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5
在這片仿佛看不到邊際的黑土地上,傅笑言漫無目的地走了一下一小會兒便停下了腳步。先前為了找玄琮着實走了一路,此刻他很快走得累了。
幻境中那美好靜谧的大半天時光不過是眨眼一瞬間的事,而此時身處在此處陌生空間,身體的疲憊并未得到絲毫緩和,顯然方才的靜坐小憩都是假象。于是,自知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得出路,傅笑言便随遇而安找了塊地坐下歇會兒。
到底什麽人這麽閑,把他弄來這麽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要幹什麽,不能來個人給個痛快嗎,放他一個人在這裏找路好累的。
傅笑言毫無形象地坐在地上東張西望,唉,真的沒人管他嗎?綁架也不是這麽玩的啊。
剛走了那一小會兒,他也算對周圍看了個大概。他發現這裏整個地方都靜得詭異,竟然聽不見絲毫風吹動的聲音,看地上也不像有任何動物存在的痕跡。在這兒待久了怕是要把人逼瘋吧。
傅笑言稍微歇息了會兒,又拍拍褲子上的灰塵站了起來。方才他四處觀察的時候隐約見到遠處有什麽一閃,趁着休息将靈力運轉全身恢複了下,便起來往那個方向趕去看看。
一片湖泊遠遠出現在視線中,一直鋪滿遠方天盡頭,水天一線。
越是走近,看得愈加清晰。天地無風,水波不興,眼前的湖泊平靜得如一方古玉,看不見絲毫波動。湖水是某種詭異的濃郁藍色,仿佛是被化學試劑嚴重污染,面上看不見任何水生植物。光不知從何方照射下來,落在這光潔如鏡面般的湖面上,竟然無法将湖水照亮,仿佛湖面吸收了一切企圖射向湖底的光線,水面下只見濃濃的黑暗……
這湖泊看着古怪,最好還是別靠太近,別伸出什麽東西把他拉下去了。傅笑言因着先前的經歷對此心有戚戚,于是只是遠遠打量繞行不想出發什麽隐藏小怪。
天不遂人願。
“砰!”
背後忽然一道沖擊,傅笑言一個被動前撲頓覺不對,立刻條件反射朝邊上滾了一圈躲避。“唰!”刀氣割破他的衣角,方才他站立的地方留下了一道一米長深刻刀痕。
“玄容!”傅笑言叫出了他的名字,被對方偷襲的無恥行徑驚呆了,“你幹什麽!”
玄容不知何時出現在面前空地上,面無表情眉眼含霜,手中一把近一人長的大刀寒光凜凜。
傅笑言面不改色,卻是心念急轉思考他與玄容到底有什麽瓜葛,叫人家要把自己弄到這鬼地方來殺人滅口。他想不出個所以然,直接大聲質問:“我和你有什麽仇怨?有什麽不能說出來解決一下嗎?”
玄容并非他曾經遇到的那些三腳貓小怪,前者光從年紀上來講就不是兩三個傅笑言所能比得上的,更別說他曾手握一方妖衆、敢與人族衆修士相鬥的妖族大将。雖然在兩族定下互不幹擾的停戰條約後他已然收斂了戰意,但骨子裏的暴戾與強大并未退去分毫。
傅笑言故作天真那麽問他,本想着能不能說兩句給他解個惑,最好也拖延個時間,然而玄容似乎是知曉了他的意圖,竟然一句話都未與傅笑言多言,長刀一橫登時便沖上前。
卧槽!傅笑言心道這位居然不給個明白直接開打嗎,腳下步法變換,急急往後退避。伸手,掌中一道長鞭落下。
玄容一刀砍來,刀刃平平劃過,至樸至拙,全無花哨。刀勢極慢,慢得一絲一毫都在傅笑言眼中呈現得清清楚楚;卻又仿佛極快,呼吸之間已然到了眼前,原地的虛影甚至尚未散去。
生死之間,傅笑言猛然往後一擰腰,險險避過這一擊,腳下連踏穩住身形,動作無半點停頓一鞭全力朝對方尚未收勢的執刀右手打去!
論力量他顯然無法和對方硬拼,便只有試試速度了!
