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好戲開始 (1)
一個時辰過去了,莫安觀察着自家主子的神色,似乎還沒有消氣。
若是此刻有外人進來,是絕看不出六皇子心情不好的。畢竟他常年都保持着一張處變不驚的臉,似乎很少有情緒上的波動。
可莫安跟在六皇子身邊逾十年,對他的情緒還是能夠快速的捕捉到。
原本這個時辰,北傾川應當起身回府了。畢竟每次來這兒不過是為了營造他經常來這兒喝酒的假象,待上一個時辰足矣。
可眼下,北傾川卻絲毫沒有要挪動的意思,只一個勁兒地喝着……悶茶?
北傾川打小就是個倔性子,雖然長大後用形形色色的外在包裹住了,可執拗該出現的時候,還是會出現。
但這種情況一般出現在他有什麽想不通卻又非常想要想通的事情上。
莫安還記得,北傾川兒時想要去祭奠親生母親,卻被養母淑妃攔下。可他的身世還是淑妃親口告訴他的,并非不讓他惦念生母。于是乎,小小年紀的北傾川一個人待在書房裏,一坐就是一整天,總算是将這事兒給想明白了。
并非是淑妃不願他祭奠生母,而是當年害生母難産之人還在這宮中,且位高權重。若他表現出惦念生母被那人知曉,為防他有朝一日報複,指不定就要害了他。
想通這一點後,北傾川再也沒有提出過這種要求,可這件事卻一直深深紮在他心裏,從未忘記過。
莫安沉思,眼下殿下這又是什麽問題想不通呢?想來想去,也只有沈小姐要與喬三公子定親之事。
可……最開始的時候,殿下你不是還嫌人家煩嗎?如今人家要成親了,你又不樂意了。
殿下的心思啊,忒難琢磨!
“阿晚,你試試這糖葫蘆,裏頭包着的山楂酸得正夠味兒。”就在莫安發愁之時,他敏銳得聽到了窗外街道上的一句女聲。
他立馬探頭看去,見到沈歆瑤的瞬間,連忙高興道:“殿下,是沈小姐!”
莫安将“沈小姐”三個字聲音放大,街上沈歆瑤聽到有人叫自己名字,下意識便擡頭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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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莫安時,她微張了嘴,很是驚訝:“莫侍衛,你怎麽在這兒?”
才剛說了這麽一句,她便看到有一個男人突然起身,然後頭也不回似往雅間外走。不是六皇子是誰?
沈歆瑤心中暗嘆,她不過是在家中閑得無聊,便想出來走走,沒想到這樣也能遇上六皇子。難道是因為她有任務在身,老天格外眷顧?
這麽想着,她便不急着往別處去溜達了,而是站在酒館門口,等着北傾川下來。
不一會兒,北傾川果然下來了。
迎面朝她走來時,沈歆瑤揚起了她覺得最燦爛最甜的笑容,熱情地打招呼:“好巧啊,六殿下。”
可是下一刻,北傾川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她,直接上了門口停着的馬車。
沈歆瑤:???
這是幾個意思?
雖說之前在六皇子府裏,六皇子也并沒有表現得對她多麽友好,可好歹客氣有加,且見她受涼還會送玄狐大氅于她,怎麽着也是彼此尊重着。
這會兒不但裝沒看見,還在她主動打招呼的時候,直接上車不搭理了?
她做啥得罪他了嗎?沒有啊!她什麽也沒做啊!
沈歆瑤當下堵着一口氣,想也沒想一把攔住了莫安,将他拉到一旁,小聲問道:
“莫侍衛,六殿下今日是怎麽了?為何不理人?”
沈小姐,這不是得問你嗎?
莫安輕咳了一下,道:“殿下今日心情不佳,還請沈小姐見諒。”
“心情不好?誰得罪他了?”沈歆瑤頗有些好奇,而後又忍不住想,得罪六皇子的那個人,現在可否健在?
