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3
到店裏時已經有點兒晚了。和林湖說了布丁限量的事,傅笑言拿出了泡芙給他,有點抱歉:“今天只有這個吧,将就一下吧,一家店裏的。布丁明天早上我再去買。”
林湖還伸着手要接包裝袋,聞言一時愣住了。
這本來就是自己随口一句罷了,說是玩笑也不為過,他卻這麽當真嗎?
“怎麽,你不吃嗎?不喜歡就給我吧。今天真沒有了抱歉啊。”
“吃,怎麽不吃!”林湖一把搶過泡芙就背過去吃了,邊吃着還邊念叨,“我是不會被這點東西就賄賂的,哼,小恩小惠你以為我會感動嗎!靠,吃人嘴軟!有什麽要幫忙的,趁我現在吃着呢你快說!”
“……有。”
“……”林湖慢鏡頭一樣轉過身,露出一臉嫌棄,“我就是客氣一下你沒聽出來嗎?”
店長,麻煩你把嘴角的奶油先擦了好嗎。
吃完東西也聽傅笑言說完了,林湖進入長廊拿出一張黃紙符給傅笑言:“這玩意兒你不是自己會畫嘛,問我要幹嘛?”
我這不是技藝不精怕效力不夠嘛。傅笑言讪笑着沒好意思說出口。
“喏,給你,反正不值錢。”
之前在書吧裏坐下和老板聊了聊,老板說他店裏時常會有這種東西亂掉亂飛的事情,雖然像今天這麽厲害的也是少有。傅笑言在店裏繞了一圈也沒看出個名堂,想着要不來張穩定空間的符咒來加固一下周圍的場,省得空間不穩出來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亂撞。
也算是折騰了一天,回到家,淵衡還沒回來。
傅笑言舒舒服服洗了個澡,又發現陽臺上的幾盆花快幹死了趕忙澆了下水,然後赤腳盤坐在沙發上打開了電視機。
這幾天一直不見淵衡,也不知他在忙什麽。
看了會兒整點新聞,傅笑言覺到有點倦意,正準備回自己房間睡覺,淵衡開門回來了。
“要睡了?”他鎖上門。
“嗯,有點困了。你這幾天是不是挺忙的,有點晚了呀?”傅笑言關了客廳的電視機,穿上拖鞋站起。
“嗯,有個朋友出了點事,我去看了下,”淵視線從他的腳上一掃而過,“小心着涼。”
“你朋友?還好吧?”這又是個多少歲的呀!
“別擔心,困了先去睡吧,明天再和你說。”
淵衡并不是人類。
多年潛心修行加上自身天賦不凡,又得一二奇遇,他最終以短短幾百年的時間到達了衆人無法想象的高度。
他曾滿身戾氣四處尋釁自認無人可與之匹敵,也曾為自身族人所受的欺壓不公挺身而出與人類修士戰個不死不休,也曾振臂一呼率衆妖與來犯外敵血戰到底,他則從最初的籍籍無名到後來讓人聞名色變。
直到有一天,他突發奇想,化作人形融入尋常百姓之中,歷世熔煉心境。
法術能不用則不用,不再憑虛禦風而是只靠雙腳踏實步行,不再長袖一揮幻化華美殿宇,而是親手砍樵搭造小茅屋。就像世間太多凡人一樣,随便找個能維持溫飽的工作,一處呆的久了就換一處。
世間游走多年,他知道了這些蝼蟻般的存在也會因幼崽新生而歡笑、因親人離別而落淚,高高在上者也會望着皇城之下的萬家燈火深夜長嘆,山河破碎時會有人趁着夜色将妻兒送走然後義無反顧投入明知已無生機的戰場。
他走過很多的路,見過的也遠比常人要多,而随着看過的人和事漸多,他曾經那顆炙熱燃燒嚣張躍動的心也逐漸冷卻下來。
在那短短不足百年的游歷中,他整個人心境大變,褪去了年輕氣盛,脫胎換骨收斂鋒芒沉靜了下來,再不複往日戾氣。猶如一塊燒紅的鐵塊,冷卻之後擁有了更內斂的光芒。
