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溫情脈脈
機場上轟隆隆的聲音稍微小了點,仿佛在往黑暗的地底沉去,倏忽之間就消失在透明的、對聲音極其敏感的秋天的空氣裏了。符衷站在稍高些的鎖杆上,晃着身子讓自己保持平衡,像個孩子那樣學着走鋼絲的演員張開雙臂在細細的金屬杆上移動,然後停下來,擡着下巴遠眺悍馬車離去的地方。遠處已經空蕩蕩得一無所有了,只有寒氣侵人的黑夜在窺伺着他。
他腦子閃過數以百計的紛亂的念頭,而這些念頭全都蒙上一層輕霧般的迷茫之情。陳巍撐着拐杖跟在他旁邊走了一段路,問:“你在看什麽?那邊有什麽讓你念念不忘的東西?”
陳巍慢慢地朝着機場外面空落落的地方走去,他現在只能一只腳着地,走幾步就要停下來歇一歇。涼風吹走了他腿上的疼痛,敞闊的水泥路兩旁疏疏落落亮着幾盞燈。他們沿着剛才悍馬車開過的路往戰情中心走去,符衷拎着自己的帽盔,背上背着自動步槍,為了照顧到陳巍只得拖慢步伐走着。他大口呼吸着清新、沁涼的空氣,半開玩笑似的說:“看你未來的七嫂子。”
“哪兒?七嫂子在哪?”陳巍加快步子跟了上去,睜着黑漆漆的眼睛左顧右盼,希望看到一個能配得上符衷的俏佳人,“你剛才是不是在說這個?”
“你都沒聽清我的話就瞎嚷嚷?”符衷擡手打了陳巍的腦袋一下,把他本就淩亂的頭發糾結成一團亂麻,然後放開了手。
陳巍脅肩谄笑,故意往符衷身邊靠了靠,促狹地沖他眨了眨眼睛:“所以剛才是在說什麽?”
“沒什麽,就是有點兒想他罷了。”
“想誰?七嫂子嗎?”
“嗯。”符衷并沒有避諱,雖然他知道陳巍腦子裏裝着的和真正的事實是兩碼事,不過他還不想就這麽把殘酷的現實暴露出來,“是他。”
灌木叢沙沙作響,像有什麽夜行動物在裏面穿梭。一會兒之後忽然有只三色花貓從杜鵑花籬下邊鑽出來,停在路中間,瞪着一雙綠瑩瑩、圓溜溜的貓眼看了看符衷和陳巍。花貓停留了幾秒,然後心不在焉地勾了一下尾巴,扭過頭去小跑着跳上遮雨棚下面的欄杆,翻過一道矮牆後不見了蹤影。
符衷一路看着花貓突然出現又悄聲消失,這只貓他在時間局裏看到過好多次了,它是流浪貓,也是局裏的人私定的吉祥物。這貓不愁吃喝,被供養得又肥又壯,身手敏捷。狙擊手打靶訓練場上常常見到它的身影,它在匍匐訓練的執行員身邊鑽來鑽去,而可憐的狙擊手必須假裝無視它。
陳巍看着貓跑走後說:“眼睛瞪得像銅鈴,這也太亮了。要是我有這樣的眼睛和夜視能力就好了,那我就可以适應這終年黑暗的生活環境了。”
“等你要是有了這樣的眼睛,那你就成了進化第一人。”符衷說,擡起頭望向可憎的黑黢黢的穹窿,“這可惡的黑夜怎麽還沒讓我長出一雙夜行動物的眼睛來!”
他倆忽然都笑了起來,轉過花壇的時候遇見了魏山華。魏中校停下來等了符衷一會兒,見陳巍行動不便,回頭招來了一個汽車兵開車将陳巍送回了公寓樓下。符衷跟着中校去了仿真演練場,GRO-35戰機的設計團隊和時間局管理武器系統的機械師們已經那兒等着他了。
他們在仿真演練場裏模拟了剛才飛機飛行的軌跡,設計團隊的審訊專家再将符衷帶到隔間裏進行了詢問。這些人是來對新型戰機做測驗的,反饋結果令他們感到滿意。
“救援行動很成功。”魏山華在走出仿真演練場時符衷說,“新式飛機的體驗感很不錯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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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衷如實回答:“确實,飛行的時候感覺很輕盈。”
魏山華在走廊裏爽快地笑出聲來,他混血兒的、童心未泯似的快活臉龐讓人面對他時總會不由自主地放下心防。這位中校懷抱着一種鼓勵勁兒拍了拍符衷,問:“想一直這麽飛行下去嗎?”