莫安看了眼馬車,見北傾川并有反應,于是快速道:“殿下先前在此遇到了喬三公子。”見沈歆瑤臉色微變,他又道:“在此先提前恭喜沈小姐與喬三公子的婚事……”
“莫安。”馬車裏北傾川突然出聲,“還不趕緊滾上來?”
莫安連忙對沈歆瑤行了個拜別禮,而後跨上馬車,不一會兒車夫便架着車從沈歆瑤面前經過。
沈歆瑤站在原地,看着馬車漸行漸遠,又想起方才莫安最後說的那句話和上馬車前給她傳遞的那個眼神,她悟了。
“糟糕。”沈歆瑤眼底有懊惱之色,“他肯定是誤會了。”
阿晚則是一頭霧水:“誤會?什麽誤會?”
沈歆瑤想了想,一跺腳,開始往回走:“不溜達了,先回府。”
回府路上,阿晚才從與沈歆瑤的對話中弄明白沈歆瑤在發愁什麽。
阿晚有些猶豫地開口:“小姐,奴婢覺得你倒也不用太焦心了。”
“為何?”沈歆瑤看向阿晚,想聽聽看她有什麽好主意。
阿晚斟酌了一下:“奴婢覺着吧,先是喬三公子,現在是六皇子,照着小姐喜新厭舊的速度,指不定馬上又會換成誰家公子呢。”
說完,阿晚不由縮了縮脖子。但是她發誓,她說的可都是大實話,是為着寬小姐的心!
“阿晚,你可真是個邏輯鬼才。”沈歆瑤有些哭笑不得,伸手在阿晚腦門上輕輕拍了一下,“放心吧,現在可勁兒都是六皇子了,不改了。”
“真的?”阿晚面露狐疑。得到沈歆瑤認真的肯定答案後,阿晚陷入了沉思。
沈歆瑤只當阿晚被她的直白沖擊到,也沒想太多,一心只想着趕緊回府。如今讓六皇子誤會,必須盡快解釋這個誤會才是。
若她毫無名義上門,六皇子八成都不會讓她進寧遠府的大門。眼下只有一個法子了——
“娘,咱們現在就給六皇子準備好謝禮,明日便送過去吧!”一進沈府,沈歆瑤就沖去了江氏的屋子裏。
江氏手裏正拿着一個禮品單核對着,見到女兒,微訝道:“你倒是掐得準,今日剛好備了謝禮,送禮的帖子剛遣了人給六皇子送去了,明日就将東西擡到六皇子府上去。”
“送禮只讓下人去可不行,不夠誠心。”沈歆瑤看了眼江氏手中的禮單,“娘,明日我想親自去。”
“你去六皇子府?”江氏皺了眉,不大認同,“雖說咱們淵國不拘着姑娘家出門,但你終究未出閣,六皇子又未娶妻,你就這麽上門,不大好。”
“我不過是親自去道謝,又有何不可?”沈歆瑤面色認真,“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那日若不是六皇子,女兒早就被賊人殺了。”
提及這個,江氏心就像被揪了一下。
沈歆瑤又求道:“娘,女兒想親自謝他。”
江氏看向沈歆瑤,眼底有看不明的情緒淌過。
另一頭,寧遠府內。
北傾川看了眼管家遞上前的送禮拜帖,口氣生硬:“不要,不見。”
管家愣了下,以為是自己沒說清,又道:“殿下,是沈府的拜帖,感謝你對沈小姐的照顧。老奴瞧着,指不定沈小姐得親自過來呢。”
北傾川眼裏似有黑霧,眸子裏也有些些許惱色:“我說了,不要,不見。”
管家還要說什麽,北傾川卻是一個眼刀看過來,管家立刻噤了聲,悻悻然退出了書房。
書房外,管家拉着莫安說着話。
“莫侍衛,殿下這是怎麽了?怎麽連沈小姐都不想見了?前幾日不還好好的?”
