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5
雖然知道淵衡大概也找過林湖,傅笑言還是有點放心不下,晚飯後當做消食又跑了一趟林湖店裏。
當然,他承認這也是自己好奇心作祟,他想悄悄打聽更多關于淵衡的事情。
到店時有點晚了,小林早就準時下班,店門也緊鎖了。不過自從和林湖混熟了之後,傅笑言就拿到了個小鑰匙,直接從一側偏門進了店。
一走進店裏傅笑言就探頭探腦,嘴裏喊着:“店長,店長你在嗎?我給你送甜點來了。”
從“一間小店”店門開始,只要進了這家店,即便未進入廊中,皆是林湖領域,一有人踏入,林湖便立刻能覺察。因此,平常都是傅笑言一進店他就出來的,而這次難得傅笑言等得有點久。
“你怎麽這個時間來啊。”抱怨聲響起。林湖穿着一身史迪仔連體睡衣,趿拉着大棉拖鞋夢游一般走出來,扒着門框悠悠打了個呵欠。他頭發亂糟糟的,一副好夢被叫醒、剛從床上爬起的憔悴模樣。
傅笑言看他一臉倦意,上下眼皮簡直都要磕上了,被他早睡早起的作息驚到了。“店長,這才不到八點啊……你是不是缺乏鍛煉身體不好啊,怎麽這麽早就困成這樣了?”
林湖不耐煩地擺擺手,隐約帶着點起床氣:“早睡早起身體好。以後送吃的早點來,過酉不食聽過嗎?”話雖這麽說,他還是打開包裝袋看了看,捏起一個草莓大福嗅嗅,一大口,鼓着腮幫子含糊道:“有事快說,無事跪安。”
“我就飯後随便走走,順道過來看看你呀。”傅笑言拖了張椅子來到林湖邊上,叉腿反着坐好,腦袋擱在椅背上擡眼看林湖。
林湖輕笑了聲,懶得理他。
“那啥,那個小孩呢?淵衡送來的那個?”
“在裏頭房間自己玩呢,精神得很。”是說玄琮在長廊裏的小房間裏。
淵衡剛把玄琮領這兒的時候,先不說林湖,連小孩自己是一百個不願意留下。但爹媽“要麽留着給店長好好幹活,要麽自個兒滾回來”的話撂在他面前,他自是不願意回到那早就看厭了的族中,二者相權一考量,他痛快選擇了留下。
玄琮剛來城裏那會兒雖然傻愣愣找不到人急哭了眼,但能短短幾十年學會化形,實際也自是個聰明伶俐的。淵衡把他一丢店裏就走了個沒影,原以為是靠山的爹媽又在水鏡中拜托了林湖叫他随意鞭策打罵也消失了,玄琮瞧着林湖臉上那不甚樂意的表情,立刻知道了自己的處境,瞬間知道哪條才是他該抱的大腿。
于是明明還是一個十多歲的小娃,端茶倒水擦桌跑腿什麽都幹,實在找不到事情幹的時候就搬着個不知哪裏來的小板凳安安靜靜坐在店裏托腮發呆,乖巧的連林湖也找不到什麽地方說他了。
後來林湖想了想,一直叫他在外頭店裏瞎忙活也沒個意思,畢竟人家父母也是許了東西給他的,他要是真這麽放手不管那便是欠了人情。于是想着廊裏好像有不少房間是放這些年自己自己亂七八糟的收藏的,就專門找了個放書籍和小雜物的,給了他進出權限讓他沒事可以自個兒尋摸着玩。這下可好了,店裏再不見小孩的身影。
“讓淵衡和他父母早點聯系一下,什麽時候把這小崽子收回去,好歹定個日子啊。一直這麽呆我這兒,賴住不走了可不行。”林湖吃完了一個,人也清醒了點兒,露出了一點兒傅笑言熟悉的似笑非笑,“我說,你這個點兒來我這裏就是問這個的?”
“是啊,就是來給你送吃的的,這個味道怎麽樣?芒果的據說也很好吃,我下次給你帶呀?”
