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把腳後跟切了吧
在這個熙熙攘攘的世界上，你所看到的人，都是真實存在的嗎？
——引
公寓的電梯門打開，踏出一雙踩着粉色高跟鞋的腳，鞋跟踩在大理石走廊上，發出清脆卻疲憊的聲音。
走廊上的感應燈似乎出了故障，閃了幾下，“滋啦”一聲，徹底熄滅了。
“不是吧......”高跟鞋的主人有些不滿地嘟囔道，“物業費都白交了麽？”
她摩挲着找到一扇門，就着手機燈光輸入密碼，門應聲而開。
在寂靜的黑暗中，開門聲格外刺耳，她不由打了個哆嗦。
“砰——”她關上門，打開房間裏的燈。明亮的燈光讓她煩躁的心感到安慰許多。
女孩在一家創意婚紗攝影公司工作。公司再過幾天，就要開婚紗展銷會，她平時是只負責修片的，現在又要去化妝室幫忙化妝，又要幫着準備展品。因着這事，她這幾日忙得昏天暗地，連喝口水的功夫都沒有。
特別是今天還碰到奇葩的客戶，那女的說要自己做成大明星Angel的婚禮發型，老公要做成Angel老公的婚禮發型，她也是醉了，那女人莫非以為自己有Angel那麽美麽？
女孩不屑地切了一聲。
然而，今日有件事卻教她十分高興。
下午整理展品的時候，她手腳快，提前搞定了。同去的同事有事先走，她偷偷試了展銷會即将展示的婚紗！那可都是好幾千好幾萬的好婚紗，以後結婚也不一定穿得起，今天真是好好過了一把瘾！
浴室裏響起淋浴的聲音，女孩一邊沖澡，一邊不禁回想起來。
雪白的蕾絲薄紗上鑲嵌着閃亮的鑽石，上好的緞料勾勒出她美麗的腰身；水藍色的長裙拖地，宛若來自奧爾濱的公主一般高貴......不過她最喜歡的，還是那件最貴的“桃夭”。
那是一款中式嫁衣，紅衣紅裙，衣角、雙襟、裙裾、腰帶都繡着一朵朵嬌媚的桃花，那桃花或含苞欲放，或怒放吐蕊，有着鮮豔美麗的色澤，配套的還有一雙小巧的繡花鞋，繡花鞋上也用金線繡了精致的桃花。女孩不知道誰給嫁衣起的名字“桃夭”，總之和嫁衣相稱得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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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瓜子臉，氣質幹練精明，一雙上揚的丹鳳眼帶着幾分古典美，她的嘴角還有顆小痣。她穿上這件嫁衣的時候很漂亮，宛如聰敏的大家閨秀。
唯一的遺憾是，那雙鞋子有些小，除非把腳後跟切了才能穿進去！
女孩一邊沖澡一邊想，這麽小的鞋子，誰能穿進去啊？這“桃夭”的宣傳資料上寫的是宋朝藏品，難不成這衣服真是前朝物品？
她又搖了搖頭，怎麽可能呢？若是前朝的東西，哪能那麽鮮豔明麗，分明是哪個繡坊仿制的，這些宣傳資料，真是夠瞎扯的！
水流滴滴答答地沖在她身上，明明是熱水，她卻覺得後背有些發涼，似乎有人在她脖頸處吹冷風一般。
浴缸明明沒有放塞子，水卻積了起來。她罵了幾句，低頭卻在下水口撈起了一大團長發。
女孩的頭發染了色，可這團頭發卻有不少又黑又亮的。她沒仔細看，将頭發扔進了垃圾桶，急匆匆收拾完，就裹着浴巾離開了浴室。
她光腳踩在地板上，在地板上流下一排水漬，她穿上拖鞋想起要擦掉水漬。待她和往常一般抽了幾張紙巾，卻毛骨悚然地發現地板上有兩排水漬！
一排，是她的。
還有一排，像是個小孩子濕着腳走過一般，一路，延伸到她的衣櫃裏！
她咽了咽口水，她朝着衣櫃走了過去。
卧室裏本是為了浪漫而設置的淡黃燈光，此時卻有了幾分幽暗昏黃的感覺，高大的紅木衣櫃在燈光下拉長了黑灰色的影子。
她猛地拉開衣櫃，衣櫃裏，竟挂着她白天試過的嫁衣！
