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風格奢華的餐廳包廂內氣壓在逐漸降低,甚至讓人覺得說一句話都會凍嘴。
一只骨節分明手剛握上酒杯,耳邊就是一聲帶着隐隐膽怯的關心:“臧白哥,不吃飯喝酒會傷胃,臧叔叔說這些都是你愛吃的,還是……還是吃一點再喝吧。”
臧白掀了掀眼皮,看向對面那個一身潮牌的清秀男生。臉蛋兒白嫩,長相裏透着一種文弱之感。一雙和他母親一樣的大眼睛,目光閃爍中帶着怯意,竟顯得楚楚可憐。
正欲開口說話,就瞥見從門口進來的臧敬鋒,嚴肅地看着他。臧白臧白面無表情地擡眸,回他一個深不見底的幽深目光,冰冷的液體流入喉嚨,被酒杯擋住的地方,臧白嘲弄地扯了扯唇角。
臧敬鋒還沒落座,位置上的女人起身過去撫上臧敬鋒的胳膊,一張明媚的娃娃臉,一出口,聲音裏都透着無辜和緊張:“敬鋒,要不我們再點些別的菜,或許是這些菜孩子們都不愛吃,小昱也沒動筷子。敬鋒,小……傷到胃就不得了了。”
女人句句話中,都夾雜着深層含義。一出口就是讓臧敬鋒再點些別的菜,直接默認了臧白不喜歡這些菜。表面上說林昱不愛吃,可任何一個人進來,看到的都是林昱害怕地縮着頭,不敢吃飯的景象。她幾句話中,欲言又止,顯然是不敢叫臧白的名字。将弱勢與無助體現得淋漓盡致。
呵,
臧白懶得再看這母子倆作秀,吃了一口煎鵝肝。等臧敬鋒坐下了,才說:“叫我來幹什麽?”
看着你們一家三口演戲嗎?
臧敬鋒看到臧白吃了東西,臉色才好看了些。先讓那母子倆吃飯,才跟臧白說話:“小昱他考試成績很不錯,從小學習舞蹈,也學了十多年了。但還是很喜歡藝術,馬上要出國當練習生。我叫你來,就是說我們一家人吃個飯,你和小昱也是同學,小昱把你當親哥。出國前,就想起來你一個人。”
臧白面無表情地聽完,正思考着要不要抽張紙巾表示一下感動加不舍。別人就先一步行動了。
“臧白哥,除了你,我沒什麽朋友。雖然沒能去成一個高中,我也要出國了,以後,可能沒有什麽機會見面了。才讓臧叔叔叫你來的。”林昱一臉誠懇地看着臧白,就差和他媽媽一樣,說一句,你不要怪臧叔叔了。
“哦。朋友就行,別叫哥。”臧白下一句有點冷,真正留在桌子上他愛吃的并不多,餐也是他來之前,林淼兒點好的。至于林昱說的什麽臧敬鋒說的,臧敬鋒都不知道他愛吃什麽。林淼兒那麽說了,臧敬鋒就以為是她早前問好了臧白才點的。
臧白簡單挑了點東西吃,可下一秒就沒了胃口。
“小白!你怎麽說話呢,在九中就學習了這些從剛開始你那不好的态度,我就忍着沒發火。年紀不大,把那點叛逆的心思多放在學習上,早就學習好了。”臧白沒想到,連冷漠都擋不住買茶藝的攻勢,現在臧敬鋒的臉色很僵,還在拿他父親的身份壓他。
臧白嘴角的弧度加深了,手裏空蕩蕩的酒杯咔地一下放在桌子上:“您忍着,我也忍了很久了。該告知我的,也告知完了。你們吃好,我就不陪你們了。”他抓了椅背上的校服外套挂在肩上,往門外走。
“臧白!”
