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那天空太藍, 在視線裏大片鋪開,像被誰潑上天幕的油彩。
捷克似乎剛剛下過一場雪,滿世界都是銀白色的,一個個小房子親密地挨在一起,屋檐上鋪滿雪,女人們圍着圍裙隔着窗子用捷克語閑聊,平凡而又溫暖。
謝許抱着他慢慢往前走,他頭發上沾着點雪,鼻尖凍的通紅, 眼睛在陽光下泛着玻璃的色澤。、
他親完那一下,就不再說話,只是摟着關卿的手緊了緊, 沉默地往前。
似乎是心虛了。
關卿也不知說什麽好。
剛剛睜眼時,那短暫的滿心歡喜漸漸褪去, 記憶一點點回籠。
無論是為了什麽,謝許在母親的事情上……隐瞞了他。
他不能原諒, 但是也不能放棄謝許,于是陷入了進退兩難。
“我……”關卿說了個字,呼出的氣體變成白霧。
謝許低頭看關卿,把圍巾拉上來捂住他大半張臉,只露出個鼻尖呼吸, 然後說:“對不起。”
兩人再度沉默。
關卿這才發現,在大冬天的北歐,室外, 他竟一點也沒覺得冷——他身上穿着厚厚的衣服,包括圍巾和耳罩,衣服不大合身,帶着點謝許那種清爽的味道。
他再看一眼謝許,只穿了見單薄的毛衣,圍巾也沒圍,怪不得鼻尖都凍紅了。
關卿一瞬間心疼得說不出話來。
謝許心虛極了,用餘光看關卿一眼,見關卿緊緊皺着眉。謝許抱着他的手僵了僵,只得勉強笑了笑。
Advertisement
好在,房子很快到了,是一個家庭旅館,裏面暖氣開的很足。房子不大,但裝修很溫馨,燒着壁爐,有幾個人,男女老少地圍在壁爐旁邊聊天、玩兒紙牌。
他們跟謝許打了聲招呼,用捷克語說了句什麽。
謝許笑了笑,回答一句,那些人露出暧昧的目光,其中一個老太太還上來握了握關卿的手,遞給他一塊巧克力。
關卿不明所以,只得接了,用英語連聲說謝謝。也不知老太太聽沒聽懂,她就笑眯眯地走了。
回到謝許的房間。房間不大,有點亂,謝許的行李箱大開在地上,雙人床上的被子沒疊,各種文件還有雜物攤開在床上。
謝許摸了摸鼻子,在床上勉強給關卿清理出一塊空地,說:
“坐吧。”
關卿卻沒坐。
謝許自己拽過木頭板凳坐下了。他的毛衣被雪水沾濕,他雙手放在衣擺上,似乎想脫,但他看了關卿一眼,放開了手。
關卿沒坐,也沒動,他就那麽站着看着謝許,直到謝許的頭一點點低下去。
謝許低聲,像複讀機似的一遍一遍重複說:“我知道我錯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關卿心疼得更厲害了。
他沒辦法,只得打斷謝許:“你不是要脫衣服嗎?怎麽不脫了?”
謝許擡頭看他,眼睛水汪汪的,像大狗狗一樣無辜又可憐。他聽見關卿的話,臉有點可疑地紅了。
關卿:“……”
“我是說,”關卿彎下腰,想撩起他的下擺,卻被謝許死死扯住,“我看看你。”
謝許紅着臉說:“我、我準備一下,我先洗個澡,剛剛……那什麽……對了,我去樓下買個杜蕾斯。”
他小姑娘似的捂住衣擺,有點慌地往門口走,卻被關卿拽住。
“謝許。”關卿的聲音顯得很認真,他看着謝許,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着他。
謝許不得不與他四目相對,他想逃開,但很快又似乎陷進了關卿的眼神裏,漸漸露出沉迷的神色。
而關卿墊起腳,側了側頭,與謝許呼吸交纏,眼睑半垂下,眸中神色看不清晰。
像是一個要親吻的姿勢。
謝許站在原地,整個人幾乎是懵了的狀态,他下意識地閉上眼睛,等待着——
關卿伸手,趁謝許注意力被轉移,掀起謝許的衣服。
謝許反應過來時,關卿正在半蹲下身看着他腹部的繃帶,眉頭緊緊皺着。
這小鎮能停車的地方不多,把關卿從停車的地方抱回旅館時,路上又太冷,謝許一個沒注意,傷口竟裂開了。現在那白色繃帶上就滲了不少血污。
“這……也就看着吓人,其實不怎麽痛。”
謝許有點尴尬,想揉揉關卿的頭,又怕唐突。
“是嗎?”關卿轉轉眼珠看着他,臉色很不好看。
他竟突然伸手,碰了碰謝許繃帶滲血的位置。謝許沒防備,立刻‘嘶——’了一聲。
關卿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謝許不敢看他了,盯着地底,過了半分鐘,他低聲道:“你再碰一次,現在不疼了,真的。”
“你——”
關卿氣的說不出話來。謝許偷偷看他一眼,像調皮被老師訓話的孩子,低聲說:“我錯了,你罵我吧,但千萬別說分手之類的話。”
關卿轉過身背對謝許,他的背脊有點顫抖,伸手抹了抹眼睛,長長吐了口氣,才轉過身,冷靜地說:
