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梓玉(1)
人睡了很久後,醒過來的時候是會腦子裏一片空白的。
比如說我。
我醒過來後,并沒有長時間地睜着眼,呼喚別人,而是閉着眼睛躺了半天。我需要讓一些事情在我的腦海裏重新出現,還希望有些事情能湧入我的腦袋。
我是六點鐘的時候醒的,我觀察了下周圍的環境,判斷出這是病房。
我在病房裏躺着。另外,眼下我并沒有什麽不舒服的感覺。我試着擡了下自己的腿,動了動自己的手指,松了一口氣——我的四肢是健全的,而且也沒有癱瘓。
那時旁邊的病人還在睡覺,沒人察覺到我在悄悄地活動。
早上九點鐘的時候,有一個護士來給我換藥。我聽見了別人的對話。
“這孩子要是再這麽躺下去,賠償金恐怕會不夠用吧。”說這話的是隔壁的一個女人。
“她的那些親戚其實還算靠譜的。”
“啊,醒來又怎樣呢?爸媽和姐姐都沒了,她醒過來後恐怕會瘋掉吧。”
爸爸,媽媽,姐姐?
我的腦海裏出現了一個微胖的,總是睡不醒似的爸爸,還有一個試圖把我和一個女孩子拉開的女人。
我管那個女孩子叫姐姐,我們正互相拉扯着,好像在争搶什麽東西。
那個女人把我拉到一邊,對那女孩說:“梓雲,不能和妹妹打架!”
我們三個正站在陽臺上,晾曬着的衣服的香氣飄在空氣中。太陽光從玻璃窗那裏照下來,落在打瞌睡的狗的背上。一切都很安寧。
梓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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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姐姐的名字。
而我的名字是......
我極力地回想着,很快有了答案:梓玉。
接着這陽臺上的場景消失了,我看到了一條公路和模模糊糊的燈光。
車。公路。還有,還有......血。
我知道發生什麽了。我們一家人遭遇了車禍,只有我活了下來。
從那些人的對話看,我是靠着賠償金來維持生命的,我的那些親戚似乎也還算靠譜。
不過等我醒了以後,會有人接納我嗎?
我想起出車禍時我好像是十四歲,我躺了幾年,如今我是多少歲?
這些都需要我醒過來,去看去問。
下午一點鐘的時候,我睜開了眼睛。我試着叫了一下隔壁的人。
病房裏一下子熱鬧起來。有人連忙去叫醫生,有人過來照看我。
醫生說我再恢複上幾天後就可以出院了。
當天下午,我的那些親戚都趕了過來。他們的表現大同小異,到了最後,我覺得太累,冷淡地聽他們說話。
姑姑說:“你的表哥還要高考呢。”
姨媽說:“我們家地方太小了。”
反正都表達的是不想接納我的意思。
我對此倒沒什麽反應。我知道了我躺了一年,現在是十五歲。既然已經十五歲了,沒人接納也是活得下去的,只要賠償金還在我的手裏,我不至于餓死在街頭。
雖然,感覺上是有點孤苦伶仃......
黃昏的時候,病房裏來了一個又瘦又高的女子。她提着外面賣的常見的果籃,一聲不吭地坐在我的床前。
她是......來看我的?
我扭過頭去打量着她。這人很年輕,不過二十七八歲的樣子。她的眼睛很大,不過沒有什麽神采。她的黑眼圈很重,整個人看上去疲憊不堪。
她将自己枯瘦的雙手放在膝蓋上,不安地搓了兩下。
“我是你的一個遠房親戚。”
“很遠很遠。”
我沒有說話,等着她繼續說下去。從她猶豫不決的表情看,她有話要說。
她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和我住在一起吧。”
“不過,真的,請你相信我,我已經被證明是無辜的了。三年以前的那場兇殺案,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
看來她曾被誤認為兇手。她告訴我,她的室友的死和她一點關系也沒有。
三年前,她的室友死在了家中,脖子上有很多處被砍的痕跡。
那天她根本沒有在家,本來是懷疑不到她的頭上的。不過,有好事的鄰居說她們常常争吵。
于是警方自然而然地多詢問了她幾次。
雖然最後的調查結果表明她是無辜的,可周圍的人卻将信将疑。他們議論不休,覺得也很有可能是她在雇兇殺人。
她背負着這樣的流言蜚語,獨自過了三年。
我沒有見過這個遠房親戚,也不知道什麽兇殺案,所以心裏對這點沒有太大的感觸。
我問她:“你打算接納我?”
她的眼裏透出熱切的光來:“我想讓你和我住在一起,我現在是一個人......”
倘若這是別的親戚和我說這話,我可能會認為他們是想要拿我的賠償金什麽的,不過看着她的時候,我完全想不到這點。
她幹瘦的身體因為激動和緊張而有些發抖,整個人前傾着,急切地等着我的回複。
“三天後,你能來接我回去嗎?”
我想了想,沒有說出“回家”這兩個字,而是說了“回去”。
在之後的三天裏,她幾乎每天都要來照顧我。因為我躺得太久,醫生囑咐我,讓我慢慢地運動,慢慢地恢複。
她會推着我到有太陽的地方去,幫我走路。她沒有明說她到底和我是什麽關系,我一般都是直呼她的名字:“吳明。”
我想,她既然這麽年輕,應該不會輩分很大——一般情況下。
我們呆在院子裏,曬着太陽。我有些奇妙的感覺。這個人不是和我很親近,三年前我們并不認識彼此,但是現在,我們呆在一起,而且以後還要住在一起。
我們會在彼此的生命裏存在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
三天後,吳明接我出院。我的行李很少,幾乎沒有。她說她已經把事情處理得差不多了,我只要跟着她住就可以。
在走出醫院的那一刻,我問了她一個問題:
“你不是我的親戚,為什麽要來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