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松田陣平其實沒有真正讨厭過城尾凜。
他只是不太明白自己到底哪裏讓她喜歡了,以及一個人怎麽能夠每時每刻把喜歡挂在嘴邊,每次看到他眼裏都是塞得滿滿的、炙熱的歡喜。
被這麽真摯的喜歡包圍着,确實讨厭不起來,但也談不上喜歡吧。
只會讓他覺得自己這幅皮囊仿佛沾了很大的光。
就連每次的情書,無一例外都在誇贊他的容貌,還有一些奇怪的、完全不符合他本人的誇贊。
他的幼馴染曾經湊過來無意中讀到了一封,結果露出一言難盡、被酸得牙疼的表情道:“這位凜小姐是戴了超級無敵厚的濾鏡看小陣平嗎?”
确實,每次的情書都是除了外貌(可能也戴了濾鏡),其餘完全不像是在寫他本人。
把自己推得宛如天邊清冷的明月,而她卻像是微小的卻有着純粹宛如奢望的喜歡,這是城尾凜情書的一貫風格。
就像是一位信徒傾盡一生崇拜、信仰并供奉起一尊神明,渴望着神明的垂憐一般。
這個解讀對松田陣平來說荒謬至極,甚至有些不可思議。
難以置信有一天他竟然會被一個人如此熱烈地喜歡着,還僅僅因為他的一張皮囊。
所以他認為對方的喜歡不真實好像也無可厚非吧?
只是每次他的拒絕總是讓他看到城尾凜明明難過卻強撐着微笑、仿佛下一刻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拜托,明明被告白被造成困擾的人是他吧?
隔壁論壇都開始單獨開一個貼專門每天猜她第二天會送什麽奇葩的禮物了。
城尾凜的奇葩操作總是讓他覺得,就算第二天收到炸彈也不會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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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城尾凜因為翻牆看他被教官逮住了。
翻牆進警校是因為他,被逮住……也是因為他。
怎麽會有這樣一個笨蛋,竟然喜歡他到甘願以愛之名甘願做囚,主動套上枷鎖。
甚至在後來,因為他的一番不知情的話,去答應教官的條件去做那些危險到甚至要改名換姓、不能和親近的人聯絡的工作。
——只為了名正言順站在他身邊。
簡直是不能再笨蛋了。
這份喜歡過于真摯熱烈,現在還沉重得讓他有了幾分罪惡和愧疚感。
在城尾凜被抓住後他再一次拒絕她,想要讓她停止這些危險的行為。
松田陣平第一次直白地、毫不留情面地告訴她,她的行為給自己造成了困擾,并希望她不要再喜歡自己了。
于是對方很識趣地不再找他,然後他就被得知談話的朋友們譴責了。
“小陣平你、唉,”萩原研二沒了一貫看他笑話、吊兒郎當的行為,他表情嚴肅地告訴自己:“就算你的拒絕再沒有用,也應該好好拒絕,去尊重女孩子的喜歡。”
确實是他幾次三番拒絕都沒有用,在耐心告罄的時候說了這個狠話。
不過城尾凜幹什麽在自己認真道歉的時候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啊?!
甚至她還直接把自己的驚訝說了出來。
想到這裏松田陣平就格外不爽。
“我依舊希望你們可以正視我的喜歡。也許現在我說不上來我喜歡松田君什麽,一見鐘情本就是玄之又玄的事情,喜歡上就喜歡上了,即使沒有什麽特定的點,當我看到他心髒為之顫動,我想這就是喜歡。”
城尾凜站在他的不遠處,話語堅定,琥珀色的眸子裏的情緒更是格外認真。
松田陣平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但他确實有一瞬間被她的話語打動了,被她的淺顯的僅是因為他的臉最終釀成的真摯情感所打動。
“随你。”他最終這麽說道。
他想看看對方的喜歡,能做到什麽程度。
能否做到讓他依了那個賭局,心甘情願認輸。
于是松田陣平就放任了城尾凜的接近。
結果對方因為他的多次拒絕變得小心翼翼,只敢借找景光的時候偷偷瞄上他幾眼,甚至生怕被他發現或者行為出錯給他造成不悅。
于是他成功從神明變成了……死神?
