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春運
那些能将我殺死的事物，會使我變得更有力。
——尼采
夏日的陽光有些明晃晃的微辣，照得馬路邊誰家堆放的沙石如最珍貴的金子、水晶和寶石，折射着讓孩童移不開眼的美麗。
于5歲的穆杉而言，這就是她的寶庫。
車子在馬路上行駛着，揚起微微的粉塵，在夏季的熱浪中化作透明水袖的形狀，揚起，又消失。穆杉蹲在馬路邊，認認真真地在沙石堆裏挑揀着漂亮的晶瑩剔透的小石頭。和她一起的，還有一個漂亮的紮麻花辮的小女孩，同樣5歲的林珊。
跟漂亮的林珊比起來，穆杉很容易被人忽視。
一雙擦得锃光發亮的黑色皮鞋停在了穆杉的眼前。穆杉擡起頭，這是一個剃着板寸頭的男人，穿着一身講究的黑色皮衣，臉頰瘦削，留着剛長出來的胡渣，一雙眼睛有些細小，卻光芒閃爍不定，整個人，就如同陽光下的一片陰影，瞧着讓人生怕。
她往邊上挪了挪，裝作不知道，繼續撿石頭。
時間仿佛靜默了，似乎在等待着什麽。
“姍姍，這個人一直在看我們哎......”
林姍搖了搖頭，帶着微微的恐懼說：“不是，是在看你......”
是的，那個男人，一直在盯着穆杉！
穆杉覺得脊背發涼，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她還在發愣，就聽林姍喊了一聲：“跑！”
林姍轉身就穿過馬路，朝着家的方向跑去。
“等等我！”穆杉也馬上條件反射地跟上！
她穿過馬路的時候，猶豫着要不要跑到最近的男同學家裏去，因為爸媽出門洗衣服去了，家裏沒人，門鎖着。然而，一想又很不好意思，覺得應該跟着林姍去躲林姍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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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亂間，她回過頭看了一下，恰好看到那個男人竟然真的也朝她們追了過來！她忙緊緊地跟上林姍。
然而，林姍跑得好快啊！而她沒跑幾步，就岔氣了，肚子疼得厲害，漸漸跑不動了！
這時候她很後悔，為什麽平時沒有多跑跑？
在東南方沿海的這個小鎮子裏，人們喜歡住地通天的房子。即一排五層樓房子中，穆杉家就是第三列，一整列，家裏也是五層。倒不是有錢什麽的，普通人家都這麽住。
這條街上都是這樣的房子，穆杉家就住在這條街的第三幢第三列，她錯過了第一幢，跑到了第二幢，林姍家就在第二幢倒數第二列。
遠遠地，穆杉看到林姍在家門口停頓了一下，喊着媽媽，卻沒有人應答。
林姍家中，也沒有人！
林姍轉身就繼續跑，她拐了個彎，又跑回第一幢外的馬路去了。而穆杉再也跑不動了，她抱着僥幸的心理，停在了第二幢第二列某個同學的家門口，喊着那個同學的名字。
可是同學不在家！門鎖着，沒有任何人應答她！
而那個長得如陰影一般的黑皮衣男人已經站到了她的身後。
她轉過身，男人瘦長的手撐着門，仿佛造了一個小小的牢籠。
呼哧，呼哧，她喘着氣，不安地尋找逃跑的機會。
男人低沉的聲音響起：“你跟我走好不好？”
不好，不好，這個男人要捉走她！
穆杉恢複了鎮定，她看到第二幢的邊上，再過一幢房子，有一條縱列的小馬路，不時有行人從那裏穿過。
一個身材筆挺的黑衣叔叔從那裏經過，因為也是黑衣，她不敢喊。
又一個穿着毛衣的姐姐從那裏經過，這大熱天的，竟然還有人穿毛衣？
穆杉管不了這麽多了，她靈活地從男人手臂下鑽了出去，她看着自己穿着粉紅色兔子運動鞋的腳跨過了男人的囚籠！
