜吟,語氣篤定,“你買的?”
他直視她的眼。
姜吟下意識緊張,手指捏進掌心,擺出早已準備好的萬全說辭,“嗯,這是謝禮。”
他不解。
“謝謝你的巧克力。”
沈時斜挑眉,薄唇微擡,倒是沒料到是這麽個禮貌有加的原因。
趙成溪沒臉沒皮湊過來,随口玩笑,“巧克力是我給他的,可樂咋沒我的份兒啊!”
姜吟沒聽出他話中玩笑,以為他瞧出自己的心思,瞬間繃緊臉頰,語氣有些慌亂,“我……我下午給你買,可以嗎?”
趙成溪“啊”了聲,有些懵逼,沒想到她這麽實誠。
“行、行啊!怎麽不行。”
沈時斜靠在桌邊,将她緊張兮兮的表情全瞧進眼裏,嘴角憋着笑意,就沒見過她這麽呆的人,連玩笑都聽不懂。
他手臂曲起來,往後一搗,不讓趙成溪繼續逗人,“回你自己座位坐去。”
趙成溪委屈捂胸口,戲精作态十足,“校園暴力!”
沈時斜單挑側眉,恣睢十足,“你試試?”
趙成溪雙手作揖,“無福消受,大可不必。”
沈時斜直起身子,單手拉開椅子,指尖在姜吟桌面上敲了下,“別理他,他開玩笑。”
姜吟愣愣看着他,細着語調接話,“沒、沒關系。”
聽完她的話,沈時斜忽然擡唇一笑,很輕聲,看向她的眼神帶着幾分探究,像是在打量罕見的古瓷白瓶。
那時候他想,她到底生在何種家庭,怎麽能什麽都當真,什麽都鄭重其事。
或許正是這份他所缺失的認真,才引得他想要細細瞧一瞧。
下午趙成溪來到班裏,桌上還真有瓶瓶可樂,他拿起來大眼瞪小眼,樂了。
“姜吟這樣的女生我還真是頭回見,怎麽說啥都當真啊!”
他們那圈子裏女生不少,不是自小好生教養的千金小姐,就是嘴甜滑調的潇灑一派,但都心思活泛,目的十足,哪裏見過這樣聽不出話裏玩笑的人。
沈時斜身子往後一靠,掀起眼皮淡淡一看,“你以為都跟你一樣?”
趙成溪:“……”
姜吟整理完工具間回來,就見趙成溪翹着板凳晃,眯眼笑,手晃可樂瓶,“姜吟,謝啦!”
“不客氣。”
吳知瑤跟在後面沖進來,看到趙成溪手裏的可樂,“你還真給趙成溪買了?”
姜吟點頭,納悶說:“不應該買嗎?”
“……該買該買!”
靠,她家吟吟咋這麽可愛!
吳知瑤揉揉臉,跟姜吟同桌,早晚有一天會被她可愛死。
姜吟奧了一聲,垂頸,開始背單詞。
聽到她悶着調子的疑問,沈時斜勾起薄唇,指尖在桌面一下一下輕敲,不由想,之前怎麽沒注意到這位乖乖女。
是他沒見過的乖。
如同覽過無數燦爛輝煌,罕見遺址,興致全無之際,在家門口瞧見一個玉質小石獅子,粗粗一瞧,就一般。
往近瞧,清透無比,細密雲霧狀明顯,觸感細膩溫潤。
興趣頓生。
下午大課間,姜吟被叫去語文老師婁啓祥辦公室,去之前她就猜到了婁老師的用意。
前面月考成績下來,她語文成績是在班裏屬于中游偏下,也是全科相對最低的。
周六自習時,婁啓祥布置了篇作文,她寫的也很糟糕。
果不其然,姜吟走近辦公桌,入目就是她的試卷和作文。
“婁老師,您找我。”
婁啓祥看了姜吟一眼,先是恨鐵不成鋼地嘆氣,“你說你這孩子,你讓老師怎麽說你?老師從高一帶你們班到現在,你的語文成績一直不上不下,最差的就是你的作文,老師為了這件事找過你多少次了,你數過沒有?”
姜吟低垂着頭,垂在兩側的手指蜷縮起來,“對不起,婁老師。”
“你對不起的不是我,” 婁啓祥雙腿交疊,胳膊搭在椅子上,語氣很嚴肅,“老師看過你成績單了,其他科成績都很不錯。”
“尤其是理科成績,很突出。”
他手指使勁敲着桌子,“你說你一個女孩子能把理科學好,怎麽就學不好語文了?你是不是就沒在語文上下功夫?”
