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出征
在雲意離宮後,雲婵看了盒中之物。
除卻一枚香囊外,再無其他。在她拿出那香囊的時候,香囊恰是背面朝上的,面向她的一面只有銀色暗紋淡淡,別無其他,手心上卻分明地決出那一面帶着繡花。雲婵一時心跳都快了,暗想着若一翻過來,見那一面所繡紋樣是鴛鴦什麽的……自己哪合适去和霍檀說什麽。
屏了息咬了唇手上一翻,那一面繡着的,卻是一枚木梨。
木梨繡得栩栩如生,甚至連翠葉上覆着的露珠看着都和真的晨露一般晶瑩,可見不僅是好手藝,也當真是費了十足的心力去繡。雲婵将香囊托在手心裏,看了一會兒,哀聲一嘆……
木梨,又叫木李。
投我以木李,報之以瓊玖。匪報,永以為好也。
霍檀這法子……看似委婉實則直白,針線間含着女兒家千絲萬縷的情緒,連雲婵都要嘆一聲可惜……
可惜了,兄長沒還一枚瓊玖給她。
遂将香囊收回了盒子裏,又将盒子擱在了妝盒中,喚了林端進來,告訴他若明寧長公主再入宮問安,便請來端慶宮一敘。
卻是一連七八日過去了,霍檀都沒有再進宮來。既沒有去宣室殿見霍洹,也沒有去長樂宮向皇太後問安。
雲婵掂量再三,終究沒有專程差人去請她。本也不是什麽讓人高興的事情,霍檀自己既不急,她也不急于一時說清就是。
又過了兩日,皇帝下旨任命了主帥。和坊間流傳的猜測一樣,确是馮家人不假,可卻不是皇太後的兄長、如今的大将軍馮裕,而是馮裕的長子……
“馮子沅?”雲婵一邊聽罷林端的禀話一邊擰起了眉頭,滿臉的不置信,大覺荒謬之下甚至笑了出來,“你莫不是在唬我?那馮子沅我見過,陛下若在朝中尋個文官職位讓他擔擔也還罷了,領兵?他哪裏是那塊料!”
且不說馮子沅那副絲毫不知避諱的想把她看穿似的模樣,即便他也算是玉樹臨風……也不過是個文弱書生貴公子的樣子。帶兵打仗這樣的事……
雲婵怎麽想都覺得霍洹這是昨晚沒睡足今早便去上朝了。
而後又過兩日,翹首盼望霍檀進宮的雲婵,等來了馮子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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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他那日看她的眼神,她心裏就止不住的厭惡。心中大是埋怨了霍洹一陣,幹什麽準馮子沅來見。
索性稱病不出,宮人來禀說“馮公子已入宮了,片刻後就來”,她就冷言冷語地回上一句“不見”。
蓋着衾被假寐了半刻,昏昏沉沉地當真要入睡了,肩頭被人一點:“病了?”
“……”雲婵面容發僵,又裝睡了一會兒才狠心睜開眼來,“沒有……”
面前的帝王一叉腰:“沒病你說你病了?”
雲婵坐起身,嘴角輕輕扯了一扯,擡手去理自己微亂的發髻,一邊理着,一邊輕蹙着黛眉道:“臣女不想見那馮公子,可陛下又應下了,不裝病還有什麽法子?”
“嗤……”霍洹輕一笑,“朕想着是在宮裏,他做不得什麽,又是要出征的人,便準了。你若這麽不想見,朕替你回了去,悶在被子裏裝病,你累不累?”
“累……”雲婵蔫耷耷地點頭承認,美眸擡了擡,又嘆息道,“罷了罷了……還是見吧,陛下點頭答應了又去回絕,不好。”
“啧。”霍洹咂了咂嘴,噙着笑說,“那朕藏在這兒陪你,若他敢有半分不敬,讓他死在出征前。”
滿殿肅靜,宮娥宦官們躬身而立、神情謹肅。錦寧長公主雲婵端坐主位,端莊淡然——除了時不時地回頭偷瞧一眼屏風的時候。
安靜得連馮子沅入殿時都覺得氣氛詭異,腳下滞了一滞,才繼續往前走去。到離雲婵還有七八丈遠的時候駐了足,遂是一揖:“長公主。”
“馮公子。”雲婵一颔首,淺笑說,“馮公子坐。”
側旁的席位是現成的,旁人來拜訪,也都是去兩旁落座。馮子沅卻似看不到一般,略一笑,徑自上了前,直接在案桌這一側正坐下來,與雲婵面對着面。
“……”雲婵面色一滞,下意識地擔心霍洹會不會出來把他轟出去。等了一等,還好屏風後頭并無動靜。
“臣馬上要帶兵出征,來見長公主……實則只是有幾句話罷了。”他說着一哂,語中稍停,繼道,“讓旁人傳話也不是不可,但臣想了想,還是自己親口說了為好。”
他說得溫和,帶着點冒昧攪擾的愧意小心翼翼地解釋着,在雲婵聽來卻只覺得拖泥帶水太過迂腐。黛眉一蹙,她淡泊道:“馮公子有話直言便是,我洗耳恭聽。”
“好。”馮子沅微欠了身,沒有看她,垂眸緩緩道,“第一件事,那日提親……只是皇太後和馮家的意思,不是我自己想如此。”
“哦。”雲婵無所謂地應了一聲,輕一笑,“已然是過去的事了,馮公子不必多提。”
提來又有什麽意義?