先前還眼巴巴地又是玉虎皮又是玄狐大氅呢!管家腦子裏有無數的問號。
莫安搖了搖頭,道:“今日路遇喬家那位三庶子,聽聞沈家小姐要與他定親了。以後這話,你可莫要再說了。”
書房裏,耳力驚人聽到兩人對話的北傾川,練字的手一頓,一滴墨滴在了紙上。
他将紙攢成一團扔到了一旁。廢了便沒了價值,他不會再要。
“不可能!”管家一聽莫安這話,立刻反駁了,“你們聽誰說的?聽那喬三公子說的?”
莫安一愣:“怎的不可能?”
管家一顆講八卦之心熊熊燃起,立刻将那日喬三公子來府上見沈歆瑤的所見所聞說了出來。
“當時我就在場,親眼瞧着沈小姐毫不留情地拒絕了喬三公子,說的話還挺傷人呢。”管家信誓旦旦,“而且啊,還不光只是拒絕了他……”
管家頗有些說書的天賦,聊着八卦還不忘給人留扣。
莫安無奈:“管家,說話可別只說一半。”
管家清了清嗓子,往書房裏頭瞟了一眼,見自家主子爺還在那兒心無旁骛的練字,于是道:
“沈小姐說了,她一點兒也不喜歡喬三公子,外頭傳的都是訛傳!”
“我瞧着沈小姐那話裏的意思,那些話都是喬三公子叫人放出去的。”
最後,管家大聲道:“沈小姐還說了,她想嫁的人,是咱們殿下!”
這回莫安真實的驚了,當初他腦子裏也曾想過沈歆瑤是不是打上了自家主子的主意,可沒想到這竟然是真的!
書房裏,将這些話聽得明明白白的北傾川手上動作一頓,一大滴墨滴在了寫了一半的紙上。
北傾川盯着那滴墨看了眼,竟提筆繼續寫了下去。
等莫安再進到書房時,就見到北傾川已經寫滿了一頁的字。他眼尖的發現那白紙上多了一個突兀的墨點。
他心中疑惑萬分,這等破壞整體美感的墨點躍然紙上,他家主子怎麽還沒把這張給扔了?瞧瞧一旁,明明也有團成一團扔掉的紙。
莫安不敢說,也不敢問。此刻他腦子裏還不斷回旋着剛才管家的那番話,他相信主子也肯定聽到了。
他走到書桌旁,輕聲道:“殿下,方才管家說的話,你都聽到了吧?”
北傾川神色無異,只“嗯”了一聲。
就一聲嗯?嗯就沒了?不打算讓屬下做點啥?
莫安不由奇怪地看了北傾川幾眼,而後提醒道:“若是如此,那沈夫人應了瑞德侯府的婚事,沈小姐還不得鬧上一鬧?屬下瞧着,沈小姐不像是會乖乖嫁過去的人。”
北傾川放下手中的筆,擡眼看向莫安,用眼神示意他把想說的話說完。
“若是沈小姐鬧起來,恐京中會流出謠言了。”莫安提醒着北傾川,“先前沈小姐與喬三公子的傳聞……”
莫安瞧着北傾川的眼神,後半句話硬生生給吞了回去。他又悟了,自家主子這是不能聽到“喬三公子”四個字!
“殿下,若有謠言,可需要屬下處理?”莫安仔細瞧着北傾川的神色,這是不在意的意思?于是又道,“那等有了謠言,屬下再來禀報。”
這回北傾川總算給了點反應:“嗯。”
“那屬下,就先行告退了。”莫安說完,便要退出書房。一只腳剛邁出門檻兒,就被北傾川叫住。
“殿下還有何事吩咐?”
北傾川沒有擡頭,也沒有看莫安,只道:“沈府的拜帖,讓管家留下。”
莫安愣了下,領命匆匆往院子外走去。剛才管家說要去遣人退了拜帖,得趕緊攔住才是!