臧白頓了一下,回頭:“我學習就是這麽差,你不是早就知道了?還有,你覺得氣不過,把我在九中的學籍撤掉吧。留給學習好的人。”你不是最愛幹替別人養兒子的事情麽,一次性幹個夠。他瞥了一眼林昱。
林昱張嘴正欲說什麽,林淼兒下面的手使勁扯了一把林昱,嘴皮動了動,聲音及低:“不該你說話。”
“你!那明年的車,我也不必給你買了。”臧敬鋒以前答應了給臧白的成年禮物是一輛瑪莎。
臧白突然笑了,這次,他臉上嘲諷之味遮都不遮,好看的臉上顯得更加犀利。他挑了挑眉:“你還是不夠了解我,這樣吧。戶口本上把臧白換成林昱,林什麽都好。這個姓,我看着膈應,你聽着也膈應。要做就做得絕一點,不痛不癢的,挺沒意思的。你說是吧,臧叔叔。”
臧叔叔幾個字,緩慢而清醒地扣入臧敬鋒的心裏。
臧敬鋒張張嘴,什麽也沒說出來。卻忽地擡起手捂住了胸口。
臧白的瞳孔縮了縮,擡腿剛要向前邁。臧敬鋒後面站着的女人突然沖上去扶住臧敬鋒,撫着他的胸口,表情激動:“敬鋒,……”
他瞥了一眼,就轉頭走了。
走廊上撞上了送酒的服務員,方向正是要去臧白出來的包廂。臧白擡手拿了上面一杯紅酒。
一口飲下,從餐廳出去的時候,酒杯自指尖滾落。
透明的高腳杯落進落進垃圾桶裏,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林昱和臧白是初中同班同學,林昱乖乖巧巧,一副好學生模樣。初中三年,大家都以為臧白是林昱的偶像。因為林昱就是這麽向別人說的。他說他比較內向,沒什麽人跟他玩兒,他也不敢和別人搭話。但唯獨就敢和最冷漠的臧白相處。
遇到什麽事情,林昱總要上去幫一手,在林昱的口裏,臧白只有好,沒有壞。
臧白自己也要信了,林昱卻突然在中考前夕,莫名其妙地悄聲跟他說:“臧白哥,段阿姨好像哭了,還去了醫院。”林昱的笑容多明媚啊,像終于得到寶貴的禮物時欣喜的表情。就算是臧白差點動手打了他,林昱也笑着不說話。
“臧白哥,好好考試。我還……等着贏你呢。”林昱的聲音像一個魔咒一樣,一直在他耳邊回想。
臧白瘋了似的給他媽媽打電話,卻沒有人接。給他爸也打不通。直到渾渾噩噩地考完了一天試。他才知道,原來他那從來都生意忙的爸,就等着他中考那天,和他媽媽去辦了離婚證。
一直接近自己的林昱也另有所圖,不久,他中考成績直接因為最後一天的英語等科目,跌破他考過的最低分數。而且,段書瑤只是去辦了個離婚證,手機沒電關機了,根本就沒有去醫院。林淼兒成功上位,他才見識到了真正可以發生的奇妙故事。
呵,真她媽神奇。
衣服的褶皺在牆面上打下一片陰影,牆上的陰影和現實逐漸重合,他緩緩跌在牆面上。瘦瘦的肩胛骨和領口露出的鎖骨被一片靜谧的藍光映得異常好看,還有一點點頹廢。
沒朋友,真是絕妙的形容詞。臧敬鋒前腳花錢送他進來九中,後腳就被沒朋友的他傳的沸沸揚揚,同學盡知。
他向後仰了仰脖子,凸起的喉結,優越而高挺的鼻梁,額前的碎發全部隐在暗光裏,僅一個側影,卻極盡地好看。
臧白緩緩睜開眼睛,斜對面一束汽車的尾燈一閃而過。正前方的樓梯上站着一個白色的光影。
臧白的眼裏突然溢滿了晶瑩的珠光,他微抿了抿嘴,
““饅頭。””輕輕的一聲,滿是依賴。
江沂是看到他的校服,才頓了頓。下一秒,一雙胳膊摟上了他的腰。
他倏地深了目光,
“饅頭,你是不是也覺得他們是對的。”聲音裏苦澀之味明顯,還帶着點撒嬌。
要不是頸間淡淡的酒味竄入江沂的鼻尖,根本沒有發現他喝醉了。白的兌上紅的,腦子早就不清醒了。但臧白的臉還是白的,表面上根本看不出來醉了。他擡頭看江沂,笑了笑:“我是你的主人,我怎麽會問一條狗,太傻了。”
放在他腰間的手松了一下,向上移動,抓上了江沂的臉。
臉頰上突然被掐了一把,痛覺讓江沂皺了皺眉。
他低下頭,男生的臉很精致,眼前細密的黑睫毛差點顫進了他的心裏,臧白的鼻尖蹭了他的鼻尖。似乎是感覺觸感不對勁,臧白眉心擰了擰,搖了一下頭,正準備睜開眼睛。
下一秒,江沂擡起了手,一把婁(lou)回了臧白。
“醉了?醉了也沒關系,畢竟,是你先送上門來的。”低沉的聲音到了臧白耳朵裏。宛如是經過幾重降噪,也依舊沒有什麽效果。模糊不清。
“睜開眼睛。”夾着涼風的聲音很溫柔,輕輕地誘導着臧白。
臧白睜開朦胧的眼睛,神情很慵懶。
“看清楚了嗎?”
“嗯”臧白輕輕哼了聲,還沒來得及說話,下一句就被含入了口中。
一片陰影中,臧白被他困在了樓梯欄杆上,清甜的紅酒味被他吻入了口中,沒有絲毫侵略性的,很溫柔地困着臧白的唇。
江沂上面一件米白色的衛衣,下面淺褐色的工裝褲,與只着一件單薄體恤的臧白,好像是兩個季節的人。
他彎腰撿起了早就掉在地上的校服外套,給臧白套上。“待在這兒別動。”他低聲在臧白耳邊道。
高大的白色身影,快速進了對面的一家便利店。
夜裏得涼風吹得人腦殼疼,江沂拎着一塑料袋的東西,回來之後就只看到了地上的校服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