後來他同顧臨軒相交。顧臨軒天資卓絕,亦是率性灑脫之人,兩人脾氣相投成為摯友。他們曾登臨紫禁之巅月夜臨風暢飲,也曾攀爬上萬仞絕壁只為一覽日出霞光,山河壯闊獨我享之,好不痛快。
後來便是他被顧臨軒出手封印,沉睡近千載。再醒來已是物是人非。
曾經人族的故友們早就死個幹淨,剩下的同族不是找了山清水秀荒無人煙之地安心修行,便是隐了氣息混在人世踏踏實實做個凡人。連他自己,醒來後也曾懷疑過這太平無事的日子到底是真實還是又一重考驗心境的心魔幻境。
直到前幾日,他遇到了同為妖族的一名少年。
那日他與傅笑言分別後折返,途中見一小孩在蹲坐馬路邊抱頭痛哭,一抽一抽好不可憐,腳旁邊還放着一個大旅行袋。那人身上明顯帶着妖物的氣息,他瞧了一眼便知,只怕是個連化形還不怎麽利索的小狼妖。他的同族怎麽也放心把他留這裏了,遇到個二話不說就動手的人類修士,只怕立刻就被收了。
那少年大概是哭累了,終于停了下來,擦着眼淚一擡頭,正瞧見淵衡在看他。他瞬間吓得瞪大眼睛嗝都止住了。
淵衡原身也是狼族,卻是生于冰雪之境的極北雪狼。
雖不是同支,能在如今這靈氣稀薄的城市裏見着個同族也是有緣了,若是對方有難處,幫一幫也無妨。而瞧着對方這個樣子,難不成認識自己?淵衡便沒有立即走開。
“你見過我?”
小孩點點頭有猛地搖搖頭,一雙烏黑的大眼睛眼角還有淚花。他怯生生開口:“是……北淵境主大人嗎……”
淵衡想了想。哦,自己好像是有過這麽個稱號。“你是玄狼一支的?”
小孩見對方沒有否認,立馬一溜爬起來彎腰恭敬行了個禮:“嗯!阿琮見過境主!我在家裏的圖冊上見過境主!沒想到、沒想到還能見到境主真身!雖然……雖然他們都說境主失蹤了,但、但我這就可以告訴他們那是騙人的啦!”
淵衡待對方手舞足蹈一股腦兒激動說完,開口問:“你怎會在此處?這裏并不适合修行。”
“阿琮、我是來這裏找玄容大人的……”
“玄容?他還活着?”
玄容是當年淵衡手下一員大将,更是淵衡好友,如今乍然聽到他還活着的消息,饒是淵衡都不禁一陣欣喜。
“是啊,玄容大人當然活着,他可厲害了,我們都覺得他比族長都厲害。”阿琮是個年紀小藏不住話的,加上他遇到的還是崇拜已久的淵衡,更是對方問什麽他答什麽,恨不得直接把腦子掰兩半給淵衡看了,“族長讓我來找玄容大人說有事商量,讓他回到族裏。可是,可是阿琮太沒用了,拿着地址去都找不到人……他們說玄容大人早就不在那裏了呀……”
和衆多妖族一樣,狼族早早離了城市,遷入了凡人難以踏足、靈氣充裕适宜修行的深山之中。而留下來的那些中大部分,要麽是曾經同人欠了因果不得不償還、否則會影響修行進度的,要麽是對某些人和事産生了羁絆牽挂,離不開了的。
玄容兩樣都不占,一意孤行在氣息污濁的城市生存,着實也是少有的了。
阿琮剛會化形還不到一年,原身還年幼的很,化了形也不過是個十歲出出頭的小孩一個,圓圓的腦袋黑亮亮的發,深棕色的大眼睛明亮可愛。
玄琮父母在族裏都有一定地位,他自是自小受寵,就被養得調皮搗蛋有些嬌縱又不失天真的模樣。前一段時間偷聽到族長說要去外邊找玄容,一個激動就求着鬧着讓他去。族長和他父母一說,竟真同意了。
這小孩身負任務信心十足從深山老林跑出來,本想着不過是個簡單傳話的活,早點幹完還能在外頭世界好好玩玩,沒想到一來就吃了閉門羹。
玄容在這裏幹醫生的活,小孩去了他單位找,結果單位裏的人說他都辭職好幾個月了。又去了他住處,卻屋門緊閉早就人去樓空。
出師不利有負族長重托,加上一天沒吃東西肚子又餓,人生地不熟的,小孩越想越委屈,蹲在大馬路上哭了起來。
正巧遇到了淵衡。
“然後呢?”
