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這個離開十多年的女人突然回來,張俏妹心裏想的是,葉麗萍回來幹什麽,是知道路黨生走了,回來找路婉這丫頭的?
十五年的時間,張俏妹早已青春不再,皮膚黝黑,身材走形,頭發幹枯毛躁,身上穿的是供銷社裏十塊錢一件的短袖,已經穿了很多年了,而葉麗萍呢,保養得宜,穿着合身的套裝洋裙,手裏提着一個閃着光的皮包,頭發是時下流行的微卷,整個人看上去既年輕又高貴,兩人面對面站着仿佛雲泥之別。
“好久不見。”
葉麗萍面容平淡的跟張俏妹問好,眼神裏隐隐的高高在上刺激了張俏妹,她冷哼一聲道,“是挺久沒見了,怎麽,抛下男人閨女回城過上好日子了,看你現在人模人樣,誰知道你是個黑心腸的,在我面前顯擺什麽呢,我呸。”
張俏妹啐了一口,路珍在後面拉了一下張俏妹的胳膊,偷偷看了眼聶銘颙,發現聶銘颙背着身抽煙,壓根不往這頭看,仿佛對這頭的争吵毫不關心一樣。
葉麗萍淡淡一笑,她不過說了句話打個招呼,就招來對方一通侮辱,這更加說明自己的出現刺激了張俏妹,至于為什麽受刺激那也是顯而易見的。
在她眼裏,張俏妹就是個無知的潑婦,用句俗話說,人被狗咬了難不成還得返回去咬一口?
“你不用拿話刺我,我這次回來不是跟你敘舊的,聽說黨生走後你欺負婉婉,還讓婉婉受了傷,沒想到這麽多年你還是這樣,眼裏總看着別人家的東西。”
她似笑非笑的掃了眼路老大家的土胚房,意思不言而喻。
張俏妹氣的直喘氣,要不是路珍拉着,她恨不得沖上去生撕了葉麗萍的嘴。
這兩個昔日妯娌,一個看不上對方抛夫棄女,一個看不上對方窮酸撒潑,葉麗萍感覺跟她說話仿佛連自己的檔次都被拉低了。
“你這個爛到根的娼婦,你得意什麽啊,不就是有幾個臭錢嘛,呸,老娘不稀罕。”
路珍漲紅着臉把她媽拉走了,聶銘颙抽完煙轉身,目光在張俏妹身上停了一瞬後轉開,路珍看到後臉上更燒。
她剛剛已經聽明白了,跟她媽争吵的那個滿身貴氣的女人是路婉的媽媽,她穿的那麽好,還有那麽高級的汽車,也不知道那個高個子的年輕人是誰,但不管他的身份是什麽,自己跟他都是兩個世界,她心理還好奇路婉的媽媽為什麽突然回來了,路婉是不是要跟着離開這裏?
張俏妹走後,葉麗萍整了整衣服上前敲門,她已經整整十六年沒有見過女兒,對于自己這個母親,婉婉會有什麽樣的态度,是憎恨自己的抛棄還是血濃于水的親情。
路婉正在院子裏晾衣服,之前聽到隔壁的張俏妹跟誰吵架她并沒有理會,秉持着對極品敬而遠之的态度,能離多遠就離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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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有人敲門,路婉把最後一件衣服挂上晾衣繩後擦了擦手往門邊走去,移開門栓吱呀一聲打開,一個衣着光鮮裝扮得宜的中年女人出現在了她的眼前,早晨的陽光灑下,在對方身後鍍了一層淡淡的光暈,身後停着一輛吉普,還有一個穿着白襯衫目光有些銳利的年輕人。
“請問你們找誰?”
