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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禮物

１２月１１日星期二 小雨

這是一個特殊的日子，我曾這麽以為。但後來我慢慢的察覺到，這個日子和萬千日子一樣，普通平凡毫不起眼，只是個平平常常的日子罷了。

所以我漸漸的不再對它有所期待。沒有期望，就不會有失望吧。

今天還是在下雨，上周星期五過了大雪節氣，天氣愈發的冷了起來。我把圍巾理了理，讓它更貼近我的脖子。濕冷冷的天，無論穿多少，寒氣還是從四面八方侵襲而來，讓人手腳冰涼。

萬興桦受不了這股寒冷，忍不住站起來在原地跳了跳，又接了杯熱水抱在懷裏，整個人感覺要永遠和熱水作伴似的。

“好想打球啊……”萬興桦碎碎念，“這破天氣好冷啊，可以打球的話肯定就沒那麽冷了。真是，下什麽雨啊。學校為什麽還不建個室內籃球場啊！”

我們這棟教學樓是學校最新的建築了，畢竟我們是第一批在這裏上課的學生。聽說是校方考慮到新生會有很多，已有的教室無法容納，所以才在我們開學之前建好的。學校規模一般，建了這棟樓以後，我想室內籃球場什麽的短期內是無法建成的。

見他那麽冷，我把握在手裏的一次性暖手寶遞給他。我不太清楚這個的構造，只要輕輕掰一掰裏面那個類似于金屬的東西，整個東西就會慢慢變熱起來。熱度可以持續一段時間，冷卻以後如果還想暖手的話可以再掰一次。不過聽說用不了太多次，用多了漸漸的就會失去原有的功能。這個雖然和熱水杯差不多，但至少可以将手揣進兜裏，比光抱着水杯要好多了。

“太感謝啦！巫梓，你可真是個大好人！”萬興桦接過後立馬放兜裏揣着，發出滿足的喟嘆，“感覺包裏都變暖和了。”他回過頭來問我：“你在哪兒買的，放學後我也去買一個。”

“這個在學校前面的那家文具店就有。”我說。

上課後沒多久萬興桦就悄悄的把暖手寶還給我了，還朝我眨了眨眼笑了笑。看他那有點搞怪的模樣，我也忍不住笑了。不知怎麽的就想起了小學的時候葉艾沈在課堂上做搞怪表情的事情了，忽然覺得更想笑了。

在課代表那裏把英語課文背完，我回座位坐下。還有一節課就放學了，老師們布置的家庭作業有點多，我想趁着課間做一做，擔心回家做不完。結果還沒來得及做多少，上課鈴就響了。沒辦法，只好把作業收進桌肚，老老實實上課。

放學後萬興桦問我要不要一起回家，我想了想，搖頭說不用了。

“你和葉艾沈又約好啦？”他說。

我笑笑沒說話。

見我不一起走，萬興桦把書包往背上一背說了聲拜拜就走了。我把剛沒做完的作業拿出來繼續做，教室裏還剩下三三兩兩的學生以及打掃衛生的人。

我把生物做完以後繼續做物理，最後一個走的同學問我什麽時候走，我說還有一會兒，他讓我記得關門，說窗戶和後門都鎖好了，只剩下前門了，我說好。

我不太想回家，至少今天是這樣。反正回家也就那樣吧。

做着做着題，我忽然間想到我們家有多久沒有一起吃飯了呢，感覺好像有一年多了吧。爸媽的上班時間不一樣，吃飯時間往往是錯開的，每次我回到家都是只有我一個人吃飯。剛開始的時候還覺得很不習慣，很難受，但後來慢慢的習慣了。回到家偌大的屋裏只有我一個人，我吃了飯就回到房間，關上房門，開着那盞小臺燈，一個人坐在書桌前背書做作業。等到晚上九點十點爸媽才會回來，他們會看會兒電視，我因為要學習，只能偶爾出去瞥兩眼，然後就是洗漱，睡覺。除了那幾個會放假的節日，我們家的生活常态就是這樣。我知道爸媽都在為這個家努力工作着，我那些并不重要的想法根本沒必要說出來。

說出來，應該也沒什麽意義吧，我想。

周圍靜悄悄的，我看了眼牆上挂着的時鐘，已經快七點了，再過一會兒就是學校關門的時間了。我伸了伸懶腰，把課桌整理好，要做的作業放到書包裏，起身環視了下教室，确認沒有什麽沒關的東西後，我把燈關了，準備回家。

走到二樓的時候看到走廊盡頭保安大叔正在查看教室，我有點慶幸自己提早一步離開，不然一會兒保安看到我還在教室肯定會覺得很奇怪吧。

因為在學校裏做了作業，所以剩下的作業并不多，只剩下兩科——數學的三頁練習冊和化學的一張試卷。回到家飯菜已經涼了，我看着桌上擺放着的兩個裝菜的盤子，站了一會兒，然後端到廚房熱菜。打開碗櫃，我準備拿我的碗，看了一圈發現沒見到，才想起那個碗已經被我爸摔碎了。