“我把事情告訴了玄狼族長,又聯系了玄琮父母。他們有意他出來歷練一番,我就把他送到了林湖那兒。”
“哈哈哈這下小林有玩伴了。”傅笑言哈哈大笑,“店就在這裏,快到了。今天來這麽早,總不會賣光了吧?”
“你好,麻煩來五個原味布丁。”傅笑言數着人頭一人一個,想了想默默又加上了小林和玄琮。
“好的請稍等。哎呀是你!”櫃臺小妹認出了他,很高興昨天來的客人今兒又來了,這無疑是對自家店的肯定,“今天你來的可夠早了,這兒才剛開門呢。”
“晚了怕又買不到呀,這裏的布丁太受歡迎了。老板還沒來嗎?”
玉笙點點頭,把東西交給他:“是呀,其實老板很忙,不常來這兒的。”
這樣子啊。不過也沒事,反正今天也不是來找他的。傅笑言接過布丁,對淵衡示意:“那我們去看看書吧。”
兩人走了進去。因為時間還早沒幾個人,書吧裏空落落的。
傅笑言把淵衡帶到昨天掉書的書架前:“就是這兒了,你看看有沒有什麽?”
淵衡朝四周看過一遍:“這兒空間很穩定,并沒有什麽問題。”
生死之間有不可跨越之鴻溝,靈體與現世并不在一條軸上,二者所在空間只是重疊而相互映射。靈體想要将自身在現世裏具象化而對現實事物造成影響,那是需要極大力量的,必須通過一定的通道破開二者間的界限,将兩個不在同軸的點連接起來,才能彼此作用。當然,就像之前花盆那次,也應是差不多的情況。
“咦?可我聽老板說經常有東西亂動位置啊,不是有什麽東西破開界限出來作亂的話,難道是老板搞錯了嗎。”話雖這麽說,看着周邊沒人注意,傅笑言還是把林湖給的符拿了出來。輕聲喃喃,并指用力往牆上一按,符紙便消失痕跡融入其中。
幹完這一切,傅笑言拍拍手,深藏功與名。
“給我裝十個。”
“先生你又買這麽多呀,是女朋友喜歡吃嗎?”大概問完也覺得有問題,誰女朋友沒事一天吃十個布丁,饒是玉笙能說會道也有點卡住了,“哈哈,不過真的很好吃吧。”
對面的人沒說話。
傅笑言聽着有點想笑,一看,白頌?想起自己是怎麽知道這家店的,他也是一個無語,總覺得白頌買這麽多是要自己吃的。
傅笑言從裏邊走出來,與櫃臺那邊的白頌也算是迎面遇到了,他覺得也不能裝作不認識:“你好,我也買了五個呢。”
“哼!”
完全不知道自己戳到對方哪裏的傅笑言:“?”他好像有點生氣?不管了我還是快點走吧。
“站住,我在林湖店裏見過你。”白頌提着袋子,視線落在他們背後,“你是誰?你身邊這人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