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難安
從雲婵将那錦盒交給霍檀起,霍檀就悶悶的,但該說的事還得說清才好。
雲婵吩咐前來接自己的宮人在坊外稍後,帶着霍檀去了離家不遠的一家茶肆落座。随意叫了壺茶來,雲婵倒好後,遞了一盞到霍檀面前。正思量着如何開口,霍檀卻先一步道:“姐姐不必說了……我知道。”
雲婵一陣無言,睇視着她,緩緩道:“兄長的意思,是現下大局未定。他是把命都拴在這些事上的人,不想讓旁人給他陪葬。”
霍檀忽地眼眸一亮:“那他……”
她看一看雲婵,小心翼翼地問道:“他沒說不喜歡我?”
“……沒有。”雲婵搖頭,輕輕一哂,又說,“但他這句話你該聽。你是長公主,是皇太後的女兒。兄長所做之事與馮家如何你知道,皇太後不會容忍你和他……”
“那姐姐和皇兄呢?”霍檀忽而道。
雲婵一怔:“什麽?”
“姐姐別瞞我了。”霍檀望着她,目不轉睛,眸中清清亮亮的,“皇兄待姐姐分明就不一樣,也并不是兄長待妹妹的态度。若說我愛慕百戶大人,母後會容不下,姐姐與皇兄如此,可是一點沒顧忌母後。”
“這 不一樣。”心知霍檀已很篤信自己與皇帝的事,雲婵沒有辯駁,只循循解釋道,“我與陛下之事,雖也會惹皇太後不快,但終究只是不快而已。無論是陛下還是我, 與皇太後的不睦都早已人盡皆知。可你是她的親女兒,如若你當真嫁了我兄長,待得雙方各自沒有退路之日,你夾在中間如何自處?兄長在忠與情間又如何自處?”
霍檀聽言,只剩沉默。
“再進一步,就算是你一心向着兄長、能分毫不顧皇太後的意思,可若……”雲婵喉中一噎,緩了一緩,複又靜靜道,“若是他們……敗了呢?”
是指霍洹。
“成則王侯敗則賊,若他們敗了,馮家斷不會放過兄長。你到那時怎麽辦?”雲婵說着,連自己心中都生了些許不安,抿着茶舒了口氣,續說,“既知可能把自己逼得沒有退路,幹什麽非要走這一步?”
除卻雲意所言,雲婵對此事,也是有自己的考慮的。
目下的局勢實在太複雜、也太險,霍洹一味地向馮家施壓,馮家始終同他周旋着、抗衡着。這樣的事,有時就像是一艘裝載貨物的船,也許看上去一直無事,但一而再、再而三的添加貨物之後……總會有那麽一剎那,就算是再多一粒粟也受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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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檀對兄長的情意,太有可能成為壓在皇太後身上的那最後一粒粟了。
俗話說的好,兔子急了還咬人呢。若把皇太後、把馮家逼急了,只怕不止是兄長與霍檀的事。困獸之鬥,什麽樣的後果都有可能造成。
是以雖則覺得“棒打鴛鴦”不怎麽好,還是先阻了霍檀為上。畢竟,若這麽下去,最後鬧得不可收場才是更糟糕。
總不能飲鸩止渴。
二人在坊門口道了別,雲婵回宮、霍檀回府。
大夏雖不似前朝有宵禁,但到底天寒了,逗留夜市的人已很少。雲婵倚在車壁上向外瞧着,街道上偶爾有那麽三兩個人經過而已,見了馬車眼也不擡地避讓開來,繼續走自己的路。
回到宮中時已經很晚了,再晚一刻就要避宮門。雲婵下了馬車,沒有直接回端慶宮,而是往宣室殿去了。
踏入殿門的瞬間覺得安靜得不對勁,擡眸往內殿一瞧,依稀看見四下裏宮人們跪了一地,大氣都不敢出的樣子。
“怎麽了?”雲婵壓音問了外殿門口的宦官一句。那宦官也跪伏在地,聽得問話低低禀道:“皇……皇太後在,不知說了什麽,方才裏頭摔了杯子。”
至于是皇太後摔的還是皇帝摔的就不知了,總之這二位誰也得罪不起,宮人們自然害怕。
“我進去看看。”雲婵輕言道。言罷,沒再等那宦官說什麽,緩了緩氣息,低颔着首往裏走去。
正殿裏的氛圍顯然更壓抑些,皇帝與太後皆端坐着,鐵青着臉,誰也不言。
弄得雲婵一時都不知能說什麽。
靜了靜神,她又向前行了幾步,俯身下拜:“皇太後大安,陛下大安。”
“免了。”皇帝應了一聲,分明是有意緩和了口氣,卻聽上去仍有些生硬。
“這麽晚了還往宣室殿跑,錦寧真是有心。”皇太後的口吻聽上去更加不善,冷聲一笑,又道,“是為你兄長的事,還是只是想見見陛下?若是前者,哀家提醒你別幹涉政事;如是後者,你最好清楚自己的身份。”
……兄長的事?
