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快點。
再跑快點。
松田陣平聽着耳邊呼嘯的風聲,感覺自己的靈魂和身體徹底分離。
他看到有個鼻梁上架着一副跌壞的墨鏡、穿着普通休閑服的人以最快的俯沖的速度一路跑下樓,甚至顧不得被竹中澈也發現的風險,徑直越過他們,只一門心思地往目的地跑。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喉嚨都能感受到微微上湧的鐵鏽味,久到戴着墨鏡的眼睛都有點酸澀感,他內心催促着自己快點、再快點,一邊暗罵這條路為什麽這麽長。
長到他怕來不及。
松田陣平單手摸索着手機,點開熟悉的界面,找到了他最熟悉的備注。
“麽西麽西。”
電話那頭似乎從未改變、和主人稚嫩的娃娃臉一樣犯規的聲音順着電磁波傳來,而松田陣平則因為過分焦慮此刻反倒冷靜下來。
“你在哪?”
電話那頭的降谷零敏銳地察覺到松田陣平的情緒不對勁,他遲疑了一下,問道:“你怎麽了?”
“這不重要。”松田陣平語氣平靜地重複了一邊:“你在哪?”
你不是和幼馴染形影不離,就連失蹤都是一起失蹤的嗎?
為什麽,這次你不在他身邊?
松田陣平也不知道他打這則電話想要問什麽,但他敏銳地覺察到不對勁。
卻又本能地不想去懷疑他們。
比如說上次可以明顯清楚山本凜和他是虛假的合作關系,那麽這一次,降谷零是否知情,或者說是否參與。
電話那頭沉默了。
松田陣平換了個問法:“你知道他在哪嗎?”
他們都不能在電話中談起諸伏景光的名字,卻默契地知道“他”指的是誰。
松田陣平篤定道:“你知道。”
“你們在計劃什麽?”
松田陣平冷靜詢問。
沉默了五秒,那邊的聲音沉重沙啞:“我來晚了。”
松田陣平垂着眸,警校期間培養的默契使他迅速地理解到這番話。
降谷零沒有想到那個男人和山本凜會提前動手。
可能再給他些時間,他會策劃得很好,甚至和諸伏景光一起,将山本凜和那個男人一起逮捕。
但是,降谷零來晚了。
山本凜提前動了手。
通往廢棄大樓的路并不平,甚至有些坑坑窪窪,松田陣平由于跑得過快沒有注意,他被凹陷的地板絆了一下,拿着手機的手下意識扶着牆穩住身形,手機重重地磕在牆壁的一角。
“小陣平!小降谷出現了!”
耳麥那邊的高亢的聲音驟然響起,松田陣平的腳步慢了下來:“他去救景老爺了?”
諸伏景光的反應不太像是知道這件事的,但巧合的是他看到了降谷零的下屬風見裕也隐匿在樓下的某處。
降谷零一直都在懷疑山本凜,不管她是否真的是FBI,他都會抱着存疑的心态去看待。
松田陣平也曾多次收到風見裕也遞的資料,甚至還幾次三番收到來自同期的親自警告。
他說,山本凜的身份不簡單。
他說,就算她真的是FBI,但她真真切切地殺了人,其中最多的就是警察,手法殘忍。
他說,不要真的喜歡山本凜,必要的時候可以利用她的不設防來套取信息,必要時可以交換利益。
可是,先邁出這一步的是山本凜。
不管是FBI還是黑手黨,都比較傾向利益至上,必要時連自己都可以舍棄。
山本凜自然不例外。
松田陣平微垂着眸,看着被磕壞一角的手機,又聽着手機那頭紊亂的呼吸聲和打鬥聲,冷靜地摁下關機鍵。
他一直有自己的判斷。
但這次,他确實生氣了。
“砰!”
他的腳步才剛跨上第一節 階梯,甚至他造成的聲音都是如此微渺,小到完全被那恍若震破耳膜的槍聲徹底蓋住。
松田陣平仰着頭,只看到被驟然響起的槍聲驚起的幾只烏鴉。
微張的、黑漆漆的翅膀仿佛将橘黃色的天空都遮蔽起來,讓他眼前都一片發黑,烏黑得讓他有些透不過氣。
耳麥聲驟然響起,萩原研二的語氣低沉:“小陣平。”
“凜、山本桑她……開槍了。”
“小降谷上去确認了,小諸伏停止了呼吸和心跳。”
“小降谷發瘋似的和那個男人打了起來。”
可是,這又有什麽用呢?
萩原研二的聲音帶着迷茫,像是在問他,又像是在問自己:“可是,他們明明那麽好啊。”
甚至他們的初遇,都是因為景光。
“我們現在該怎麽做?”