好像她一個不慎出錯,他就會把對方抽皮扒筋丢盡油鍋裏的可怕模樣。
算了,也是他自己造的孽。
再一次改觀是在聯誼會上,他因為去河邊吹風不慎踩到了炸彈,倒黴的是炸彈有點偏、而他沒有帶手機,所以他在河邊吹了一個小時的風,然後心平氣和地等來了跳車下來的城尾凜。
松田陣平站在偏僻的地方,第一次認真地打量她。
與平時軟和膽小的性格不同,城尾凜褪去了僞裝,似乎早就确定好目标,站在街頭朝目的地走着,動作幹練果斷,甚至表情嚴肅地在手機上吩咐着什麽,是他之前沒有見過的模樣。
松田陣平推斷出城尾凜可能得知了這裏有炸彈,她的身份也不簡單。
城尾凜僞裝得很成功,如果不是因為他的直覺比較敏銳可能真的被騙過去了,但是他還是會被對方的以往表現所迷惑。
就算對方身份不簡單,他也依舊選擇讓她通知人過來拆彈,然後快點跑。
“我腿軟。”
城尾凜在僞裝成普通人方面完全沒有絲毫負罪感,甚至可以說得理直氣壯。
松田陣平沒有戳穿她的謊話,他驚訝于對方竟然可以為自己不懼生死。
他好像低估了對方的喜歡了。
——真正動心是在松田陣平因為生氣去了訓練場練拳擊,結果回來到宿舍樓下看到城尾凜一個人蹲在那裏,還一邊拿着樹枝畫畫一邊碎碎念。
“笨蛋,你怎麽敢直接走的呀,好歹解釋一下你不放心藍波的狀态呀,嗚我就是大笨蛋,離畢業起碼還剩兩個星期,結果你現在好了,真的都不敢見小卷毛了……笨蛋!”
松田陣平走近一聽全都是在罵她自己,就跟他上次道歉聽到對方在罵弓箭不給力一樣,好笑又有點可愛。
其實松田陣平倒沒有生氣對方不聽他的話跑路,雖然她是第一次不聽他的話,但那個叫做“藍波”的孩子哭得可憐兮兮的,明顯讓人很不放心。
只是松田陣平沒有想到她會回來,還一副要在樓下蹲一晚上、以後都不見他的架勢,如果他沒有因為平白無故一番話讓人失蹤、再次見面還抱着一個髒兮兮的孩子生氣跑去訓練場,可能之後城尾凜都會很聽話地不讓自己看見她了吧。
心裏莫名升騰起來的情緒讓他開口打斷了對方的自責,然後看着對方震驚到慌亂無措的模樣他心裏隐隐想笑,怎麽平時這麽幹脆果斷的形象到了他面前跟個笨蛋一樣?
本就在遠處看到對方畫在地上隐約的輪廓,走近看果不其然是一副他的畫像,還沒有毀滅得很徹底。
“畫技不錯。”他如實誇贊道。
然後他看到城尾凜整張臉肉眼可見地爆紅,慌亂無措地道歉,還開始進行了一些可能正常人完全想不到的奇葩解釋。
比如說用最貴的紙畫下他的樣子,然後用金邊還鑲鑽的畫框把它裱起來挂牆上。
松田陣平:“……”
雖然聽起來很貴,但是這個行為好像不太吉利的樣子。
聽着對方越來越離譜的解釋,他為了避免自己直接被原地送走,果斷選擇轉移話題。
看着對方一直乖巧點頭的模樣,他有些手癢想要摸摸對方的頭,最後只是忍着避免再次吓到她,夾帶私貨地說“如果方便的話,有空也給我發一下信息吧。”
城尾凜反應過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愣了一下,就像是懷疑自己聽錯了,重複了一遍,琥珀色的眸子亮得驚人。
心态轉變後,他竟然開始覺得對方很可愛。
“…嗯。”松田陣平含糊應道。
“至少讓我們知道你還活着不是悄無聲息死在哪個角落吧……怎麽說我們也算是朋友吧?!”說到後面松田陣平也有些炸毛,他甚至驟然提高音量,他握拳的那只手伸出一只食指,屈指在她腦門彈了一下,語氣不善:“竟然什麽都不告訴我讓我無知無覺間接替你做了決定,就要承擔起讓我生氣的代價啊。”
松田陣平越想越氣,他甚至擔心對方能答應去卧底,輕輕松松地丢掉了與他們的聯系,之後再也不見面了。
突如其來的危機感讓他開口。
“還是說你沒有把我們當成朋友?”
松田陣平的眼睛眯成危險的弧度。
“他們是……但是怎麽可能把你、”
城尾凜捂住腦門委屈巴巴地看他。
怎麽可能把他當成朋友。
在這一瞬間松田陣平聽懂了對方的未盡之意,他心裏好笑自己怎麽突然開始擔心起來,明明全校人都知道對方喜歡自己,而他也清楚。
但他仍舊維持着面無表情,于是城尾凜不得不皺着眉頭地應下了“朋友”的關系,迅速調整好心态,笑吟吟地看他:“我叫松下凜,現在的聯系方式要不我們加一下?”
城尾凜彎了彎眸子,笑容燦爛。
完了,他的心跳好像也失控了。
“松田陣平。”他也不自覺跟着勾唇笑道。
既然他拒絕了對方這麽多次,那就以朋友的身份,再好好地追回人家吧。
是新的名字。
是新的身份。
和新的開始。
再創造,新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