林湖:“行,多買點,錢在你工資裏補。”
“哎分這麽清幹什麽,這一點兒的小東西。”傅笑言似是随便想了想,“對了,那小孩來找的那個玄容,你也沒消息嗎?不然就能把他送走了吧。”
“原來你想問這個,”林湖恍然。他多少歲了,那道行豈是傅笑言三言兩語能糊弄的。看着對方因被他道破實情而呆愣尴尬的臉,林湖心情愉悅地笑了。又不是多大的事,這小孩還非得問那麽含蓄幹嘛,不好意思嗎?
“這種事情你直接問淵衡就行了,還非得花這點錢、找個理由來‘看望’我?”他掂量着手裏的包裝袋又刻意加重了兩字讀音,戲谑看着傅笑言。
“我怕他嫌我問太多煩人啊……”小心思被看了個透,傅笑言自暴自棄,把顧慮直言不諱。
“啧,多大點事,我都沒眼看你。”林湖一臉鄙夷。
“那你說不說啊!”傅笑言讨厭死他這個樣子了。
“行行行,我說!我之前‘看’過,淵衡那位朋友并沒有什麽危險,雖被一些因果纏身,不過是好是壞卻看不分明。”林湖說了一段,大概也覺得都是些似是而非的廢話,撇了撇嘴,“他的位置我一時不好确定,總覺得有什麽東西阻着我看清似的。不過既然沒什麽危險,那也就不急這一時片刻了,我看淵衡都沒當回事,你這麽積極幹嘛?真是那啥不急啥啥急。”
“……他們族裏不是有事要找他嗎?”
“我問了,沒多大點事兒。這種随便派個初出茅廬的小孩子來的,一看就不是什麽重要的事啊。只不過,”林湖話語緩了緩,伸手捏了下眉間,似乎此刻的交談讓他感到有些疲累,“不過,先前白頌來的時候,他讓我幫忙給他找過一樣東西,我似乎看到它和玄容在差不多的地方,卻也同樣有某種力量阻止我進一步看清。”
天亮了。
一絲晨光自地平線亮起,然後在遠方天際迅速散出萬千光華,最後天地間都變得清晰明亮起來。
窗外枝頭雀兒唧唧啾啾,樓下街道上也漸漸多了人聲。
“咚咚咚——”
傅笑言下意識把頭埋進被子裏,不理。
片刻,大概知道了賴床之人的堅定,敲門聲停了。
傅笑言鑽出腦袋呼吸着新鮮空氣。
他從雜亂的睡夢中醒來,眼前好像還有亂七八糟的人在晃悠。他使勁睜大眼睛,努力把夢境的各種殘影趕走,盡力盡快清醒過來。
剛才好像有人敲門?會是誰啊……不過這個房子好像就他和淵衡住,那外面的是淵衡嗎?大清早的,有什麽急事嗎?傅笑言想了半天,總算有點醒了。他呼撸了一把臉,穿好拖鞋起床開門。
“怎麽啦?咦,小杏?”
短裙少女背對着門立得筆直恍如站軍姿,聽到開門聲她立刻回頭,眼睛瞬間一亮。
“笑言!你總算起來了!”女生朝廚房那邊望了望,見沒人出來才壓低聲音小小抱怨,“我有了你要的消息就立刻來找你,可你卻睡得香死了。你不知道我剛剛在門外等,屋門一開我正想撲上去,結果看到的竟然是那位大人!那個驚悚啊!吓得我心髒都不跳了!”小杏連珠炮似的訴說着她的驚恐經歷,“我講明了情況,他來敲你房門的時候,我在旁邊真的大氣都不敢出呀……你還起這麽慢,真是……”
“抱歉抱歉!”不過其實你早就心不跳氣不喘了呀……這種話傅笑言是萬萬不會說出口的,“你有了那個靈體的消息?”