穆杉朝着那個姐姐大聲喊着：“姐姐！姐姐！”
她急急忙忙地朝那個姐姐奔了過去，那個姐姐已經走到第二幢房子的外側了，眼看着就要消失在穆杉的視野裏，幸好在這時那個姐姐似乎聽到了她的喊聲，回頭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疑惑，然後，那個姐姐又回頭看向前方，猛然被人朝前拉去，消失在了穆杉的視野裏！
穆杉終于跑到了小馬路上，她停住腳步，朝着剛剛那個姐姐的方向看去，可是眼前的街道裏，根本沒有那個姐姐的身影。
可是馬路那麽長，怎麽會說消失就消失呢？除非是鑽到哪個小胡同裏了，可是不對啊，誰會走得這般快？
她懵懂地回過頭，之前要捉走她的男人，也已經不知何時逃跑了。
馬路上，路過的小男孩買着紅棗棒冰吃，水果攤販在叫賣着新鮮的西瓜，一切平凡而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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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29，春運。彼岸咖啡店門口挂上了停止營業的牌子。
“酉陽，你們真的是要來我的家鄉玩嗎？”
“恩，杉杉不該歡迎一下麽？”
“那過年我們轄區有人死了就不用喝咖啡了嗎？”
“杉杉，要不你一個人留店呀？”
“......不，不要......”
很多事情，她都不懂。不懂，其實也挺好。比如，酉陽昨天為什麽要偷偷進庫房的小黑門後對着紫色琉璃瓶裏的眼淚施法，她看到了，還騙她說是在用來做美容護膚品，明明他施法後顯得皮膚都差了許多，整個人都憔悴了，做完面膜都補不回來，這麽得不償失，他又何必費力去施法做護膚品呢？
列車站裏，她站在黃線內，拉着回家的行李箱。
在她的身後，很不合時宜地站着一黑一白兩個人，白衣的金發少年吊兒郎當，黑衣黑發的青年閉目養神，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由于後面兩人姿色太過出衆，不少等車的女孩都會朝着這個方向多看幾眼，有些甚至帶着幾分羨慕看向穆杉。有那麽一瞬間，穆杉也恍惚感覺到了臉有榮光。
在這裏等車的人熙熙攘攘，過年回家的人實在是太多了。穆杉很慶幸自己早早定了回家的列車票，才能在這交通艱難的時節裏，能有一席之座。
而讓人感覺困惑的是，酉陽和柳竟然也跟着她過來了，甚至不知道用了何種手段，竟然在票如此難買的情況下，還買到了同個班次的列車票！
稍顯怪異的是，雖然都從南陽開往嶺海方向的D401次列車，他們兩人的列車票顏色卻和穆杉手裏的不太一樣。
一般列車票的顏色是天空藍，酉陽手裏那張卻是黑色的底，還畫着漂亮的紅色煙花，似乎是什麽VIP版本似的。柳那張她倒是沒有看到，想來也是不同的。
此時，酉陽正一臉賤兮兮地向穆杉炫耀着手中的列車票：“香港回歸紀念版列車票，獨家限量，杉杉，要不要換呀？”
他說這話的時候，一雙眼笑得彎彎，一雙眸子如碧色的琉璃般爍爍生輝，一般人很容易被他這副純善的模樣騙了，但是憑穆杉的經驗，一般酉陽露出這種純善美好的神情，就是不懷好意，或者心有詭計。
穆杉搖頭：“不要，不要。還不是一樣和我坐這個列車麽，花紋圖案不一樣有什麽稀罕。”
“你确定？”酉陽繼續溫柔而危險地笑着。
穆杉目不斜視地點了點頭，心裏卻忍不住打鼓，總覺得有什麽陷阱等着自己。
此時，她看到列車已經呼嘯而來，而那種不安感也漸漸地強烈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