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屋裏燃着炭火,溫暖如春,阿木抱着阿佑躺在床上,微笑着回想過去的點點滴滴,阿佑閉着眼,滿足地窩在阿木的懷裏睡了。
阿木是個孤兒,從記事起就跟着老黑頭在這山上砍柴燒炭,然後挑到城裏賣,日子清苦,卻還溫飽,從小到大,生活自由自在,長得也結結實實。
阿木十歲時,給陳員外家送柴火的事由他接手,也就在那時,他遇見了阿佑。開始幾次,阿木看到阿佑時,只覺得那個孩子好髒,臉上手上比他燒炭時還黑,而且衣服又小又髒,還破破爛爛。他也沒靠近,只覺得奇怪,為什麽陳員外家會有個小乞丐。
送柴火只能走後門,阿木也只到過柴房,陳家其它地方他都沒去過,但他見過的陳家下人個個都穿得很好,看上去也都吃得飽,唯獨那個小乞丐。他又瘦又小,露在外面的手腳跟柴火棒似的,好像一陣風就能将他刮跑。
有一天下午,後院很安靜,沒什麽人,阿木又看見那個小乞丐,他蹲在廚房外面的牆角下,手在泔水桶裏撈着。只見他撈了一會兒,就抓着什麽往嘴裏塞。大熱天的,泔水發出的味道又酸又臭,阿木看着都覺得惡心,可他還是繼續撈繼續吃。
阿木再也忍不住,走過去抓起他的手,他手上還有一小塊沒化開的飯團。“別吃了,這不能吃!”
小乞丐好像聽不懂似的,擡頭看着阿木,眼睛很亮,很幹淨,懵懵懂懂的。“餓……餓……”他一邊說,一邊要掙脫阿木的手把飯團塞嘴裏。
阿木想起有一次看見他趴在地上的水溝邊,好像是在吃溝裏的水。難道這小乞丐是個傻子?阿木實在想不通,為什麽員外家會有個又傻又髒的小乞丐。
阿木把他拉到井邊,打了桶水幫他洗手。小乞丐好像知道自己反抗不了,也不再掙紮,只是眼裏滿是委屈。阿木抽出自己腰上系的布巾給他擦臉,小小的臉擦幹淨了竟是那麽好看,五官精致,又白又嫩,就是瘦得可憐。
“在這等我,不要走開,不要動。”阿木把小乞丐拉到後門邊,怕他不明白,重複幾次讓他不要走。
阿木到拉柴火的驢車上拿了中午留下的兩個饅頭進來,小乞丐還乖乖的站在原地。“給你,吃吧。”
小乞丐看着阿木,沒拿,好像有點怕。阿木把饅頭塞他手裏,他吓得扔在地上。阿木覺得他可能是真傻,撿起饅頭放他嘴邊:“這是饅頭,能吃的,你吃看看,很好吃的!”
小乞丐連連後退,見阿木緊跟不放,突然就蹲下,抱着頭,哭喊着:“不打,不打,不吃了,不吃……”
小乞丐的哭聲驚動了看後門的福伯,阿木也終于知道了小乞丐是怎麽回事。
小乞丐坐在福伯屋裏的矮凳上,饅頭塞得兩腮鼓鼓的,瞪着圓圓的眼睛看着着福伯和阿木說話,就像只小倉鼠。福伯說他不是小乞丐,怎麽說都算是陳家的少爺,阿木驚訝地看着這個比外面乞丐還不如的少爺。
小乞丐叫阿佑,跟阿木同年,他娘是陳員外的偏房,年輕時長得很漂亮,被陳員外強娶回來。可是員外太好色,很快就有了新歡忘了舊愛,正房太太又是個善妒的女人,心胸狹窄,容不下別人,所以阿佑母親日子過得并不好。後來阿佑出生,生活好了一點,可是也不知怎的,阿佑竟然給掉園中水池裏,那會阿佑還在襁褓中。命是揀回來了,但誰都看得出孩子毀了。不知是吓壞的還是發熱燒壞了腦子,阿佑後來就傻傻的,五歲才會說話,也只會些簡單的,其他的什麽也不懂。阿佑這名字是他娘給起的,希望神明保佑他,因為員外知道孩子傻了也就不管了。阿佑娘在時,日子雖苦,還是天天給他洗得幹幹淨淨,也一直耐心地教他,直到兩年前因病去世。從此阿佑就沒人管了,他也從原來住的廂房被趕到後院的舊柴房。