紅紅嫁衣之下，有一雙踩着三寸繡花鞋的慘白小腳......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你要穿呀，就把腳後跟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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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明亮的上午，店裏剛剛送走幾個老人，吵着不喝咖啡，要喝茶，然而，最後不知道酉陽和他們講了什麽，最後，這幾個老人喝了人生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咖啡，安詳地去了彼岸。
此時，店裏沒有客人。
穆杉在酉陽的吩咐下，無聊地一遍遍擦着桌子。
酉陽也沒有和往常一樣出門賣保險，而是悠閑地喝起了咖啡，一頭亞麻色的短發在時有時無的陽光下閃動着淺色咖啡的色澤。
柳沒有在看報紙，而是不知在看着一本什麽書，他身前的桌上，泡了一杯綠茶。
前幾天嘛，那麽忙。這幾天吧，又閑下來了。酉陽曾笑眯眯地轉着眼珠說，再這樣生意不好就把穆杉賣到鬼市去，據說，鬼市上活人很受歡迎。
穆杉驚恐難安之間，便接到了林姍的電話。
林姍的聲音帶着一絲哀求：“喂，杉杉麽？我這幾天要忙死了！你要不要來幫幫我啊？”
吳庭的事情，林姍果然是沒有記憶的。穆杉欣慰地想，阿姍這些日子，也是過得歡快的啊。
“我的大小姐，什麽事情連你都搞不定啊？”
“哎，還不是那展銷會......”
原來，明天林姍的公司要開婚紗展銷會，偏偏這幾天應該和林姍一起負責展品整理的員工，已經好久沒來上班，搞得林姍一個人實在是欲哭無淚。
林姍說：“反正我看你們咖啡店生意也不怎麽樣，你要不請假過來幫幫我呗。住我家，吃我的，想吃什麽随便講！”
穆杉正想找個借口離開酉陽這雙恨不得将她的價值剝削得一絲不剩的精明眼睛，當下就決定請兩天假去幫林姍的忙，沒想到的是，正沉浸在咖啡香味中的酉陽竟然很愉快地答應了！這讓穆杉有一種詭異的錯覺！
“真的啊？”林姍得知這個消息十分開心，說話也快了，“那現在就來我們公司吧，幫忙到明天！晚上住我家，你想吃什麽？火鍋怎麽樣？”
“嗯！好好好，就火鍋吧！”穆杉聽到有好吃的，心情又飙升了一個高度。
待她将過夜要用的東西都收拾妥當，美滋滋地出門找林姍去的時候，柳卻叫住了她。
他不知從哪裏拿來一支毛筆，淡淡道：“伸出手來。”
穆杉懵懂地伸出手。
清風微揚，吹起柳額前的碎發，也将穆杉的目光吹得迷蒙。
柳低下頭，眼眸微垂，那兩道劍眉宛如兩筆流暢的墨色，直入鬓角。如玉的陽光下，竟讓人恍惚有溫柔的錯覺。
他修長白皙的手拿着那一管毛筆，輕輕地，在穆杉手腕上寫上了繁體的“彼岸”兩字。兩個字俊秀中透着一絲悲涼，古樸中透着一絲蒼勁。
“這是......”
柳并沒有回答她，他看了看那兩字，似乎頗為滿意，然後便轉身走開。
遠遠地，才聽他淡淡說了一句：“你是我們彼岸咖啡店的人，印記可保命一回。”
酉陽坐在窗邊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柳，一雙透着碧色的眼眸裏，又不知在盤算着什麽。
穆杉看着手上的“彼岸”二字，保命一回的印記麽......然而，我們彼岸咖啡店的人......我們麽？
她不禁微微笑了，臭美奸詐卻又會說很溫暖話語的酉陽，看上去漠不關心卻又關鍵時刻施以援手的柳，無法形容的奇詭遭遇，鬧市中遺世獨立的彼岸咖啡店......不知從何時起，這些日常，都已經成為了她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所以，當古銅色的風鈴聲在身後清脆響起的時候，背着雙肩包的她，竟又莫名地回過頭看了一眼，恍惚間想到，有沒有可能有那麽一天，她再也找不到去彼岸咖啡店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