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杉田裏水背着個小型雙肩包走到約定地點,雖然她是提前二十分鐘來的,沒想到山本凜會比她還要早很多,甚至捋起袖子在金魚攤那蹲着有一會兒了。
山本凜第一次将黑色長發盡數梳起來,穿着一身黑色西服,此刻卻又将那明顯質地不錯、價值不菲的西裝袖子毫不在乎地挽起,甚至筆直的西服袖口上都能看到明晃晃的褶皺。
她似乎完全不在意怎樣對待西服,手中拿着一個紙網,琥珀色的眸子裏只有池子裏游動的小金魚。
她走過去笑了下:“讓凜同學久等啦。”
“沒關系,是我來早了。”
山本凜冷靜擡眸看她,她僅是作出唇部動作,而食指抵住唇畔作出噤聲的動作。
杉田裏水在畢業後明面上并未從事任何工作,實際上則是霓虹公安的一員,從事公安秘密工作和與此前監視的山本凜對接的工作,以及霓虹的經濟領頭企業家之一。
杉田裏水的出身注定她走到哪裏都不平凡,更別提她在警校時期表現輝煌,甚至在沒有接任前還完美勝任多項工作,方方面面都是很優秀的繼承人,走到哪都是享受別人的阿谀奉承。
而剛畢業的、初出茅廬的青年人總是意氣風發地想要闖出自己的一番天地,自然不會被現實中的條條框框所束縛。
這類人……她在警校時期就認識了幾個。
而巧合的是,他們似乎同類相吸,就像是命運注定他們會走到一起,再成為志同道合的朋友。
山本凜似乎永遠都是被命運眷顧的人,就像此時她只是盯了一會兒,搞破了兩張漁網,卻在最後一刻腕部微微發力,就輕而易舉将她上次多次加錢、最後狼狽地出錢買下的小金魚輕輕松松地撈到了。
杉田裏水的笑意微斂。
山本凜高舉着漁網,琥珀色的眸子亮晶晶的:“老板——快給我拿個袋子!我撈上來了!!我就說我很适合撈小金魚叭!!!”
那個中年老板很和藹,完全沒有那天杉田裏水遇到的那般市儈,甚至聽到這個還露出贊賞的笑意附和:“确實很有天賦,而且你的反應力也很不錯!”
陽光下那條金色魚尾的小金魚都泛着漂亮的光澤,而隔着年齡差的兩人和樂融融地交談着,讓杉田裏水微微愣神。
臉上都帶着驕矜笑意的女子睜着亮晶晶的眸子看她,獻寶似的将那袋塑料袋裝的小金魚捧到她面前:“送給你,杉田同學。”
杉田裏水淺金色的眸子似是顫動了一會兒,她呢喃出聲:“阿凜……”
山本凜掩在塑料袋後的指尖微動,她微垂着頭,像是有些自責:“你不喜歡嗎?”
杉田裏水看了下她手裏的小金魚,扯了下唇角:“喜歡。”
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坐在天臺處,拿着望遠鏡盯着樓下車內的竹中直也和竹中澈也。
“怎麽樣,hagi,看得清他們說什麽了嗎?”松田陣平側眸問。
“他們坐的位置很刁鑽,竹中澈也的大半個身子擋住了竹中直也。”
萩原研二舉着望遠鏡,思索道:“不過竹中直也似乎很怕竹中澈也,看樣子可以從竹中澈也那裏下手。”
松田陣平摘下墨鏡往下看,車內的兩人确實關系看着比較親密,而且……竹中直也确實表現出來有忌憚她的跡象。
松田陣平想到這幾天發酵的流言,有些煩躁。
因為竹中家在霓虹參議人員大選也有推舉名額,而今年竹中家推出來的人是竹中直也——一個在此之前以紳士風度出名的貴公子轉變為嫌疑犯,且因為剛好在大選前一個星期發生了這件事,輿論鬧得沸沸揚揚的,一時間各種陰謀論都出來了。
竹中直也不論是外形條件、個人成就還是對外表現的人品都是十足十的君子,而這一醜聞的驟然暴露外加上大選在即,使得霓虹大部分居民紛紛傾向于“受害者”收了竹中對家的錢去嫁禍他。
警方目前仍舊能保住受害人,但一旦輿論達到高潮,就會像上次迫于壓力将竹中直也釋放一般,再次妥協。
熱心的群衆只是想追求公平正義,但當他們的好心被有心之人利用、并加以引導,就會使得他們接受了有心之人給的“真相”,用輿論作為武器,将矛頭對準受害者,而這将成為壓垮他們的最後一根稻草。
“收斂點,否則我不介意換個竹中直也……”
萩原研二冷不丁開口,他摸着下巴:“換個竹中直也?小陣平你知道她說的是什麽意思嗎?”
萩原研二剛拿下望遠鏡,就看到他家幼馴染一手拿着墨鏡,一手舉着望遠鏡始終維持着一個姿勢看着另一個方向。
“小陣平,你不會看到什麽漂亮小姐姐走不動道了吧?”