他娘在時,阿佑還不至于餓肚子,可是他娘死後,太太吩咐下人不許管他,任他自生自滅。阿佑雖傻,也知道不能上前院,因為小時候一不小心到前面,總會被其他少爺小姐打,他娘也會挨罵,所以再餓也只能忍着。
一開始,大家見他可憐,都會勻點吃的給他。後來有一次,家裏來了客人,剩了好些東西,在廚房打雜的一個老媽子把還幹淨的雞腿拿給阿佑吃,結果被二少爺看到了,硬說是他偷的,阿佑被狠狠的打了一頓。那個老媽子看不下去,站出來說是她給的,也被打了,還被趕了出去。太太發話,誰敢再給阿佑東西吃,就家法伺候,之後就再沒人敢給他吃的。
阿佑後來會偷偷去廚房找吃的,下人們都睜只眼閉只眼,有時還會特意留點剩菜剩飯。
前陣子,員外又納了房小妾,新來的姨娘也不是省油的燈,跟大太太對着幹。大太太有氣沒處發,就想起找阿佑麻煩。正巧那天阿佑在廚房找到饅頭,就又被打了一頓。最近沒人敢給阿佑留飯菜,廚房也被大太太派人看着,天天收拾得幹幹淨淨。阿佑餓狠了,只好去掏泔水,揀裏面的菜葉和飯粒吃,見了阿木給的饅頭也不敢拿,怕再挨打。
阿木不明白,陳家也不缺錢,為什麽就不願給阿佑一口飯吃。他見過的窮人心腸可都是很好的,碰到天災,大家都會把自家糧食拿出來均分。老黑頭給有些人家送柴火也都不要錢。今天中午阿木沒吃饅頭,也是因為聚味樓後廚的小厮三兒把客人吃剩的幹淨東西揀出來,分給他吃。因為阿木總給三兒的奶奶免費送柴火,還會順路幫三兒把東西捎回家。
從那以後,阿木每次給員外家送柴火都會給阿佑帶吃的。為了能多去幾次,他減少每次送的量,雖然這樣費時間費工夫,但一看到阿佑天真高興的眼神,他就覺得值。
阿木用塊灰布把吃的包起來,放在阿佑住的舊柴房裏,千叮萬囑讓他餓的時候就回屋吃,一定不能在外面吃。他還拿了自己的衣服給阿佑穿,大是大總比原來的又小又破強。阿佑就算換了幹淨衣服,也很快就會弄髒,阿木也不在意,他也沒再給阿佑擦過臉,就怕被大太太發現他太幹淨又生出事端。
阿佑就像三歲小孩一樣不懂事,但他知道誰對他好。每到阿木要去的那天,他就會早早的在後門守着,阿木一來就跑過去抱住他,樂呵呵地喊着:木,木,還會幫阿木把柴火抱到柴房。平時沒有人跟他說話,阿木去的時候總會在舊柴房裏陪他一會兒。那段時間是阿佑最開心的時候,他把阿木當成母親一樣,跟他撒嬌,讓他抱。
阿佑過了一段相對平靜的日子,因為新娶的姨娘懷孕了,大太太天天琢磨着怎麽使壞,沒心思再找他。阿佑長胖了,也長高了,阿木看着他笑起來彎彎的眼睛就覺得心裏暖暖的。
轉眼冬天,阿木給阿佑打了床新棉被,也給他做了棉衣棉褲讓他穿在裏面。天太冷,下完雨又開始下雪,阿木在阿佑的舊柴房裏架了炭盆,另外準備炭給他用,卻不想招來了無妄之災。
大太太身邊幾個小丫頭堆雪人,要拿炭塊當眼睛,廚房收拾得幹淨找不到,就上柴房拿。因為對後院不熟,進了舊柴房,發現了裏面的炭和炭盆。幾個人小聲議論時被大太太聽見了,結果阿佑又被當成小偷打了一頓,所有炭和炭盆都被搜走。
阿佑被打得皮開肉綻,燒了一天一夜,直到阿木去時已經不醒人事。阿木到村裏的大夫那抓了些藥,在家熬了給阿佑送去,還拿了治外傷的藥給他敷。那幾夜,阿木都呆在舊柴房裏照顧阿佑,一大早福伯再偷偷開門讓他出去。
阿佑身上到處是傷,新傷舊痕,看得阿木心裏難受得很,也是在那時,他第一次有了帶阿佑走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