殿下的心思真是越發複雜了……
而沈府上,沈歆瑤最終還是沒如願以償的親自去送謝禮。
原因無他,宮裏頭遞了消息,皇後娘娘來了雅興,聽聞京中梅園的梅花每年開得極好,便想着前去瞧一瞧,日子就定在了下個月中旬。
自個兒瞧還不算,還邀請京都正三品以上官宦家的小姐世家子們一同觀賞,說得是好景只一人賞,有些可惜了。
沈戶乃一品大将軍,其府上的姑娘自然也是被邀請在列的。而且中宮知曉府上還養着一位表小姐,便十分給面子的連蘇槿兒也一塊邀了。
這算起來,也同辦宮宴無差了。
皇後已經素來日子都是喜化繁為簡的,還是頭一回舉辦這種宮外的宴會,宮中位份高的幾位宮妃,也是在邀請之列。這麽一來,被委以重任安排這次賞梅宴的人,可以說得上緊張萬分。
首當其沖的,便是這安危問題。即使安排得再到位,也無人敢打包票準不會出事兒。
沈歆瑤被江氏耳提面命,賞梅那日定不能亂走,也不要冒冒失往貴人跟前湊,以免得罪了後宮妃嫔,後患不斷。
“小姐,你在想什麽?”阿晚一進門,就見沈歆瑤一只手撐着下巴,呆愣愣的,思緒不知道飄到哪裏去了。
沈歆瑤被這麽一喚,回過神來,下意識就回了:“六皇子。”
阿晚腳下一個踉跄,而後又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撕心裂肺般咳嗽起來。沈歆瑤連忙起身給她倒了杯水,又順勢拍了拍她的背。
“小姐,你可別忘了太太的話。”阿晚停下咳嗽後,便出聲提醒沈歆瑤,“太太可說了,讓你不許往皇室跟前湊的。六皇子自然也算在內。”
她十分憂心,若是賞梅那日六皇子也來,她家小姐說不定能跟在人家屁股後面溜達。
提到這點沈歆瑤頗有些惆悵。原本都說服江氏讓她去送謝禮,可以跟六皇子見上一面,結果這個事兒一出,她便被江氏壓在家裏,不許随意外出,還隔三差五就讓她學習規矩。
沈歆瑤知道江氏擔心什麽。原本她的計劃也是在梅園,那兒每年開花之時都有不少達官貴人家的家眷前去觀賞,非常符合她對場景的要求。
如今雖與計劃有出入,可在場的人身份更為貴重了,對她來說更有利。
見阿晚憂心看着自己,她不準備現在就同她說明白,只道:“別擔心,如今我家門都出不去,哪還能往他跟前湊?”
“那賞梅那日……”
沈歆瑤露出笑容:“放心,賞梅那日我可得跟各家小姐們好好待在一起呢。”
阿晚只覺得自家小姐這話語氣哪裏有些怪異,可這話卻也說的沒毛病。反正,只要小姐知道輕重她就安心了。
這消息遞給了沈府,各皇子府自然也是收到了。
北傾川對這等逛園子賞花之事毫無興致,只覺得是女人們喜愛之事。再者,中宮傳來的消息,也是請皇子們自便,那他便犯不着前去。
可沒想到,緊跟着淑妃宮裏也遣人遞了消息過來。
管家立在書房中央,道:“淑妃娘娘的意思,是請殿下務必要參加。”
北傾川皺了眉頭:“母妃這是……”
“殿下,淑妃娘娘因着身子不适,無法參加這次賞梅宴,可其他娘娘都是要去的。”管家不清楚淑妃中毒的事,但他也知道後宮妃嫔之間的争鬥向來厲害,于是說着自己的猜想,“老奴覺着,這定是娘娘讓殿下替她去盯着些呢。”
說完這些,管家又連忙道:“三品以上官宦家中的小姐少爺們都被邀約,他們是定不會拒了中宮的。如此一來,沈小姐當日也定會前往啊!喬三公子,也定會去的!”
管家說完還朝着北傾川使了使眼色,意思再明顯不過。
沈小姐要去,殿下你還不去嗎?玄狐大氅都給了人家了,還不加把勁把人給娶回來?
那喬三公子可是虎視眈眈呢!