“只要時間局不開除我。”符衷笑道,他把步槍的背帶拉緊,眼中鬥志昂揚,流露出無限希望和向往,他覺得光明的未來正朝他昂首闊步地走來。
吉普車停在臺階下面,魏山華坐了上去,示意符衷一塊兒坐上來:“跟我去一趟部長辦公室,部長想見見你,你是救援任務組的組長。”
符衷拉開車門坐在後座,吉普車是敞篷的,符衷剛把季垚接回來的那天也是開着這樣的敞篷吉普車把他送回了家裏。車引擎蓋上塗着白色的編號,表明這是時間局的公車。他們剛駛過一座穹頂建築時就看到林城正從不遠處跑過,他穿出覆蓋着野薔薇和木香的露天走廊,正好遇見吉普車亮着車燈從面前開過去。
魏山華比符衷還先看到了林城,他讓開車的汽車兵剎住車,停在了走廊前面等林城跑過來。林城見車子停下了,他頓住腳,立即對着魏山華挺胸打立正:“長官好!”
“你幹什麽去,林城?”魏山華沒下車,靠在車門旁望着他,大聲問道。
林城頭上戴着船型帽,他首先敬了禮,再回答:“報告長官,我要把資料表交到檔案保密中心去!”
魏山華看了看後座還很寬敞,他朝林城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來吧,我們正好要去執行部辦公室,正好捎帶你一程!”
“謝謝長官!”林城小跑過去坐上車,和符衷打了招呼,兩人立刻熟絡地聊起天來。
林城的眉毛和眼睛有種天生的寡淡感,他也常常做出些漠不關心的、無所謂的表情,這種寡淡便愈發濃重起來了。路上林城偶爾和魏山華說幾句話,他們已經互相認識很久了,直率、胸襟開朗的魏中校比寡言冷漠的林上尉高兩個軍銜,但他們呆在一塊兒的時候沒人會覺得不合适。
檔案保密中心在指揮部大樓的西南方,林城先下了車,匆匆往保密中心門前宏偉的臺階跑去了。執行部部長辦公室所在的樓層燈火通明,符衷去見了部長,魏山華上交了報表後就先行離開了。部長與符衷親切地交流了幾句,這位頭發銀白的老人擺出和藹可親的神色,他精神矍铄、面容紅潤,時常微張着嘴發出愉快、訝異的笑聲。
位于樓層盡頭的衛生間亮着暖黃的燈,地板鋪有锃亮的波紋大理石,兩塊明淨的鏡子鑲嵌在榉木框內,一盞黃銅吊燈懸挂在插有天堂鳥羽毛的屏風上方。季垚重重關上隔間的門,靠着門板大口喘着氣,臉色蒼白。濃郁的松香灌進鼻子,胃裏頓時一陣急促的反酸,他扶着門幹嘔起來。
在符衷到這兒來之前,季垚剛在部長辦公室裏待了好一會兒,無非是做了報告,再說些無關緊要的話。從辦公室出來後他就覺得頭疼得厲害,驚恐發作之後留給他的就只有疼痛。身上沒有帶藥,他忍得難受只得去了衛生間,想一個人待會兒,等冷靜下來了再回家去。
他嘔得很厲害,喉嚨和舌根抽得生疼,但胃裏半點東西都吐不出來。戰争後遺症惹得他幾個月來都不得安寧,火海燒毀了他的身體,原本馳騁天際的他現在萬分懼怕天空,尤其是孤獨一人的時候。孤獨讓他缺少真實感,他很難不通過觸摸一個人的皮膚而去領略世界的真面目。
手指的力氣漸漸軟了,季垚蹲下去死命卡住自己的喉嚨,然後劇烈咳嗽起來。火焰從身後追上自己,背後的傷疤似乎又裂開來,整個胸腔都在恐懼中炸裂,澎湃而來的悲傷直接把他淹沒了。
他抱着肩膀縮成一團,淚水從眼角彙聚到下巴尖,在無人之境裏低聲啜泣着,寂寥的夜幕遠遠地籠罩着他的身軀。他在迷霧中、在昏暈的波浪中飄來蕩去,他鬧不清這是夢還是現實。
哭了一會兒後他感覺好受些了,像哮喘病人那樣急急喘了口氣,站起身把臉上的淚痕擦掉。太陽穴突突地跳動着,失眠、驚懼讓他一整夜都合不上眼睛。季垚把氣息喘勻,挺起肩膀,讓自己看起來無懈可擊。他知道自己的處境,他要做出一副無所顧忌的樣子來告訴所有人他的勇武和健康,告訴所有人自己有一副鐵打的心腸!