“大人。”
杉田裏水拐了幾個彎,在巷子角落看到早早等待在那裏的竹中澈也。
她的神色有些暗沉,卻努力平複着呼吸。
幾個深呼吸下來,她唇角冷冷地勾着,給槍套上消·音器,對着牆角洩憤似的開了幾槍。
“該死。”
“被擺了一道。”
這一局是她輸了。
本來是她用來給山本凜兩個身份做的局,最後竟然被對方從諸伏景光身上找到破局點逆轉勝。
杉田裏水目光落在竹中澈也身上,又推了推眼鏡,露出斯文而又有些許扭曲的笑容:“松田陣平他們跟來了嗎?”
“來了。”
杉田裏水勾唇笑道:“很好,接下來把目擊證人是松田警官和萩原警官的消息放出去吧,以最快的速度。”
竹中家族的擁簇者和那些“正義使者”會知道該怎麽做的。
她輸了,山本凜也沒有贏。
正義的警官先生真的不會對她的身份、對親眼看見她殺了自己的好友産生芥蒂嗎?
“現在先去聯系救護車到那裏吧。”
杉田裏水從掏出筆記本,根據記憶畫下了在金魚攤時驚鴻一瞥的、被山本凜串成項鏈挂在脖子上的戒指圖案,再撕下來拿給竹中澈也:“去查一下,這個戒指和彭格列的關系。”
那個戒指太眼熟了,就像是白蘭大人手中經常把玩的那一對戒指之一。
“松田警官,你不能上去。”
留着板寸頭、戴着黑框眼鏡的西裝革履的男人舉着槍面色冷肅。
松田陣平不悅皺眉:“別來阻撓我!”
“我真的會對松田警官開槍,不致死但失去行動力的方法有很多。”風見裕也不為所動。
“該死。”松田陣平并沒有帶槍,甚至是他們在非工作時間也不能帶槍,除非進行申請和行政審批。
松田陣平走了一步,腳邊子彈和金屬摩擦産生了火光和尖銳的響聲,松田陣平回頭,風見裕也舉着槍,冷聲威脅道:“請松田警官不要再往前了。”
“降谷先生不想再看到有人受傷了。”
你們是降谷先生拼死想要保護的對象,也是他的弱點。
松田陣平站在臺階上,兩人一高一低地平靜對視,像是在暗暗地較量着什麽,眸底都有着暗波流動。
“在上面的,也是我的朋友。”
我的朋友需要我。
而我不可能對我的朋友視而不見。
松田陣平繼續往前走,夕陽灑在他身上仿佛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芒,他逆着光站着,摘下墨鏡回眸,勾唇笑道:“我們可不是什麽溫室裏的花朵。”
也不需要保護。
“你随便開槍,我就算爬,也會爬上去。”
松田陣平尾音剛落,風見裕也僅看到他落拓不羁的背影,筆直挺拔,似乎從不會被外物所壓倒。
風見裕也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沒有動作。
不愧是降谷先生的好友,他心想。
山本凜慢條斯理地洗着手,她垂着眸子思索着下一步計劃。
降谷零無心戀戰,很快與赤井秀一分開,帶着諸伏景光踉跄地從另一處下樓,而赤井秀一則離開去核對條約。
警方同意了合約,這就意味着她有了更大的操作空間,在接下來可以不用顧忌兩個身份的暴露,專心致志對付格蘭威特。
“噠、噠。”
山本凜擡眸,望進松田陣平沉靜如海的眸子。
寂靜在兩人間蔓延開來。
“你有什麽想說的?”
松田陣平冷靜開口。
山本凜将水龍頭關掉,關于解釋她想了很多,比如:
[蘇格蘭卧底身份暴露了。]
[我必須殺掉蘇格蘭。]
[這是命令。]
但是蘇格蘭确實死了,她殺的。
最後她只是輕聲說道:“降谷君把他帶走了,你要追嗎?”
松田陣平拉住她的手,凫青色的眸子浮現銳利的光芒:“你還有什麽瞞着我的嗎?”
山本凜眸子彎彎:“瞞着你的事情還挺多的,比如我真的只是黑手黨哦?”
“比如我是組織派進去的卧底,但是沒想到會這麽順利,甚至還能利用警校生上位。”
“再比如我只是單純喜歡你的臉,但是這就夠我喜歡你很久了呢。”
山本凜說的語調漫不經心,但卻觑見松田陣平的神色越發陰沉,她笑得無所謂:“何必這副神色呢警官先生。”
“畢竟我也追了你這麽久還沒讨到什麽便宜,就被你發現了真面目,不應該開心一下下?”
松田陣平垂眸看她,也不說話。
山本凜自讨沒趣,也就微微收斂了笑意,指尖理了理松田陣平的領口,語氣溫柔道:“松田警官今日不逮捕我,可能就得之後另找機會了。”
“以及,讓那只金毛汪汪別盯着我咬,否則我不介意一起收拾掉哦?”
松田陣平攥着她的手腕微微用力,他上前一步,低頭看她:“你在害怕什麽?”
“在我面前你可以說真話的。”
松田陣平擡手将她耳邊的碎發撩至耳後:“信任我一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