以前我們家買了一套碗，我和爸媽各一個。那套碗個頭比其他的碗稍大一些，外側碗壁上有着不同的水果圖案，我的是蘋果的，爸爸是梨子，媽媽是橘子。我記得當時媽媽說用這個碗就不怕爸爸吃不飽飯了。爸爸的飯量很大，平常的小碗總是要盛四五次飯才夠吃，所以媽媽買了這套碗，還說以後我長大了飯量變大了也不用擔心了。這套碗用了很久，上面的圖案都有點磨損了，不過我還是很喜歡。爸媽的碗在碗櫃裏安靜的擺放着，只是我的那個已經不在了。爸爸說昨天他拿碗的時候手滑不小心摔碎了，讓我用其他碗吃飯，回頭讓媽媽再給我買一個。

平時我也會混用着其他的碗，也不是非用那個碗不可。可不知道為什麽，聽到爸爸說他把我的碗摔碎的時候，我的心裏忽然間很難受，像是有只手在狠狠的揪着我的心髒。

我有點想哭。

我知道自己這樣一點都不像男生，沒有男子氣概，小小的一件無傷大雅的事我都能這樣。我想讓自己平靜下來，但就是怎麽也不能，心很疼。

這個是屬于我的碗，是我的碗，就這樣沒有了。

我想起爸爸平時對我冷冷的态度，還有奶奶那不喜歡我的眼神，現在連家裏屬于我的碗都被爸爸摔碎了。所以……我是不是家裏多餘的那個呢？

我無法克制自己不這樣想。

我知道我這樣很矯情，像女生一樣多愁善感，但就是沒辦法不這樣覺得。

現在又想起了這件事，我還是有點難受。我随便拿了一個碗，把熱好的飯菜端出去。

吃過飯後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繼續寫作業。剛把數學作業做完就收到葉艾沈的短信，他問我在不在家，我回他在家以後沒兩分鐘他又回複了過來。

“十分鐘以後你下樓來，我有東西給你。”

我不知道他有什麽東西要給我的，在學校裏不是可以給我嗎？現在已經八點半了，這麽晚他還要來找我，難道是阿姨讓他給我的？

我邊想着他要拿什麽東西給我，邊打開化學試卷做了起來。十分鐘的話，應該還可以做幾道題。還剩兩分鐘的時候，我把鑰匙和手機揣上，下樓。回家以後我把圍巾摘了，一出門還有點冷，心裏有點後悔剛才沒圍上。不過只是拿東西的話，應該也花不了多少時間吧？

到樓下站了一會兒，借着路燈我看到葉艾沈從小區門口那邊朝我跑了過來，手裏似乎提着什麽東西。

我往他那邊走了幾步，直到他在我面前站定，微微喘着氣。

“什麽東西呀？”我問。

他平複呼吸後咳了咳，然後把手裏的東西遞給我。

“你不是今天生日嗎，所以這，”他指了指我手裏的那個包裝袋，“生日禮物。”

诶？

“生日快樂。”他說，話一說出口就變成了霧氣。

我很驚訝，沒想到他竟然記得我的生日，還送我生日禮物。我以為沒有人會記得的，這麽久了，連爸媽都不怎麽記得，葉艾沈卻記得。心裏酸酸漲漲的，我覺得我眼眶有點熱。

似乎見我久久不說話，他有點尴尬，“難道……我記錯了？”他小心翼翼的問。“上次你好像是說的是今天啊……”他小聲的嘟囔着。

“沒有，是今天。”我吸了一下鼻子，搖搖頭，笑了笑，認真的說：“謝謝你。”

他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後腦勺，“本來想說學校裏給你的，但放學的時候有事耽擱了，我想你肯定先回家了，想說明天再給你好了，但又覺得明天你生日就過了，就不能算是生日禮物了，所以只好現在來找你了。沒記錯就好。”他笑了笑，“東西給你了，那我回去咯。拜拜。”

“拜拜。”

他揮了揮手往小區外面跑去，我也揮揮手跟他道別。

我提着他給我的東西上樓，總覺得心裏怎麽也平靜不下來。

覺得很高興，很高興，非常的高興！我想大笑，甚至想蹦一蹦跳一跳。

回到房間以後我還是忍不住在床上打了兩個滾兒，然後才坐起來拆葉艾沈給我的禮物。

其實沒有禮物也沒有關系，只要有人能對我說聲生日快樂我就很滿足了。

我小心的把包裝紙給拆開，盡量不把它撕壞，從裏面拿出一個細長的四四方方的盒子。我把盒蓋打開，裏面放着支鋼筆。黑色的筆身，拿起來不太重，不知道是什麽材質的，摸起來并不像其他鋼筆那樣有微微涼意，反而像是用什麽包裹起來了一樣，讓使用它的人即使在寒冷的冬天也不會覺得凍人。

我拿了一會兒後想把它原封不動的裝回去好好放着，我已經有支鋼筆了在用了，這支是葉艾沈送我的，我想好好收藏着。蓋好盒蓋，我把它用包裝紙重新包裝起來，打開我的儲物櫃，把它放了進去。

我繼續做化學卷子，做了一半，我停下了筆。靜坐了好一會兒，我把儲物櫃打開，把包裝盒拿出來，取出了那支鋼筆。灌滿墨水，然後用它在試卷上寫字。

果然，很好寫。

我覺得我一直在笑，無論如何都停不下來。

我真的，很高興。

謝謝你，葉艾沈。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