季垚推開門走了出去,他認為自己該回家了。但當他走出門時,潺潺的流水聲濺入了他的耳朵,随後他看見符衷正俯身掬起一捧清水來潑到臉上。
符衷用沁人的冷水沖洗了手和臉,抹掉臉上的水珠之後他猛然發現旁邊有人,忙擡起身子來:“長官好!”
“你怎麽在這兒?怎麽哪兒都能碰見你?”季垚站在敞亮的鏡子前,盯着鏡子裏的自己看了會兒,同時也在看鏡子裏的符衷。他低頭把水龍頭擰到最大,冰涼的水嘩啦啦沖到了手上。
“我被魏山華叫來部長辦公室,部長跟我說了些話,關于救援行動的。”符衷擦幹淨手上的水,觀察着季垚臉上的表情,“您怎麽了?眼睛都紅透了,您是不是哭了?”
季垚沉默着,沒回答他。他潑起水來洗臉,動作有些粗重,像是在發洩什麽情緒。季垚嘴上不承認,但符衷聽他說話時帶着的鼻音就知道他一定偷偷在這兒哭了很久。季垚身上的作戰服還整整齊齊地穿在身上,表明他從機場離開之後哪也沒去。
水流聲良久之後才停止,季垚的袖口和領口全都濕透了。他停下了動作,低垂着頭将雙手撐在白生生的石臺上。臉上水痕遍布,分不清是淚水還是自來水,輕盈的水珠正順着他的下颚曲線一顆一顆往下掉。季垚的眼眶還是滾燙的,仿佛他還在火雨中沒有回來。他擺出無動于衷的冷漠表情望着白瓷水槽,通紅的眼眶被淚水灼的刺癢起來。
符衷靠近了他一點,聲音柔柔地問他:“告訴我好嗎,長官?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季垚關掉水龍頭,站起身擦掉臉上的水,像往常一樣戴上眼鏡搖了搖頭:“沒事。我沒哭,我只是累了,來清醒一下。”
“首長,如果誰欺負您,您可以告訴我,我會讓他連續一個月都別想過安生日子。”
這話把季垚逗笑了,他重又把眼鏡取下來擦拭,用手指小心地抹去上面的水珠。他吸了吸鼻子,把淚水都憋了回去。
“滾吧,有誰能欺負到我,我就是有點不舒服,想發洩一下。”
“您看您的眉頭終于展開了。”符衷說,見着季垚笑了之後他也跟着笑起來,“您的眉毛要這樣才好看,就算您沒笑,這對眉毛看起來也在笑。”
季垚停下手上的動作,壓着眉尾挑了符衷一眼:“你的騷話不要這麽多。”
他把眼鏡戴上,擡手整理的頭發,沾了一點水好把亂掉的幾縷頭發抹到後面去。符衷站在他旁邊,離得并不遠。兩人高高的身影投在腳下,黃銅吊燈烨烨地發着亮光,把符衷的耳釘照得像一枚小蠟燭在燒。季垚被這枚耳釘迷住了,他盯着它好一陣,直到符衷把頭側了過去,完整地露出耳釘來:“您在看這個嗎?您喜歡它?”