“我不會再對你說分手的,這輩子都不會。”
謝許反應過來後,眸子漸漸亮起來,他想伸手抱住關卿,卻見關卿拿起桌面上的水果刀。
他一怔。
那一秒的時間變得很長。謝許突然感覺耳鳴劇烈極了,他在那耳鳴中聽到自己過于劇烈的心跳,有什麽話堵在喉嚨裏,沒有來得及說。
一朵雪花靜靜飄落,粘在玻璃窗上,注視着一切。
——關卿打開刀鞘,往自己手心劃了兩刀,一瞬間皮肉翻卷,血流出來。
那血液像是某種奇怪的咒語或者圖案,蜿蜒而下,謝許一瞬間覺得天旋地轉,有種強烈的不真實感。
關卿臉色蒼白,垂下手,手還在不自然地抽搐,血順着指尖一點點往下淌。他對謝許笑了笑,說:
“你以後再疼一次,我陪你一次。”
謝許的表情呈現了長久的空白,好像對外界的一切都做不出反應。
下一秒他眼眶紅了,眼淚淌下來。他顫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捧起關卿的手掌,整個人難過到痙攣了。他低着頭,發出困獸似的嗚咽。
關卿一言不發,他最後笑了笑,用右手拍了拍謝許的頭,說:“不疼,真的不疼。”
“你……”謝許吸了吸鼻子,聲音抖的厲害,“我現在疼了。”
謝許勉強想笑一笑,卻做不到,他最終捂着眼睛嗚咽道:“這回太疼了……忍不了。”
他渾身發着抖,好像很冷一樣,眼淚一直往下淌。他甚至不敢碰關卿了,就跪在他旁邊,打醫生的電話。
關卿拿着急救包給自己勉強處理了一下傷口,用沒受傷的那只手把謝許扶起來。
他看着謝許,眼神又溫柔又冷靜,顯得有點不近人情。他笑了笑,說:
“這傷看着吓人,其實一點兒都不疼,你碰碰?”
謝許紅着眼眶搖頭,低聲說:“你別……這麽殘忍。”
“是你先對我殘忍的。”關卿低聲說。
醫生很快趕來,所幸關卿大病未愈,力氣不大,傷口很長卻并不深。那醫生還是絮絮叨叨,說着關卿聽不懂的話叮囑了很久。
關卿雲裏霧裏地聽着,只一個勁兒點頭。謝許卻白着臉聽的很認真。
醫生叮囑完,處理了傷口,開好藥。要走之前被關卿喊住了。
關卿看謝許一眼,謝許眼眶還是紅的,但他這回立刻懂了關卿的意思。
他撩起衣服下擺,滲了血指着繃帶,帶着鼻音用英語對醫生說:“我這個傷口不小心裂開了,請問您能不能幫忙處理一下?”
那帶着眼鏡的金發女醫生十分不悅,看他們倆的眼神似乎在說‘兩個人都不靠譜,太般配了’。
好不容易處理完,醫生走了。
門關上以後,關卿看向謝許:“現在能好好說話了嗎?”
謝許拿着軟墊子給他擱手,仔細确認了關卿沒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才一臉魂不守舍地點頭。
謝許吸了吸鼻子,問:
“講正事之前,我能——“
“能。”
關卿左手動不了,右手對他張開懷抱,彎彎眼睛。
這時關卿的眼神很溫柔了,一點都不帶攻擊性,平和而堅定。謝許不敢用力太大,他小心翼翼地抱着關卿,好像在捧着什麽寶物一樣,把頭埋在關卿頸窩處,還是在一陣一陣地發抖。
關卿愣了,想說點什麽。
他頸窩處感覺到涼意,謝許……又哭了。
“所以,關……關什麽來着,跑到布拉格去了?”
“汪女士,他叫關卿。”
視頻對話框裏,金發的女醫生提醒道。她的中文很标準,字正腔圓。
“唔,關卿。”汪芸敲了敲桌面,眯起眼睛,嗤笑一聲,“他去了有什麽用,拖後腿的廢物。”
汪芸向後靠進椅子裏,她面前是一塊巨大的屏幕,幾個畫面同時展現在眼前。其中一個畫面是家庭旅館的樓下——謝許警惕心很強,房間裏的監控都被他發現了。另一個,則是在卧室裏,面容清秀溫婉的女人和丈夫正在下棋,兩人閑聊着什麽。
這麽些天,葉安娴應該察覺到了什麽。
她是個聰明的女人。
她維持着表面上的平靜,只有一次在恐懼到極點時給關卿打了一次電話——那一次,她和丈夫夜裏從集市回酒店,被一輛車一路尾随,那車在後期突然加速,兩人差一點點就命喪車輪底。但那之後,她都裝出平靜、快樂、享受假期的模樣。她對事态一無所知,但是她知道……自己必須保護好自己的家人。
一個葉安娴不值得汪芸如此關注。但是,葉安娴背後帶出來的一系列——
“還有,女士,我必須提醒你……謝清先生沒有回M國。”
汪芸握着扶手的手顫了顫。
她啞着嗓子,問:“那他……去哪裏了?”
作者有話要說: 卑微,希望有評論!每天單機碼字好孤單,嗚嗚嗚。
順便跪求收一收我的下一個寶貝《我,奶喵,求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