“知道了,你下去吧。”北傾川似有些不耐,揮了揮手讓管家退下。
等管家離開後,莫安上前道:“下毒之事雖被娘娘看穿後将計就計,可如今拎出來的不過是個沒什麽用的小宮女,背後之人不但還未查出,且一點損害都沒有。”
想了想,他繼續道:“但可見宮裏那些娘娘們已經有人等不及了。聖上身子近幾年日漸虛弱,膝下養着皇子的妃嫔心思恐怕都活絡了起來。”
“皇後娘娘嫡子雖夭折,可大皇子卻是早早就被她養着,如今怕是忍不住要出手了。”
“淑妃娘娘的意思是,這次賞梅宴只是個幌子,皇後娘娘為的是從這些人家裏,替大皇子挑個續弦和側室,來借助她們的娘家之力。”
大皇子先前是成過婚的,妻子乃閣老郎臺之女。可好景不長,婚後不過三年,妻子就因病去世,只留下一個幼子。
之後,大皇子因悼念亡妻,便揚言三年之內不再娶妻,當時讓朗家人好一陣感動,也頗獲得了些名聲。朗臺至今都還是大皇子一黨。
如今三年之期已過,皇後自然坐不住了。
只有一個朗臺的支持,又怎麽足夠呢?
莫安上前一步:“殿下,淑妃娘娘交代,決不能坐等大皇子一派勢力做大。”
而後又道:“沈戶乃淵國目前唯一的大将軍,手握軍權不可小觑,皇後娘娘只怕會打主意。即使殿下對沈小姐無意,也斷不能讓皇後娘娘替大皇子籠絡了去。”
北傾川一只手捏緊了拇指上的扳指,沉吟片刻:“叫人傳話給母妃,賞梅之邀,我應了。”
“是。”
莫安一走,北傾川嘴角露出些許譏诮,輕吐了兩個字:“皇後。”
拘在家中不讓外出的日子,讓沈歆瑤頗有些難熬。不過好在,忍忍也就到了賞梅的日子。
一大早她和蘇槿兒便被江氏叫了過去,被江氏親自盯着梳妝打扮了一番。為了不落了臉面,江氏還從自己的嫁妝裏,拿了兩副貴重的首飾讓她們戴上。
饒是蘇槿兒這些年在沈府養着,好東西也見過不少,還是被江氏的首飾給亮了眼。她不由暗想,這江氏手中壓箱底的嫁妝,得有多少好東西啊!
這麽想着,她不由看向了沈歆瑤。同樣都是女子,旁邊這位表妹卻比她幸運百倍。看着沈歆瑤還噘着嘴嫌首飾,被江氏哄着戴上,蘇槿兒心裏那顆因嫉妒不甘滋生的樹苗又長高了許多。
蘇槿兒又忍不住想,沈歆瑤婚事若定了瑞德侯府,那嫁妝斷不會少。那輪到自個兒,江氏應該多少也會添上一些。也不知能分到她多少好東西。
蘇槿兒知曉自己這是貪心,可見過好東西,過過好日子,誰不想更好呢?