金鞭如靈蛇直蹿向玄容,帶起獵獵破空聲,至疾至猛只留一點殘影閃過難捕捉行跡。這條同時靠靈力與心念駕馭的鎖靈金鞭已然不再是滞于外物束縛的實體了,瞬息之間到達玄容手前,眼看就要纏繞住他。
玄容輕哂,眼中不屑一顧。傅笑言的動作在他眼中就像小孩子把戲,處處破綻,彈指随意可破。他手腕一翻,長刀竟是故意迎着鞭子送了上去,任金鞭卷個結實。
玄容手握刀柄,冷冷與相距不遠的傅笑言對視,在對方驚訝的目光中掌心彙聚靈力。
長刀瞬間赤紅!傅笑言只覺手心握鞭處驟熱,想收回卻已然來不及。暴漲的靈力無處宣洩盡數彙在刀身這尺寸之地洶湧爆裂,長刀周圍的溫度節節攀升,毫無停止的趨勢。刀身那仿佛灼燒般的紅色越來越亮,一點一點先是橙黃,最終變成刺眼灼人的白色。竟像是燙到極致要融化一樣!
裹着刀身的金鞭再無法承受,受這暴烈靈氣所激,轟然斷裂,層層飛散。
靈氣激蕩,平地風起,天地變色,飛沙走石。
傅笑言抵擋不住連退幾步,咬牙忍住了口中的血腥味。雖然提前布了防禦,但鎖靈鞭上反噬的戾氣依然落在了他身上,讓他為自己的弱小無力付出了代價。
此刻他長鞭盡斷,身上有了暗傷,傅笑言反倒冷靜了下來。一看對方這種打法,就知道他在放水了,若真是要他性命,直接來取便是,哪裏用得着這麽麻煩。但是,這樣以大欺小當真可惡,問他又什麽也不說,誰知道是被人指使有什麽不得已還是單純來找茬。雖然自己打不過他,也不能被壓着打不出聲啊,兔子急了還咬人呢,至少也要撓他幾道,讓他嘗嘗肉痛的滋味。
手指輕擡,靈力收回,地上金鞭的殘骸化作絲絲縷縷靈氣,重新在他的手中凝聚。待一條完整的金鞭重又出現在他的手中,傅笑言卻是一收手收回了它。
玄容長刀立地,似乎認定他翻不了天,也不急着再攻擊,只是皺眉看他要有什麽動作。
傅笑言從口袋裏掏出一把匕首握在掌中。并非鬼市買來送人的那把,而是他自己所有、用來對付過妖犬的那把。原本傅笑言只會給它覆蓋靈氣用來對付一些低級妖物,後來淵衡給它上了提速與弱化存在感的永久附魔。
短匕在手,迎面沖上。
雖說自古兵器一分短一分險,然而這畢竟并非純粹冷兵器較量,兩人也都不是只仰仗蠻力鬥狠的人。傅笑言沖到一半直接脫手将匕首擲出,匕首忽然一化為三,每一把都寒光逼人難辨虛實,直直像玄容射去。而傅笑言顯然也知道這一擊并不能傷到玄容,手上動作不停,雙手迅速捏印祭起雷火真力,咬破舌尖以血驅使,瞬間上方彙起滾滾黑雲。
黑雲不斷擴大,雲層間逐漸有雷光閃動,雷聲轟鳴隐隐似龍吟。
玄容足下輕點,連連避開迎面刺來的兩把匕首,第三把避無可避,他直接狠狠揮刀一砍。長刀毫無阻攔地穿透而過,這一把竟是虛影!他輕哼一聲,雕蟲小技。冰寒着臉在雷光中擡起刀尖,他淩空在幾個位置一一點過,靈力流轉金光閃動,瞬息之間俨然布成一個小型防禦法陣!
此時,雷雲也終是聚到了足夠力量。雷火球迫不及待兜頭落下,劈頭蓋臉如驟雨如隕石,伴随雲間隆隆轟響,暴烈且蘊含強大攻擊力。這已然是傅笑言所能運用攻擊的極致了。
法陣急急運轉,玄容以自身為支撐以長刀為媒介,将防禦陣與腳下踩踏的土地聯系起來,靈氣不斷向法陣補充,由法陣将頭頂劈來的力量巧妙收起深傳入地底而并非直接硬抗,如此将自頂端而來的巨大壓迫力一一化解。
你以為你是避雷針啊!傅笑言咧嘴,手指輕輕一動。
手臂一痛,玄容愣了下,雷火攻擊下他竟然沒來得及避開回飛的匕首,右手臂被劃了一道不淺的傷痕!雖然傷口不大,卻讓他心生一股無名火。明明按眼前這小子方才的能力是做不到這個速度的,難道剛才他那些慌亂應對只是故意藏拙?