萩原研二奪過松田陣平手上的墨鏡,輕笑着調侃道:“我會毫不猶豫告訴凜醬的哦。”
“hagi。”松田陣平的聲音驟然沉下去。
他沉默着,最後說道。
“你看看對面。”
萩原研二不明所以,他順着松田陣平的方向用望遠鏡看——
對面破舊大樓的天臺上,山本凜、杉田裏水還有一個不認識的戴着黑色針織帽的男人舉着槍。
而槍口對準的,是他們失聯了一個月的友人,諸伏景光。
“啪。”
墨鏡應聲而落。
諸伏景光看了看另一處臉上洋溢着笑容的人群,他的腳步微滞,毫不猶豫地選擇往另一處拐。
這處鬧市地方不大,甚至他在被黑麥威士忌約出來後,就已經意識到他完完全全中了別人的算計,對方似乎還很了解他的性格。
提前預判到他會赴約,提前預判到他在逃跑時選擇的路線,甚至提前預判到他會登上這個樓,提前預判到……他的失敗。
不可能。
雖然諸伏景光清楚被上司格蘭威特派去死對頭永清那裏,但他僅是給出了一份附有照片的新人培訓資料,甚至連在格蘭威特名下的任務記錄都沒有,對方為什麽會這麽熟悉他?
而且,在他剛被派過去就下套殺他,連表面的虛與委蛇都沒有,這讓他順利将永清和組織傳言中的“比芝華士還瘋的瘋子”對上名號。
可是,他不甘心。
諸伏景光腳步不停地往樓上跑,後面的黑麥威士忌緊追不舍。
諸伏景光一邊想着脫困的辦法,一邊思索着,他不甘心在這個黑暗世界,還沒有見到zero和城尾凜之際,就這樣在他順利獲得代號的時候因為被卷進兩個高級幹部的私人恩怨中淪為博弈的犧牲品。
甚至他還不清楚自己是怎麽暴露的。
……
“噠、噠。”
諸伏景光大口大口地喘着氣,他徑直跑到最後一層樓,他走上了天臺。
前面已經沒有路了。
夕陽将天空暈染成橘黃色的簾幕,太陽似乎也承受不住倦意落在西山的一角歇息,遠處的孤鳥在薄暮的西山上似是而非地吟唱着一首悲戚的歌。
諸伏景光踩在大片的夕陽的碎影上,湛藍色的貓眼微挑着,露出無奈的笑意。
這片景色好美,就像是在執筆寫下了一位籍籍無名的人民警察的落幕。
諸伏景光緊緊攥着手中的槍,湛藍色的眸子裏閃過堅定而又決絕的光,與在後腳趕來的黑麥威士忌對視,做好了背水一戰的準備。
他不悔成為警察,甘願為人民群衆服務,無愧于人民,無愧于國家,無愧于心。
只是,有愧于他的親友罷了。
“總部那邊同意了嗎,杉田桑?”
山本凜拿着槍,唇角噙着笑意。
“我的耐心很快就告罄了哦,勸你們早點做決定。畢竟我就怕我一個手抖,這位優秀的警察先生就得和你們say goodbye了。”
諸伏景光眸光沉沉,被黑麥威士忌掐着脖子說不出一句話。
杉田裏水沉默着,似乎還在和總部溝通着什麽。
誰也想不到城尾凜的真實身份是山本凜,是黑衣組織派去警校卧底的高級幹部,是組織目前流傳的沸沸揚揚的、和格蘭威特搶一名警察的永清。
“咳、咳咳。”諸伏景光被扼住喉嚨,艱澀地說道:“你之前和我、和他們都是在做戲嗎?”
他刻意含糊了他們的名字,心中卻在擔憂着他目前還沒有取得聯系的、同樣卧底入這個組織的幼馴染,以及暴露在明面上的松田陣平他們。
諸伏景光甚至不敢想象zero身份暴露的後果。
既然永清是山本凜,那麽一切都很清晰了,他的暴露也更不是意外。
只是、
山本凜似乎滲透進了他們公安機構,如今自曝身份和公安談條件是為了什麽?
“哦呀,景光你怎麽會有這種想法?”
山本凜笑意吟吟,輕飄飄地否認了這一點:“我很喜歡你們哦,特別是小卷毛。”
“就算你們是讨厭的條子,我也很喜歡。”
“所以杉田桑,如果還要繼續合作的話,就不要阻止我和小卷毛見面哦?”
山本凜勾唇笑笑,琥珀色的眸子彎彎,以一副無辜的模樣說道:“畢竟,我就是為了小卷毛,才跟你們合作的。”
這副模樣,就像是在嘲笑他們之前的誤解,在嘲笑他們試圖用成為警察做餌來牽制她,在光明正大地說:
她不介意交易組織情報,前提是他們不要幹擾她和松田陣平見面。
以及,她不可能放棄喜歡松田陣平,因為她就是永清。
就像是誘惑人心的惡鬼,堂而皇之地将交易擺到明面,然後以一副無所謂合不合作的姿态出現,告訴他們這個合作真正的受益人是他們。
看吧,只要舍棄松田陣平,再輕輕退一步——
不管是你們派入的卧底,還是想要得到的情報,我都可以滿足你們。
剎那間,局勢發生了變化。
山本凜退守為攻,而提出的利益,讓他們很難不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