“還是你覺得語文不重要?嗯?”
姜吟心裏很委屈,眼底溫熱潮濕,想要開口解釋沒有不努力,卻被婁啓祥攔住。
他沒耐心聽她那套說辭,這年頭學生一個比一個難管,保證一個比一個花,全是繡花場面話,成績真提升的沒幾個。
婁啓祥擺手,“你不用在我面前說你努力,你努力了會是這個分數嗎?”
“用嘴說,在父母家長面前演努力,沒有用!”
他擰開玻璃杯,喝了口裏面的胖大海水,咂了下嘴,語重心長的語氣像勸說迷途浪子回頭。
“你爸爸說你的目标是清北,你放任語文掉隊,能上的了清北?”
姜吟呼吸一窒,瞳孔微微睜大幾分,她以為姜東明只是在家說讓她考清北,怎麽也沒想到他私下裏找老師談過學校的事。
既然婁啓祥知道的話,那其他老師呢,她猛地止住這樣的延伸想象,不能想,也不敢想。
婁啓祥見她走神,拍桌怒斥:“姜吟!我說的話,你聽到心裏去了嗎?在這裏還走神?”
姜吟張張唇,終究是半個字也沒擠出來,她沒膽量頂撞老師,更不敢為自己辯白,成績不好是事實,說再多都像狡辯。
她掐着手指,聽着婁啓祥一聲重過一聲的批評,心跳也跟着加重,慌亂無比,不是因為被批評而覺得難堪丢人,而是擔心婁啓祥會給姜東明打電話。
如果被姜東明知道,那會是一場無法估量的暴風雨。
明明他很少回家,卻細細密密控制她生活的感覺,讓她覺得壓抑又窒息。
如掉入黑洞,無望且無止境。
好不容易聽完婁啓祥的批評,拿着卷子,轉身往外走時,又迎面撞上沈時斜。
姜吟手指在略粗砺的紙面摩挲,咬着下唇,內心止不住忐忑。
他……是都聽到了嗎?
那些難堪後知後覺地泛濫,寸寸巨浪湧起,伴随堙滅的窒息感,在暗戀人面前破碎優秀的表象,叫她心慌。
她心亂如麻,努力挺直脊背,強裝淡定越過他,自始至終沒有擡眸去看他的眼睛。
姜吟臉上的緊張驚慌毫不遮掩地顯露,沈時斜不用探究就看得明白,剛剛婁啓祥說的話他沒聽全,但也聽了大半,不由得蹙起眉。
走出辦公室時,姜吟腰背一塌,心裏好委屈,眼眶跟着酸熱泛潮。
她垂着頭,剛要拐過連廊,忽地被人從身後叫住。
是沈時斜,她認得聲音。
姜吟身子一僵,但還是停下腳步,吸了下鼻子,垂着眸子不敢看他,聲音很低,“你叫我嗎?”
害怕他露出嫌棄的眼神,如果真是如此,大概,她會難過到哭。
薄涼西下的陽光落在她身上,她微蹙眉,夕陽落在側臉,那份委屈緊張的表情被襯托得更可憐,氛圍營造滿分。
沈時斜手插口袋,走近兩步,“你是真沒脾氣?”
“……什麽?”
他說:“老師說你,你不知道反駁嗎?”
他果然聽見了。
姜吟心往下沉了沉,有幾分破罐子破摔,“我本來就是成績不好。”
沈時斜舌尖頂了下腮幫子,有些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對着姜吟,他覺得說什麽都是帶壞她。
見他一直沉默,姜吟心裏忐忑無限放大,手指掐着掌心,她忍不住問他話,“你也那麽認為嗎?”
其實她更想問,你也覺得失望嗎?
但這話她沒立場問,他憑什麽要覺得失望,她又憑什麽能問出這樣顯親密的話呢。
沈時斜薄唇勾笑,“認為你不努力?”
姜吟點了下頭。
“沒有。”
一個人對另一個影響能有多強大呢?
如同一只海鷗扇動翅膀能永遠改變天氣變化,他只是簡單的兩個字,卻足以挽救她低落低谷甚至持續陷落的心情。
沈時斜手指搭在窗臺象牙白瓷磚上,看着微愣住,卻表情漸漸緩和的姜吟。
揚指一敲。
“姜吟,你是不是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