雲婵一愣,茫然地看向霍洹,恰見霍洹目光一沉。
“兄長怎麽了……”雲婵急道,霍洹一時未言,倒是皇太後輕笑了一聲。
“……陛下?”雲婵不安中問得有些猶豫,凝視着霍洹的神色,緩緩地,又問了一聲,“兄長……怎麽了?”
“原來陛下當真不曾告訴過她?”皇太後又笑了一聲,搖一搖頭,“那倒是哀家多言了。不過哀家覺得,陛下還是同她說清楚吧,若此事是真,一則還得讓她送送她兄長去為好;二則,她這長公主的位子也難留着,該讓她提前有個數才是。”
……這是在說什麽?
雲婵耳聽着皇太後所言,卻是并不看她,始終望着霍洹,心中篤定地只想聽他說清楚。
旁人說什麽,她都可以不信。
皇太後起身離開,眉目間始終笑意淺含,直看得雲婵發怵。
殿裏安靜了,宮人們仍跪伏在地不敢起身,雲婵仍看着霍洹。見他始終不言,心中更是難安:“怎麽了……”
“皇太後為朕除了那些人的事不快。”霍洹道了一句,卻是解釋皇太後為何來此而已。
“臣女說的不是這個!”雲婵急得話語中生了哽咽,奪上前一步,又道,“兄長怎麽了……他去赫契附近辦差,遇了什麽險?求陛下告訴臣女……”
“小婵。”霍洹輕喚了她一聲,聲音聽着有些無力,“事情還不清楚,你……”他想敷衍過去,擡眼間與雲婵的視線一觸,卻是說不下去了。啞了一啞,道,“你先坐。”
雲婵默不作聲地行過去坐到他面前,隔着一個案桌,她的目光禁不住地在案頭的一本本奏章上掃着。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想知道這些奏本裏都寫了什麽,想知道哪一本是兄長呈上來的、或者是關于兄長的。
“你兄長過幾天,就會回長陽來。”霍洹口吻極輕地說着,溫和的語氣像是在安撫她,“但你還要再過一陣子才能見他。這其間若出了什麽事,朕一定告訴你,朕保證。”
不由自主地放寬了些心,雲婵點了點頭,還是追問了一句:“究竟出什麽事了?”
“嗯……有人疑你兄長通敵。”霍洹答道,睇一睇她,又說,“這種事,朕不能平白說信或不信。”
通敵。
雲婵被這兩個字驚得神思恍惚。
若當真罪名确鑿,這就是無可赦的死罪。甚至可以牽連到整個雲家——就像皇太後方才說的,她這長公主的位子也保不住。
她自然是不肯相信兄長通敵的。雖有幾年未見,但雲婵印象中的兄長便嫉惡如仇,如今更是一腔熱血想要為國效忠,如何會通敵……
“他不會的……”她薄唇翕動着道,“臣女是險些被嫁去赫契的人,又當着兄長的面被赫契左賢王出言羞辱過。兄長巴不得早一刻滅了赫契才好,怎麽會通敵……”
她竭盡所能地理清思緒,聞言軟語地為兄長解釋着,即便知道這些話不能左右皇帝的判斷,也想試圖說服他一些,總好過他傾向于相信兄長當真通敵。
“朕知道。”霍洹略笑了一聲,“朕并不疑卓卿君。但事情既然出了、又不是小事,該查還是要查。”
賭上家國安危,莫說誰也賭不起,她也沒資格開口讓他去賭。
“臣女不會再問了。”雲婵強壓着擔憂承諾道,“關乎天下的大事,臣女知道輕重。”
這樣的事,總是讓人心累的。就算不管、不問,也到底不可能不想。
修剪着盆栽的枝葉,修得心不在焉。不是一剪子剪過了,就是剪的方向出了偏差。如此白白耗了半個時辰之後……
還不如剪之前好看。
“唉……”手裏的剪刀一擱,雲婵沒精打采地朝着床榻走去,想歇一歇。
已在旁邊候了許久不敢貿然開口的林端終于得了空,跟着上前了兩步,禀說:“長公主,明寧長公主在外候了多時了。”
雲婵心裏一沉,掃了他一眼:“怎的不早說?”
請霍檀入殿,雲婵不問也大抵能猜到她是為何而來。見了面一瞧,果然……霍檀雙眼哭得紅紅的,見了她就急道:“錦寧姐姐,雲大人他……”
“我知道。”雲婵颔首輕喟,拉着她坐下來,明明自己也滿心憂慮卻還要寬慰她,“你別急,畢竟關乎國事,你我都說不得什麽。”
“可是……”霍檀擡手抹了把眼淚,抹得妝都花了。淚盈盈地看向她,抽噎着又道,“可那是禁軍都尉府的诏獄……我怕……”
作者有話要說:霍檀:他喜歡我嗎?
雲婵:不……
霍檀:T_T他不喜歡我?
雲婵:不……
霍檀:o(*////▽////*)o 那他喜歡我?
雲婵:并不……
霍檀:T_T他到底喜不喜歡我……
雲婵扶額:和陷入暗戀的姑娘無法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