“你難道沒有話要和我說嗎?我看你也不是自己要對付我吧,”傅笑言挑眉,連連發問。他面上的稚氣終于被眼中躍動的雷火之氣所掩蓋,加上此刻他心中憋着一股不甘示弱的戾氣,一時間居然顯出幾分高深莫測來。他死死盯着玄容,不放過對方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是誰叫你來抓我的?洛君語嗎?”
果然,看玄容的表情,是洛君語沒錯了。
傅笑言更郁悶了。要說與洛君語有什麽冤仇,那就更不關他的事了吧。
玄容并不知道傅笑言只是連蒙帶猜在詐他反應,以為他知道了實情,便道:“放心,我不殺你,只要你跟我走一趟……”
話音未落,他站的地方驟然爆開一道灼眼的白光。片刻光芒盡散,玄容已不見身影,原地只留一個被炸出的大坑。危急時刻玄容平平瞬移十多米,總算避開了正面一擊,然而他終究無法将餘波完全避開,此刻他狠狠擦去嘴角血痕,擡頭看向某一處。
這個力量……
“淵衡!”傅笑言眼前一亮,喜不自勝,小跑着就要過去。望着憑空出現的銀發青年,他瞬間感受到了朱毛紅軍井岡山會師的喜悅。
“淵衡你聽我說!”玄容自知,既然對方到了這兒,事情就不是自己能控制得了。他一方面怨恨洛君語竟然全然不顧說好的計劃,分開淵傅二人讓他帶走傅笑言,另一方面又惱怒淵衡竟然就這麽為了個人類毫不留情攻擊起他來。
“轟!”又是雷霆一擊,玄容狼狽避開,方才所站處已是土地盡裂滿布焦痕。這顯然與傅笑言打鬧般的攻擊不同了,若是這一下劈實了,他也吃不消。
竟然真的如此不講情面?玄容也是怒了,長刀高舉暗暗發力,刀身閃過一道金色紋印,流光溢彩。
力量充滿,他一聲低喝,長刀以不符合自身的靈活度舞起,迎着一個即為刁鑽的角度朝淵衡切入!
“咔!”獸化出的利爪直接抓住,兩兩相擊之下竟發出金石碰撞之音,叫人心頭一震!
“噌!”玄容只覺不對,一看對方視線,立刻一挑刀刃退開,“淵衡你……”
走了,玄容。腦中那個聲音響起,卻是命令般的語句。玄容又狠狠皺了下眉,下一秒,他所在的地方空間一陣扭曲,突然将他拉了進去。
淵衡的收回利爪停在那裏,最後一道攻擊落空。
“你終于來啦淵衡!我跟你說原來是洛……啊!”傅笑言呆在原地,捂着滴血的右手臂,“淵衡?”
他的聲音透着濃濃的疑惑,他所喚出名字的那個人,此刻舉着手正要放出下一波攻擊。淵衡那只舉起的手上,指尖帶血,剛剛伸出了至剛至硬的尖爪,在傅笑言右臂齊齊劃過,留下一道深刻入骨的傷痕。
傅笑言忍着痛匆忙躲開一道攻擊,鮮血自緊捂的指縫中滲出,在地上打出一串深色印子。他來不及想為什麽淵衡忽然失了理智,一邊躲避又一邊不甘心亂喊:“卧槽淵衡你怎麽了?你快醒醒啊,你到底看到了什麽幻覺啊!有沒有人啊救命啊!”
淵衡的臉上看不見表情,他眉目輕斂唇角緊閉,刀刻的五官染上了執掌生殺的冷意,恢複本色的金眸流露出漠然無情。若說平時傅笑言所見的淵衡是藏鋒的冷玉,那此刻他便是把出鞘的利劍,無心無情,彈指之間生死寂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