“不錯,這副打扮,頗有大家閨秀的樣子。”江氏笑着理了理兩個姑娘的衣領,“走吧,先去用早膳,用過後,就得緊着出發了。”
男人們不在家,三人一同用膳,倒也十分融洽。
這時江氏身邊的一等侍婢阿珠從外頭急匆匆走進來,将一封信封遞到了江氏手裏。
“太太,靜元大師托人送來的。”阿珠開口道。
“靜元大師”四個字一出,蘇槿兒和沈歆瑤便都擡頭看向江氏。這靜元大師正是沈府刻意找的合八字的高僧。
靜元大師雲游四方,如今正在蜀南歇腳。饒是如此,江氏還是堅持讓人親自送了八字過去,可見其重視程度。
只不過這麽一來一回,花了一個月的時間。
瑞德侯府聽聞沈府如此重視,便也擺出了态度,找了另一位高僧,如今還沒拿到結果。
江氏打開信封,裏面是一張紅色的信紙。她掃了眼信上內容,臉色變了變。但很快就恢複如常。
可蘇槿兒一直觀察着江氏的神色,這個微妙的變化被她捕捉到。當下她便有些坐立不安起來。
“娘,信上說了什麽?”沈歆瑤一派天真,就這麽直接問了出來。
江氏擠出一個笑,道:“娘剛才沒仔細看,等會再看,先用膳吧。”
蘇槿兒聽得她這麽說,心底的不安更甚。她看了眼沈歆瑤,只見她絲毫未受影響,似乎一點兒也不關心這八字的結果,竟埋頭又吃起來。
這個蠢貨!蘇槿兒不禁在心裏罵了一句。
她也想問,可江氏卻将信重新塞回了信封裏,讓阿珠拿了下去。蘇槿兒思慮片刻,便決定暫且先不開口。
用過早膳後,便到了出發的時辰。宮中邀約,只有她們等中宮皇後的份兒,各府的人都會提前去梅園門口候着。
出門時,沈歆瑤回頭和江氏對視了一眼,江氏沖她點了點頭。
沈歆瑤這次照樣是和蘇槿兒分馬車而坐。
馬車裏,沈歆瑤含了塊糖在嘴裏,不知是不是穿到這具身體上的緣故,她變得嗜甜了不少,完全小孩子口味。
“周生那邊安排妥當沒有?”沈歆瑤嘴裏含着糖,說話都有些含糊不清。
阿晚連忙點頭:“按着小姐的吩咐,昨兒個周生就已經去安排了,他再三保證,一定妥當。”
沈歆瑤滿意地點了點頭:“安排好了就行。這幾次看他辦事倒也利索熨帖,日後有什麽事你也可交給他去辦。讓他好好幹,不會虧待他的。”
“小姐放心,周生是家生子,他心裏有數。”阿晚見沈歆瑤坐得似乎不舒服,于是連忙往她腰後又塞了個軟墊,“不過小姐,我瞧着表小姐早膳過後,似乎有心事。”
“她的心事太多了。”沈歆瑤似是不甚在意,靠着軟墊,閉目養神起來。
另一輛馬車上,蘇槿兒卻是心煩意亂。如今已是寒冬,她坐在車裏,卻因心急反而覺得渾身燥熱。
阿萃早膳時依着規矩在門外候着,并不知曉裏頭發生了何事。見自家小姐這副模樣,頓時心裏頭有些不好的預兆。
“小姐,你怎麽了?”
蘇槿兒絞着帕子,看向阿萃:“你确定喬三公子今日一定會來,對吧?”
阿萃點頭:“小姐放心,阿萃親自見了喬三公子确認了的。”
“那就好,那就好。”蘇槿兒撫了撫心口,片刻之後又道,“今日賞梅時,你找個機會同喬三公子見上一面。”
剛說完,她自己又否了:“不,我得親自去見他。”
阿萃一驚:“小姐,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之前小姐不論什麽時候都盡量避免自己去見喬三公子,只讓她替她去,今日突然一反常态,恐怕是遇上了大事。
蘇槿兒一想起江氏那變化的神色,就覺得不安極了。
“表妹同喬三公子的八字應是出了岔子,靜元大師給過來的結果恐怕不太好。”蘇槿兒越想越覺得她沒有猜錯,“如今只能靠瑞德侯府那邊給出極佳的結果才有可能打消舅母的顧慮。”
“這件事事關成敗,若你去見他,他恐怕還不會覺得多嚴重,必須我親自去見。”蘇槿兒說着下定了決心,“今日人多,梅園也大,你找機會同他接上頭,然後約一個地點碰頭。”
阿萃見蘇槿兒神色嚴肅,知曉事情十分要緊,重重點下了頭。
沈歆瑤和蘇槿兒抵達梅園時,與她們差不多時辰到的還有好幾戶官家小姐。梅園外,被持着兵器的士兵們圍了一圈。
“原來古代的安保是這樣的。”沈歆瑤看了後下意識說了出來,一旁阿晚滿臉問號看着她,“我沒說什麽,你別問。”
阿晚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姐你看,是三少爺。”
沈歆瑤順着看過去,便瞧見她三哥沈清輝穿着非戰時的軍服,手持長劍身後跟着四名士兵正在巡邏。
蘇槿兒此刻心情已經平複下來,她正準備去挽沈歆瑤的手,在其他人面前做出一副姐妹好的姿态來,結果手剛伸出去,就見沈歆瑤像只小鹿一般蹿了出去。
“三哥!”沈歆瑤一口氣跑到沈清輝跟前,仰着腦袋沖他笑。
蘇槿兒伸出手停在半空,略有些尴尬地收了回來。
沈清輝伸手摸了摸小妹的頭,笑着道:“知道你今兒個也要來,刻意跟人換了班,親自來守着。怎麽樣,三哥是不是比大哥二哥還好?”
