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方律(1)
那個人已經病入膏肓了。
晚上,當我睡着的時候,我忽然感到有人在搖着我。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結果正對上一張被手機屏幕的光照得慘白慘白的臉。
我在驚懼之餘辨認出這是雲亭。
雲亭見我醒了,用一只手指着窗戶那裏的方向。她的表情有些扭曲,像恐怖片裏尖叫的主角。
我勉強地坐起來往那邊看。因為外面有路燈,我姑且能看清窗子那邊的情況。
我看到有個人正蹲在窗臺上。
這晚,除了我和雲亭以外,只有小高還在宿舍。而現在,小高蹲在窗臺上,不知要幹什麽。
從兩個月前開始,小高慢慢地變得有些異常。
有天,她突然拿起我的水壺喝水,連個招呼都沒有跟我打。我叫住她,還沒來得及問為什麽,她慘然一笑:“對不起,我能喝你的水嗎?有人給我的水裏下了毒。”
我以為她在和我開玩笑,就沒有多問,還覺得她很有趣。
後來某天,她提着買好的飯菜進了宿舍。她徑直走向廁所,出來時,兩手已是空空。
雲亭不解地看着她,而她回答說:“我把它扔了,食堂阿姨給我的飯下了毒。”
雲亭給我發了一條消息:“她這是怎麽了?我覺得有些不對勁。”
小高是個憨憨的女孩子,有種可愛之感。據我們所知,平日裏并沒有什麽人和她結怨。我們宿舍裏的人雖然也算是分裂成幾個小團體,但沒有到針鋒相對,抱團排斥誰的地步,最多就是誰和誰關系比較好,那兩個人就常常在一起玩,不太叫上別人而已。
我們猜她應該只是壓力太大,心情不好。
我們幾個人在她走後便聚在一起,商量着要和她談談心。舍長還自告奮勇地說她要幫小高去心理咨詢處那裏預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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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去看的話,到時候說一聲就好了啊,用得着預約嗎?”有人提出了疑問。
“嗨,你知道嗎,隔壁宿舍的組團去了,都說那裏特別好,聊完天以後心裏什麽事都沒了。現在排隊的人很多,得預約。”
我不禁無語凝噎。以前我聽說過有人不願意去看心理醫生,覺得丢人的,頭一次聽說覺得去看心理醫生是在玩耍放松的。
“啊,那我們也組團去吧。”雲亭道,“你讓小高一個人去,小高會很尴尬的。不如我們一起去,這樣她也不會很排斥。”
我立刻往後縮了縮。
我知道自己的病症,我絕不想去看什麽心理醫生。
然而我還是跟着她們去了。
小高在那天裏一會兒說她發燒了,一會兒說她有事要做,而我連借口都不能找,得做出副很樂意去的樣子。最終大家哄着小高,一起去了學生中心。
我是最後一個進去的,我讓她們先回去,說我可能會聊很久。
其實我并不打算聊很久,我讓她們先回去,是怕她們看到我出來後失魂落魄的模樣。
接待我的是一個四十歲的女醫生,說話的聲音柔柔的,很快讓我放松下來。
我坐下後,她直截了當地對我說:“你有話想和我講。”
“我沒有。”
“眼睛是騙不了人的。”她微笑着,“你的眼裏現在很濕潤,像是要哭出來。你有藏在心裏的事情,難以啓齒,不是嗎?”
我的确想說點事情。我看了看自己随身帶着的包,如果我不打算說那件事,我不會把某個東西放進包裏。
我從包裏取出一個小小的,白色的手機。那個手機很老,只能用來打電話和發短信。
“這是我在高中二年級時撿到的。”
“你試着拿它打一個電話吧。”我向她建議道。
對方試着撥了幾個電話,但沒有一個打通的。我告訴她,這個手機安裝了電話卡,看上去一切正常。但自從我拿到它以後,只能聯系上一個陌生的號碼,而且是她先給我打的電話。
“你知道他是誰嗎?”
“我只知道她是一個女孩子。”
在高二時,我撿到了這個手機。
我深知寡言少語的人在社會上可能會受排擠,但對于學生來說,寡言少語是種美德。我心安理得地獨來獨往。母親不允許我擁有手機,不允許我交往朋友,我都欣然接受。
但拿到那個手機以後,我開始産生和別人打一次電話,聊一會兒的念頭。
我沖動地去買了一張電話卡,之後才發現我無法和班裏的人打什麽電話,畢竟我不甚和人來往。我把這個念頭暫時擱置下來。
某天,雨後,我在家附近的公園裏看到一只白色的小貓。
我見過那只貓,在一張尋貓啓事上。這只貓戴着一個藍色的鈴铛,很容易認出。
我記得那尋貓啓事就在附近。我走過去,小心地哄着那只小貓,把它給抱起來,走到尋貓啓事跟前。
“等一下哦,我給你的主人打電話。”
我慶幸自己帶着那只白色的手機。我趕緊把它拿出來,根據傳單上的聯系方式撥打電話。
但是,電話打不通,無人接聽。
我知道自己還有話費,就再次确認着那個電話號碼是否正确。
“1,5,0,4......”
我懷中的貓喵嗚地叫着,試圖從我懷裏跳下去。
我把它抱緊了一些,然後繼續确認電話。
接着,我的電話響了。
我以為是貓的主人給打過來的,連忙接聽。我語速極快地道:“您好,您的貓就在翰雲路附近的公園裏,盡快過來吧。”
我聽到那邊傳來輕輕的笑聲,是個女孩子的聲音。
“我可不是那只貓的主人。”
诶?我把手機拿開,發現手機上沒有顯示出來電者的電話號碼,頓時有些錯愕和尴尬。
“對不起,我打錯了!”我趕忙要挂掉電話。
“不,等一下!”她叫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