路婉接收了原主的記憶,确認這兩人原主并不認識。
葉麗萍捂着嘴,突然湧上來的情緒讓她有種想哭的沖動,她看着眼前的少女,穿着一件白色的齊膝長裙,長發披肩,很瘦,臉只有巴掌大,淡眉秋水,皮膚白嫩,分外惹人疼愛,仔細看五官,竟然有六七分像自己年輕的時候。
以前離的遠遠的感觸沒那麽深刻,如今女兒就站在自己眼前,心中的母愛像泉水一樣湧了出來。
路婉眼裏帶着疑惑的望着她,葉麗萍心情太激動一下子說不出話來,路婉又将目光移向葉麗萍身後的聶銘颙身上,兩人目光在空氣中交接,聶銘颙心中一直存着的戾氣竟然慢慢消散,可能是這個便宜妹妹長得過于嬌弱,額角猙獰的傷口也在訴說着她的不容易。
她一個小姑娘,長得這樣好看,真讓她獨自住在鄉下遲早被人欺負了。
出于男性對于弱者的保護欲,初見的這一眼,聶銘颙不自覺的将路婉列為了需要照顧的對象,只是此時他自己還沒有察覺。
“抱歉,我太激動了。”葉麗萍平複過情緒後拉住了路婉的手,“婉婉,我是你的母親,沒想到時間一晃,你已經長成大姑娘了。”
路婉一開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微微瞪大了眼睛,連手都忘了從葉麗萍手中抽回去。
她接受了原主的身份,對她而言,葉麗萍只是一個符號,是一個陌生人,她甚至以為葉麗萍這輩子都不會出現在屬于路婉的生活中,沒想到這麽突兀的出現了。
對原主而言,生母是既憎恨又渴望的存在,憎恨她抛棄自己,同時也渴望母愛,但世間的事總是造化弄人,葉麗萍出現的時間,竟然是原主消逝之後。
堂屋裏,三人沉默的坐着,司機小盧在屋外沒有進來,八仙桌上放着路婉給他們沏的茶,綠色的茶葉飄在透明的水杯裏,茶葉色澤微黃,細碎的多,懂茶的自然看出不是什麽好茶,但聶銘颙沒有挑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味淡,還有一股久置後的黴味,顯然是沒有存放好,受潮了。
路婉一直沒有說話,她過于平靜的表現讓葉麗萍原本激動的心情漸漸冷靜下來,但最先打破沉默的還是葉麗萍。
“婉婉,我知道你心裏肯定很恨我,我也能夠理解,這一切的錯都是我自己造成的。”
可自己也是命運的受害者,她一個城裏的姑娘,被迫來到農村,第一次下地手上全是水泡,一整天下來腰都快斷了,那個時候她連想死的心都有,不過是靠着心裏的不甘一天天苦熬着而已。
她确實對不起路黨生對不起女兒路婉,但她給路黨生生了一個孩子,對路婉即便疏于照顧也時常寄錢寄票回來,她不止一次在信裏跟路黨生提,讓他找個合适的女人再婚,只要對方善待婉婉就行,他條件不差,即便帶着女兒在農村也不至于沒有人願意嫁,是路黨生自己不願意。
當然,路黨生已經不在了,再說這些沒什麽意思。
當年離開時,她被整個村子的人指着鼻子罵,別人的話她不會放在心上,但內心裏,她并不希望親生女兒也那樣看待她。
路婉看着葉麗萍,知道她并不是真心悔過,如果真心愛女兒,也不會等到路黨生不在了才回來,不過她對葉麗萍突然出現的緣由還是挺好奇的。
“你錯了,我沒有恨你,因為我對你從來沒有過任何期許。”
這句話震動了屋裏的另外兩人,葉麗萍是傷心跟失望,無感甚至比憎恨更傷人心,而聶銘颙呢,再一次改變了對路婉的印象,本以為她會是一個沒什麽主見,在葉麗萍的巧舌如簧下會輕易原諒她,沒想到路婉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讓他都忍不住在心裏默默鼓掌了。
路婉表達的只是她本人的意思,對她而言,葉麗萍只是這個身體的生母,她對葉麗萍确實是無愛無恨的,至于原主的情緒,分析起來過于複雜,但既然原主已經不在了,那些情感自然跟着消失,她相信,即便原主見到抛棄自己的親生母親,也不可能一見面就原諒對方的一切,歡歡喜喜認了她。
葉麗萍臉色蒼白的說,“是,這些年我沒能盡到一個做母親的責任,但你父親去世前把你托付給我,不管你心裏願不願意,我也得把你帶回去。”
路婉并不知道路黨生給葉麗萍寫過信的事,這件事是路黨生是瞞着女兒做的,後來葉麗萍在回信中并沒有提照顧女兒的話,只讓他照顧身體,還有那筆錢,路黨生以為葉麗萍跟以前一樣,想用錢把他打發了,可以說,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路黨生滿心都是對女兒的擔憂。
路婉詫異的擡眼,剛好又跟聶銘颙的眼神對上,她沒想到葉麗萍回來是接她走的,這并不符合葉麗萍抛夫棄女的人設。
“這恐怕不方便,事實上我一個人生活完全沒問題……”
她又不是真的十六歲少女,從高中開始就開始住校生活,整個本科碩博學習生涯,她也都是一個人在外地求學。
葉麗萍帶着不容拒絕的語氣道,“你還沒成年,理應有監護人,除了我你還能依靠誰,難不成你大伯一家能真心對你?你跟我走,以後不管是找工作還是找對象我都能幫你。”
說着,葉麗萍看了眼坐在身後的聶銘颙,繼續開口道,“這也是你聶叔叔的意思。”
有繼子在,葉麗萍很多話沒有明說,比如她只有路婉這一個孩子,自然不會害她,聶家家境好,有着普通人努力一輩子都沒有的高平臺,這一去就是麻雀變鳳凰了。
在她看來,以女兒的長相,絕對能嫁個好人家,男人嘛,都是視覺動物,否則當初聶毅韋怎麽會單單挑中自己呢,他可是部隊的首長呢。
當然,現在考慮嫁人的還有些早,路婉還沒有成年,除此外,葉麗萍也希望女兒趁着年輕好好學習,能考上一個好大學就更好了,她自己當年就是靠着考大學才徹底改變了命運。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支持哦,小紅包繼續,愛你們,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