沈歆瑤嘴角抽了抽,自家三哥又在逗妹了,今日這種場合他會來唯一的原因是上級信任他的能力。
沈家三兄弟啥都好,就是妹控太嚴重。不過也不知是不是繼承了原身的兒時記憶的緣故,她對沈家人有一種天然的親近感。
“有三哥在,我就安心逛園子啦。”對待自家哥哥,只管賣萌就行了。
沈清輝果然很吃這套,也不再繼續問,只囑咐了幾句,便繼續巡邏了。今日護衛的重中之重可是一國之母,沈清輝可不敢掉以輕心。
等了沒一會兒,梅園門口便聚集了各府之人,大家自發根據性別站在大門兩旁。世家子弟中,喬栩風今日穿搭十分用心,加上他模樣出衆,讓他越發顯眼。
只是此刻他一雙眼卻不斷往沈歆瑤身上看,惹得不少姑娘都偷偷打量沈歆瑤,更有甚者,湊在一起小聲議論。
沈歆瑤就像是感受不到這股目光,只挺直腰杆站着,跟阿晚說着話:“大家逛梅園都愛去東蘭亭,但三哥跟我說其實最好看的景在西蘭亭,等會兒見過了皇後娘娘,咱們便往那兒去。”
“真的?”旁邊站着的一位圓臉的姑娘聽到沈歆瑤的話,忍不住開了口,随後又有些不好意思,“我之前生活在菇州,這個月才回京的,對這兒不太了解。”
一旁伺候的侍婢見沈歆瑤面露疑惑,連忙福了個身,道:“我家小姐是大理寺卿于大人的嫡女。”
“原來是于姑娘。”沈歆瑤沖她甜甜一笑,“我是沈歆瑤,我爹是大将軍沈戶。”
面前這位于姑娘聽到沈歆瑤的介紹後,眼中露出了些許詫異,似乎是沒想到。她似是個內斂害羞的性子,只柔柔道:“我是于絲凝。”
“你名字真好聽。”沈歆瑤十分自然熟地說着話,“你對着梅園不熟悉,不若等會便跟着我,我帶你逛。”
說完,又扯了下蘇槿兒,介紹給于絲凝:“這位是我表姐蘇槿兒,等會兒咱們仨便一起走吧。”
于絲凝有些受寵若驚,臉頰微紅點了點頭。
不一會兒皇後的鳳駕便到了,與之一起來的還有大皇子,四皇子以及年紀不過十一歲的九皇子十皇子。
門口各府之人跪了一地,直到皇後溫和的讓他們免禮才起來。
沈歆瑤伸長脖子看了一圈,并未見到六皇子。莫非他今日不來?
