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他的心事
左将軍府的花園裏。
一個身着粉色衣衫梳着雙髻，面貌清秀的丫鬟腳下生風，快步的走在蜿蜒的石子小路上，向荷塘邊的涼亭急急趕去。
湖面微風習習，帶來絲絲沁人心脾的清涼，滿塘碧綠的荷葉襯着幾杆嬌豔欲滴，亭亭玉立迎風搖曳的粉荷，另有幾朵漂浮在水面的潔白睡蓮，星星點點，點綴其上，真是美不勝收，讓人眼前一亮。
凝眸細看，幾只紅色的蜻蜓圍着花朵飛來飛去，流連它的香氣它的嬌媚，不忍離去。時而貼着水面點水，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水紋，時而停在花朵上，嗅着清幽的花香讓微風，帶着它自在搖曳。
一身青色衣衫的宋青站在涼亭裏，神情索然呆呆的看着湖面，一只手裏拿着只短簫，眼都眨一下，看着荷塘。
目光如炬，似是在盯着那幾只蜻蜓，羨慕它們自由自在的生活，羨慕它們無憂的快活。
看着它們，忽然覺得還是在軍營的那段日子快樂，雖然每天都過得很辛苦，可是累完之後倒頭就睡，也就沒那麽多心思，去記那些不愉快的事。
哪像現在整天都在惴惴不安中，連見慕容天跟劉澈一面的勇氣都沒有，只想一個人這樣安安靜靜的躲着，藏着，躲着那可以預見的狂風暴雨，即将到來。
“将軍，慕容将軍跟二殿下又來了，他們說今天一定要見到你。”
蕊竹的清脆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無奈的宋青望着湖面，幽幽地：“你沒說我今天不舒服，不想見客嗎？”
語音未落，身後就響起了劉澈爽朗的聲音：“既然不舒服，為什麽不宣太醫來看看？”
宋青緩緩回過身，劉澈笑容滿面的站在面前，身邊跟着臉色寂寂的慕容天。
他怎麽啦，病了嗎？
宋青揣測着，不免為他擔心。
“見過殿下，慕容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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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澈跟慕容天眼裏閃過一絲驚豔，才沒多久沒見？休養好的宋青整個人，就像脫胎換骨似得變了個樣子，肌膚細膩白皙，泛着瓷器的光輝，皎潔如天上的明月，小巧的臉上雙頰隐隐透着些微紅，眉毛不畫而翠，剪水雙瞳精光潋滟，瑤鼻櫻唇，五官精致的無以倫比，氣質更是超然出塵飄逸脫俗，簡直比眼前的荷花還要清麗明豔幾分，頭上青色的發帶随風起舞，為他平添了幾分難言的寂寞，似有無限傷心之事無法言語，讓人不由得心生愛憐。
宋青見他們看着他不出聲，只是一味看着他發呆，清清嗓子：“蕊竹，還不倒茶。”
兩人這才斂住心神，收回目光，圍着石桌坐下。
劉澈見石桌上擺着幾個白瓷小碟，裝着些糕點，還有一壺酒，“不必倒茶，宋青，你一個人在這賞荷喝酒，卻把我跟慕容兄拒之門外，是何道理？”
宋青眼睑微垂，拿起一塊白糖糕，輕咬了一口：“可能是我的性子使然，還有就是在那耶國受驚過度，心緒還未調整過來，再說以後還要上朝，跟你們一起處理什麽國家大事？你們也知道我一向膽小的嘛，一下子壯起膽充了回英雄好漢，回來才知道後怕，真本事又沒有，心裏虛所以只好畏縮着躲着不見人。”
“這也算理由？慕容兄，你說說看看這是什麽理由？”
慕容天靜靜的沒有做聲，給宋青遞過去一杯茶。
劉澈忽然嘆口氣，正經八百地又道：“也好，宋青你這模樣還是少出去的好，不然還不知到要招來多少千金小姐的眼淚！”
話音才落，宋青“噗嗤”一聲把剛喝進嘴裏的茶噴了出來，噴的對面的慕容天滿面都是，趕緊站起身，紅着臉拿出手巾替他擦拭：“對不起、對不起都是二殿下惹的。”
慕容天接過手巾，淡淡地：“沒事，我自己來。”
宋青讪讪的坐下，不知道該說什麽？
劉澈左看看又看看，兩個人又不說話了，這搞什麽嘛，難得見一次，怎麽還這樣？氣氛尴尬凝滞，片刻之後，劉澈受不了這個沉悶起身告辭，慕容天随即也起身跟着他走了，宋青靜靜的站起身連句客套的挽留話都沒有，直接送他們出去。
新月如鈎，萬籁俱靜。
荷塘邊的涼亭，月光流轉中，就像披上一件銀色的紗衣，宋青靜靜的站在月下，淡淡的身影浸在這朦胧的夜色中，微風拂過，襯着面前的荷塘，人景合一一幅栩栩如生的水墨畫鋪展開來，濃墨淡彩處，暈染着朦胧似幻似真的意境。
自從白天劉澈跟慕容天來過，宋青的心更加的淩亂了，劉澈一如往昔的挂着溫暖的笑，而慕容大哥卻越發的比以前安靜了，來了半天也沒說兩句話。
唉，慕容大哥不是小弟不想見你，只是小弟真的害怕，害怕真相揭穿的那一刻，那時的小弟該何去何從，雖然那個身份讓他厭惡恐懼，可是畢竟那才是真實的他。那時的宋青将不再是你眼前的宋青，而是陳家的未亡人了！一個不守婦道的未亡人！
這一路走來也曾傻傻的以為，過往終究過去，終于可以憑借着他自己的本領展翅高飛，可是回來後才知道，他的影子一直都在地上，在渝州，在竹山，在陳家。從來就不曾高飛過，就像天空飛翔的紙鳶，不管飛到哪不管飛多高，繩子始終在放紙鳶的人手上，而他的那根繩子還握在陳家人手裏，在沈吟雪手裏。
心裏凄苦，擡頭仰望亘古不變的天空，依然是夜空浩瀚，寂寞如斯。
蕊竹站在宋青身後：“将軍，夜深了，回房吧！”
“你先去睡吧，不用管我！”
蕊竹倔強地搖搖頭：“不，奴婢陪着将軍，将軍不睡，奴婢怎麽能先去休息？”
宋青不再言語，蕊竹停了一下，接着說道：“別人要是将軍的年紀，就做了左将軍該是何等高興雀躍？可是将軍你為什麽總是悶悶不樂？要是實在是不喜歡可以再跟皇上請辭呀！”
宋青似是對她的話有了興趣，轉過身轉過身，晶亮的眸子落在她面上：“蕊竹，你還記得你的家鄉是哪嗎？”
“不記得了，從小不是在這家主人家裏，就是在那家人主人家裏，賣的次數多了，日子長了，自己也就忘記了，有的時候睡不着想想都覺得自己可憐，這輩子連自己的家鄉父母姓甚名誰都不知道。”
宋青苦笑一下，心裏冰涼，臉上露出一個凄然飄忽的笑：“記得未必是幸福，忘記也未必是可憐，此刻我倒是羨慕你什麽都不記得了，你知道我為什麽不再請辭嗎？那是因為真的要出了這個将軍府，我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