“可不是嘛!”見到淵衡端了兩碗粥,又進去拿了幾碟小菜出來,小杏立刻不說話了。
淵衡:“先去洗漱,吃了早餐再說吧。”
小杏就像空氣一樣在旁邊呆着,又因為骨子裏對淵衡的敬畏整個人站得筆直,簡直僵硬成了雕像。有淵衡在旁邊,她不敢湊上前和傅笑言多說,看傅笑言吃得噴香,她卻站得又累又饞。好生可憐。
她無數次後悔自己不該這麽積極,來得可真不是個時候啊……可是,她也是為了早點幫到笑言嘛。
好不容易兩人吃完了,傅笑言又自覺地端着碗筷去廚房洗了。
等到洗完,在兩人注視之下,硬化許久的小杏終于有機會刷一發存在感了,戰戰兢兢地開口了:“我昨晚見到了那個靈體,于是我小心跟了他一路,看着他進了一戶人家。”
“進了門?”淵衡問。
“是的,雖然隔了點兒距離,不過我親眼看到,有人給他開了門。”
這便不大尋常了。
每家每戶門戶之上,有門神神荼與郁壘神力護佑,驅邪辟鬼,保衛家宅平安,尋常鬼祟難以破得了這層屏障,除非獲得家宅主人允許,才能進門。
如小杏那般說法,豈不是說那戶人家早就知道那個靈體的存在并與其相熟,甚至有蓄意豢養惡靈的可能。
跟着小杏指路,兩人到達了那戶人家門口。
屋門是閉着的。
淵衡摩挲着門框邊那刻畫的道道印子,仿佛看到有兩個小孩從時光中一次次奔跑過來,從幼年到童年到少年,逐漸長大,笑嘻嘻拿着粉筆舉過頭頂,刻下一道道越來越高的痕跡。
傅笑言剛剛和隔壁戶人家交談完,來到淵衡旁邊,臉色不大對勁。
“淵衡……我剛和大媽說是來看望親戚家阿姨的,大媽說我找錯了地方。她說,她隔壁只有一個老太和她孫女,兩個人住。”
而那個孫女的名字,叫作蘇馨。
旁邊大媽還非常熱情地告訴了他,她今天一大早出門買菜那會兒瞧見蘇馨出去了。
既然小杏領了路,那肯定是沒找錯地址。傅笑言想起和魏寧在一起的那個看着有點膽怯但溫柔的女生,一時不知作何想法。收拾好表情,他敲上了蘇馨家的門。
好一會兒,門才從裏邊被打開了。
“你們找誰呀?”開門的是一個滿頭銀發的清瘦老太太。大概是眼睛不大好,她微微眯着眼打量着兩人。
老人身上的衣服袖口衣角都已有些泛白,看得出來洗了很多次,大概穿了很久,但是卻很整潔。耳際的銀發也用兩個細夾子整整齊齊別起,整個人顯得很精神。
“奶奶!我們是蘇馨同一個部門的同學。”傅笑言是個心善的好人,不過這種滿嘴跑火車的工作技能他也已經很熟練了。仗着臉嫩,他年紀也不大,裝個大學生全無壓力。至于淵衡,傅笑言表示,學校裏也是會有這種看着沉穩可靠的大師兄的,或者借希望于奶奶的老花眼?“部門裏有點工作要和蘇馨商量,我們一早約了今天的。蘇馨起來了嗎?”
“可是,蘇馨她不在呀。”大概是聽到來人報出了孫女的名字,老人也并沒有懷疑什麽,一邊拉開門一邊招呼着兩人進去,“是不是她忘了呀,你們要不要給她打個電話?先進來坐會兒吧。”
“謝謝奶奶!”傅笑言拉着淵衡一起走進屋。
屋子是小套,但住祖孫兩人是綽綽有餘了。屋子裏東西不多,放得都很整齊,桌上地上也幹幹淨淨,看得出常有人打掃。
傅笑言環顧了四周,沒感覺到什麽不舒服的氣息,坐下略舒了口氣。
于是他掏出了手機裝模作樣要給蘇馨打電話:“哎呀,不巧了,我剛換了手機,這上面還沒存同學的號碼啊……奶奶,我們就在這裏等一會兒好了,我想我們既然說好了,那蘇馨肯定不會忘記的。”
“也是,對呀,既然你們約好了,小馨一定不會忘記的。”老人笑得開心。
“對啊,蘇馨對工作可從不馬虎,學習特別認真。”傅笑言附和。
“是呀是呀,小馨可好了。對了,你們坐一會兒,我去給你們倒點水喝。”
傅笑言忙起身要阻止老人忙活,但老人家還是客氣地執意去了廚房。
傅笑言一個人坐着,仿佛凳子上有刺似的,扭來扭去有點坐不住。“淵衡,你站着不累嗎,要不要也坐會兒?”
“沒事。”淵衡背着他慢慢走到北牆邊的長桌前,目光落到了某個舊物件上。
“你在看什麽?”傅笑言跑過去湊熱鬧,“……啊!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