“就是覺得怪迷人的,閃閃發光的東西最吸引人了,每次看見了都不由自主地會盯過去。”季垚收回視線,拍了一下手上的水珠,“我以後會克制住自己不去看的。”
“我沒有說您這樣不好,長官。如果您喜歡可以自己來摸一摸,如果您喜歡我也可以送給您。”
符衷說着要去把耳釘拆下來,季垚擡起手輕輕按住了他的手背,再屈起食指不輕不重地從他熱乎乎、軟綿綿的耳垂上蹭了過去:“這下我摸過了,就不用再把耳釘拆下來送給我了吧?不然調查科的小尾巴們要說我貪污受賄,在我身後窮追不舍,我可承擔不起這個責任。”
他這輕飄飄的一蹭就把符衷蹭得魂兒都飛走了,季垚的後半段話都是在模模糊糊的境況裏聽見的。符衷摸了一把發燙的耳廓,轉移話題:“您是不是因為剛才飛機受損所以才心裏難受?”
季垚聞言笑了笑,靠坐在石臺旁,看樣子不打算馬上離開。他疊着手放在身前,說:“我是難受,但不是因為你說的那個。你不知道吧?其實我恐高。”
符衷學着他的樣子挨在石臺邊上,規規矩矩地扣着手半點都逾越:“我記得您也是飛行員出身,怎麽會恐高呢?”
季垚已經平靜下來了,聲音淡淡地缭繞在空氣裏:“你沒聽過那句老話?人是會變的。”
“難道是——”
“你怎麽想那就是怎麽回事吧。”季垚及時掐斷了他的話頭。
接着兩人都沒有說話,沉默是這金碧輝煌的小天地裏的主宰。季垚有點避諱這個話題,他不願意開口與外人将這些往事一一道來。周圍松香袅袅,暖黃的燈光灑在兩人肩頭,影子投在地面上。屏風上的刺繡遮擋了外頭的光景,色彩絢麗的天堂鳥羽毛貼在屏風布面上,與針線圖案融為一體。季垚盯着那些花紋出神,而符衷哪也不去,就這樣陪着他,寸步不離。
“你不回家去嗎?”最後季垚先開了口,他看了眼時間,“已經快淩晨三點了,這個夜晚又沒有合眼。”
符衷搖搖頭,一直用柔和的腔調與季垚說話:“我不困,也不想回家,一個人待在家裏心裏不舒坦。我就在這兒陪您說說話,如果您願意我留下來的話。就這樣把今夜過掉吧,起床號一吹就是新的一天了。天又不會亮,白晝和黑夜一個樣,所以怎樣都可以。”
“符衷。”季垚喊他。
“在。”
“你剛才為什麽要執行救援行動?你知不知道這項任務有多危險?如果不小心你就會沒命的。”
“我知道這裏面的風險,但我并不害怕。”
季垚看了他一眼:“為什麽?”
“因為您在那裏。”符衷說,“我相信您的能力,只要有您在那兒,我就不會害怕,再遠再艱難的路我都能堅持走下去。如果我因為一點風險就畏首畏尾、瞻前顧後的話,我想這不會是一個有前途的人該有的品質。”
就是這句話觸動了季垚,讓他上了凍的心房忽然有了細微的開裂聲,像頤和園裏的昆明湖越過了寒冬,捱到了春江水暖、桃花次第的好時節。他扭頭看符衷,而對方剛好也在看他。季垚潛心觀察着符衷臉上由信任到忠誠的奇谲的轉變,谛聽着他充滿獨立思想的、溫柔的絮語。季垚心裏同樣有了模模糊糊的期許,他認為待在符衷身邊就很舒心,再大的風浪也無所畏懼。
我也不害怕了,季垚想。
他輕推了符衷一把,低頭去看自己的腳尖,說:“以後不要一味卯着勁兒往前線跑,你要懂得好好照顧自個兒,傷筋動骨的很麻煩。不過要是你哪天犧牲了,我一定到烈士墓前瞻仰你。”
說完了他就自顧自笑起來,他被自己的話逗笑了。符衷的眼睛彎了彎,眼睑下白皙的皮膚讓他這兩扇心靈的窗戶愈發輕盈明朗了:“您只對我一個人說過這樣的話嗎?”