想着六皇子今日不來,沈歆瑤反倒松了口氣。
今日請讓她專心搞事情。
但凡是皇家娘娘舉辦的宴會,流程開頭便都是要将人都見一遍。沈歆瑤心裏頭記着江氏教過的規矩,老老實實地面見了皇後。
只不過她沒想到,皇後竟還叫住她多聊了幾句。沈歆瑤心裏頭聽得直打鼓,生怕自己答錯了話。
所幸,皇後娘娘只簡單問了幾句,便放她離開。
等着于絲凝也見完皇後娘娘,她便一手拉着蘇槿兒一手拉着于絲凝,往西蘭亭走去。一路走走看看,沈歆瑤還跟于絲凝說着自己最近看的話本子,兩人關系迅速拉近。
蘇槿兒有些心不在焉,沈歆瑤假裝沒看見她身邊阿萃中途離開了一會兒又複返,只絞盡腦汁說笑。
“表妹。”蘇槿兒突然停下腳步,滿臉抱歉看着沈歆瑤。
沈歆瑤不解:“表姐,怎麽了?”
蘇槿兒按了按額頭:“我覺着有些不舒服,想找個地方休息一下,你和于姑娘繼續去逛吧。”
“你沒事吧?不然咱們跟皇後娘娘告罪一聲,先回去看大夫?”沈歆瑤眼中露出擔憂之色。
蘇槿兒立刻拒絕:“不用的,我休息一下就好了,別掃了興致。”
沈歆瑤猶豫了一下:“那好吧,若是不舒服就讓阿萃來找我。”
于是乎,沈歆瑤一步三回頭地和于絲凝離開了。
“你和你表姐感情真好。”于絲凝語氣裏透着羨慕。
“那當然,她是我表姐嘛。”沈歆瑤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說着還親昵地挽住了于絲凝的手。
于絲凝側頭看了眼她:“你跟傳聞中不太一樣。”
沈歆瑤愣了下:“傳聞?你聽過我?說我什麽了?”
“說你……仗着家世好十分驕縱。”于絲凝猶豫着開了口,“還說你愛慕喬三公子,不惜跟明瑞縣主為敵,傳得沸沸揚揚的。”
沈歆瑤沉默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她有些委屈說道:“不是我,我才沒有喜歡他呢。喜歡他的是……算了,反正我不喜歡他。”
“你不喜歡,那為何都傳遍了?”于絲凝很是意外。
沈歆瑤回答得淡淡的:“許是誤會吧。”
這時阿晚突然開口:“小姐,奴婢聽三少爺說,西蘭亭北邊有片小林子,風景也甚好,要不要去瞧瞧?”
沈歆瑤頓時來了興致:“好呀,去瞧瞧。”
說完便拉着于絲凝往北邊走,等快到時,卻瞧見前方有一男一女兩道身影。沈歆瑤和于絲凝腳步一頓,于絲凝臉上更是露出驚訝之色。
沈歆瑤沒有做了個“噓”的手指,連忙帶着人轉身就走,一路走出了西蘭亭的區域,往東蘭亭方向走去。
“剛才那兩人……是你表姐和……”于絲凝壓低着聲音,“喬三公子。”
沈歆瑤點了點頭:“這事兒你可千萬別說出去,表姐臉皮薄,女兒家名聲也很重要。”
于絲凝有些不敢置信:“所以喜歡喬三公子的那個人,其實是你表姐?”
于姑娘,你腦補得很到位,先讓我在心裏謝過。
沈歆瑤看着她,猶豫着點下了頭。
“那你為何不跟別人解釋?”
沈歆瑤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沒用的,她們對我有成見,解釋了也不會信。”
“這……這真是……”于絲凝不善言辭,憋了半天也沒找到合适的詞,最後只道,“你表姐竟也不幫你澄清,眼瞧着你受委屈。”
“沒事的,我不在意。”沈歆瑤沖于絲凝笑了笑,“我有爹娘哥哥們護着,表姐幼時失怙,替她受些委屈也沒什麽的。”
于絲凝立刻心疼的看着她:“瑤瑤,你人真好。”
見于絲凝真心為自己感到委屈,沈歆瑤見識到了學蘇槿兒說話做事帶來的效果。
走綠茶的路,讓綠茶無路可走。
就是眼前這位姑娘看着天真單純,自己利用了她,心裏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