“是。” 馮子沅隐有一笑,靜思了片刻,才又言道,“另一件事……臣知道,沒有哪個女子會心甘情願地去番邦和親。長公主原是和親公主、左賢王又在宮宴上提起要長公主 前往,若此戰輸了,長公主大約難逃此劫。臣沒帶過兵打過仗,但為保長公主安心留在大夏,臣會勉力一試。”
這話聽着……就蹊跷了。雲婵看着他,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應付這話。
她自認和他半分情分都沒有,連“萍水之交”都算不上。他這話裏卻有着滿滿的承諾與不自信的不安,直讓她覺得莫名。
“馮公子……不必為我的事挂心。”雲婵躊躇地說着,思量着合适的措辭,“陛下既有心開戰,便是不想再忍赫契、不想再以和親換平安,不會再送我出去的……馮公子為家國平安‘勉力一試’便是。”
“長公主說得是。”馮子沅稍點頭,噙着笑應下。又默了一會兒,再說出的話,不自覺地放輕了聲,“我知道陛下想讓我死在戰場上,只想問一句,長公主想不想我回來?”
“馮公子這是什麽話……”雲婵的聲音厲了些,皺着眉頭打斷了他。
“長公主是當真不懂麽?”他打量着她,微微笑着,“大夏與赫契時殊死一搏,我沒有帶過兵,勝算有多少?如不戰死,吃了敗仗,回了長陽來問罪同樣是一死。”他輕聲說着,言辭直白,卻無甚面對死亡的恐懼,“又或者,遠離了長陽,無論我是怎麽死的,都可以說是戰死。”
“……馮公子!”雲婵又喝了一聲,忍了又忍,才沒回頭去看那屏風。靜了靜神,她擡眸看向馮子沅,平靜道,“馮公子多心了。我聽說随馮公子同去的另外幾位将領都是經過沙場的,有他們在,馮公子即便不曾領過兵打過仗,也未必就是輸。”
雲婵先辯了一句,頓了一頓,再說出的一句因偏袒明顯而有些心虛,但到底還是說了出來:“至于馮公子若覺得陛下會用暗殺之類的法子讓馮公子死得人不知鬼不覺……我只能說,陛下不是那般陰險小人。”
“那便算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馮子沅沒加辯解,含着笑同意了她的說法,顯是有些許敷衍。緩搖了搖頭,他凝視着她,再度問了一句,“不管細由如何,臣只想知道,長公主想讓臣回來麽?”
這問題實在……問得毫無意義。
雖則二人無甚交情,但也沒什麽深仇大恨。雲婵即便不喜歡他,也遠沒有到盼着他早些死的地步。是以即便是為面子上過得去,也該知道她斷不可能回他一句“不想”,簡直無法理解他為何執着于這個。
“我自然希望馮公子凱旋,換得大夏太平。”雲婵答得明顯客套而不帶感情。馮子沅卻似聽了什麽絕好的消息般,陡然松了一口氣,笑容深了許多:“如此便好,即便陛下當真要臣的命,臣也會‘勉力一試’——活着回來。”
他迎上雲婵的目光,笑意中有讓雲婵避不開的溫暖,輕輕又道:“哪怕長公主方才只是客套。”
雲婵甚至沒來得及為自己辯白一句以解尴尬,他便起身告辭了。施施然一揖,沒有過多的言辭,轉身離開。
那一襲灰白色元寶文大氅在行走間袍擺清揚,勾勒出一個潇灑不羁的背影。雲婵愣了好一陣子,幾乎無法相信他和那個在長樂宮中所見的纨绔公子是同一人。
“他對你還真是上心了。”
身側突然響起的話語使得雲婵一驚,猛地側首望去,見霍洹不知什麽時候已從屏風後走了出來,站在她身邊幾步遠的地方,望着殿門的方向,神色沉得有些發寒。
“我從前确是不認識他……”雲婵下意識地解釋道,生怕他疑她和馮子沅當真是青梅竹馬。可話一出,又覺得是越描越黑,頓時閉了口,不再說了。
“知道。”霍洹笑了一聲,走了過來,在馮子沅方才落座的地方坐了下去,思忖着緩然道,“他剛才的說法,還是挺吓人的。”
“嗯……”雲婵望着他讷讷應了。
“所以朕不解釋一下,是不是不太合适?”他懶懶笑着,以手支頤,“容我想想怎麽解釋。”
作者有話要說:霍洹表面風輕雲淡ing:朕不解釋是不是不太合适?
霍洹內心狂風呼嘯ing:次奧馮子沅你個被害妄想症!陰謀論愛好者!高端黑!蛇精病!去死吧你!滾滾滾!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你居然在我女票面前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