季垚不假思索地點頭嗯了一聲。符衷偷偷地含着笑踢了踢腳尖,他看破不說破。兩人忽然又被古怪的寂靜簇擁住,寂靜中有什麽隐秘的情感在方寸之間躲躲藏藏,奇妙的憧憬、難以言喻的幸福和愉悅仿佛讓他們來到了伊甸園中。他們的歡樂此時都化作了輕煙、化作了一川煙草、滿城風絮飛往那無邊的淨土之國裏去了。
“長官,如果以後您還想哭的話,可以來找我。”季垚拍了拍自己的肩,“我的肩膀借你。”
“你少來。我沒哭,我找誰不好偏要找你?省省吧,小混蛋。”
符衷忽然轉了身,他的影子忽然背過來把季垚掩在了懷中。他朝季垚伸出雙臂,眉梢飛着溫情脈脈的笑意對他說:“我聽說擁抱可以治愈一切恐懼,那我們抱一抱,就像戰友那樣。”
他最後幾個字放得輕,散進松香裏,幾乎要飄到銀河上去了。季垚知道自己不能上他的套,擡起手想擋住他的手掌,但他們掌心正好相抵,手指一彎便十指相扣了。
季垚看着扣在一起的手指暗自驚訝,他驚訝于他們總有各種各樣的巧合,果真緣分來的時候誰都別想逃。符衷垂着眼睛看兩人的手,眉梢的脈脈溫情變成了顯而易見的喜色,心裏揣着的那頭小鹿此時又不安分地跳動起來,激動得他六神無主。
手心裏的溫度在肌膚之間過來過去,他們的皮膚并不如常人那般光滑細膩,長年累月的訓練、實戰把他們的手磨粗,磨出老繭和皺痕。他們手指交握,但這美妙的一瞬不過是淺嘗辄止,季垚踟蹰着把手抽回去了。他別過頭去看屏風上的山水,手指微微分開,另一只手不自覺地去揉搓掌心。他撐在洗手臺邊緣,擡着下巴嘆了一口氣。
符衷聽見他微妙的嘆息,正是這聲嘆息讓他心中罕見地浮起了郁悒的惆悵。他仿佛已置身天國,置身于真正的抉擇之路上了。
“回去吧。”季垚起身說,“要和我一起走嗎?”
他們一同走出了指揮部大樓,此時的時間局裏早已是一派蕭索的跡象,空無一人的大道上只有燈光徹夜不熄地照着它。灰不溜秋的鳳頭鳥從濕淋淋的冷杉枝丫上飛了起來,符衷正在驚訝這時怎麽還會有鳥類在林子裏穿行,就聽見季垚問他:“你這幾天不用跟原來的隊伍做常規訓練了對吧?”
“是的,長官。這幾天我會比較空。”
“你會背普希金的《致凱恩》對吧?”
“是的,長官。要我背給您聽嗎?”
“不是現在。”季垚踏過金色的路燈燈光,和符衷保持一定的距離,兩人邁着相同的步子往公寓群走去,“你能不能來為我彈一首鋼琴?”
符衷看着他:“當然可以。您想我只彈給您一個人聽嗎?”
“你不要這麽直白的說出來行不行?”季垚拍了他一巴掌,“自己知道就好了。”
“您想聽什麽曲子?”符衷心裏的快樂已經兜不住了。
季垚抿抿唇,回答他:“《夢中的婚禮》。”
符衷知道他要幹什麽了,而季垚說完之後馬上加快了步伐往前走去。符衷難以自抑地笑起來給自己打了個氣,快步追了上去:“首長,您走那麽快做什麽,我趕不上您了。”
季垚飛了他一眼,緊繃繃地把臉轉過去,走在空無一人的道路上随便找了個一戳即破的借口:“這裏人多,離我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