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游戲
“你有十五分鐘。”
藍田奇道:“什麽十五分鐘?”
眼前西裝革履的人冷漠道:“十五分鐘後,那棟樓就會倒塌,在這之前你要把他救出來。”
藍田看向烏雲下的七層小樓。這樓很熟悉……他突然想起了,這是大學啊。他來大學做什麽?要救誰?
藍田腦子一片混亂,那個人卻不再說話了。藍田不自覺地往前走,踏入了昏暗的教學樓裏。
這樓快成廢墟了,到處都是剝落的牆皮和磚塊,肮髒的牆上寫滿了公式、人名和書目,白熾光閃爍不停,像個緊張的人在不停地眨眼。
藍田雖然不明所以,倒是一點都不緊張,他看着天花板的水跡,只是心想,快下雨了,要下雨的話,這棟樓會變澡堂吧。
到底要救誰呢?他腦子裏隐隐有個輪廓,卻怎麽都模糊不清。
電梯已經停電了,只好走樓梯。他看見樓梯旁有個斧頭,随手拿了起來。在二樓的第一間房,他發現了一捆繩子和對講機,心想說不定有用呢,就背在了身上。此時,藍田突然想起,這個場景好像電游啊,設置一個任務,然後發現道具……那樣的話前面應該有敵人吧。
他到六樓時,腳步放輕,能聽見頂上有人聲。于是他放棄樓梯,從窗口爬上了7層。在7層的窗口,他窺見三四個人在巡邏,身上都有武器。
他趁着這幾人轉向另一條樓道時,輕輕跳上樓板,竄進了對面的房間,關上房門。房間漆黑一片,但有一種輕輕的“哧哧”聲。藍田舉起斧頭,向聲音來源慢慢靠近。
“哥哥,是你嗎?”老貓的聲音。藍田大驚,趕緊拿出打火機,啪地打着了。火光中,只見老貓被綁在一個床架上,正用刀片在隔着繩子,哧哧聲就是刀刃摩擦繩子發出的。
老貓高興道:“快,快幫我解開。”藍田趕緊接過刀,割掉了老貓的束縛。老貓得到自由,跳了兩下,一身輕松的樣子。
他們小心地把門打開一條縫,向外窺看。兩個巡邏的人回來了,在不遠處對着窗口吸煙。老貓在陰沉的光線中撿來了兩樣東西,道:“哥哥,戴上吧。”
是兩個米老鼠的面具。藍田奇道:“戴上幹嘛,為什麽不讓人看見我們的臉?”他還是很迷茫,但心裏出現了不詳的預感。
老貓笑道:“好玩啊。”
門縫開大了點,一條閃電照亮了走廊。轟隆巨響,打雷了。
在雷電的光中,藍田看見了老貓卷曲的頭發、身上沾滿了血污的T恤和手裏的刀刃。
藍田如遭雷擊。不對,貓兒怕刀片的,不可能沒事人似的握着這小刀,這人不是老貓!
他又想起一事——我呢,我又怎麽會有打火機,我不敢點火的啊。我……我也不是藍田?!
那我們是誰?要救誰?
他不自禁地問了出來:“我們要救誰?”
面具後面傳來老貓冰冷的笑聲:“救誰?我們不救人,我們……是來殺人的。”
藍田內心驚懼,但不知怎麽的,他毫不猶疑地追随着老貓,走出房間,蹑手蹑腳地靠近那兩人。藍田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就像在某個他夠不着的地方,有人在外面牽着線,操控着自己的一舉一動。
烏雲像個罩布一樣,把整個世界都遮住了,走廊上跟黑夜般陰暗。
又一列閃電劃破天際,映照在兩個戴着米老鼠的殺人狂上。藍天高高舉起了斧頭——心裏還在想,我是誰呢,我為什麽非要殺人不可?——他的手卻毫不猶疑,大力地砍了下去!
下雨了吧。綿綿不斷的雨滴聲、潮濕的氣味、被泡沫包圍似的輕柔的感覺……藍田懶懶地睜開了眼睛,看着白色天花板上映着玻璃窗外的水斑,久久回不過神來。
果然是下雨了。他擡起身,身上的書啪嗒掉了下來,砸到了老貓垂在地上的腳。
老貓縮了縮腳,也醒了過來。藍田趕緊道:“對不起,疼不疼?”
老貓眼神迷蒙,搖了搖頭。他坐起身,過了好半響腦子才慢慢清醒過來。
兩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笑了笑,都有點尴尬。
自從在長崎回來後,兩人很少這麽長時間單獨相處了。藍田大都在警署裏忙碌,早出晚歸,周末還要在大學擔任客席講師;老貓回苗家也越來越頻繁,有時候還會留在那裏過夜。
藍田本來想着,老貓就算拒絕了他,兩人也能像以前那樣親近,但事實上誰也做不到那麽灑脫。兩人單獨相處的時候,總是有一層無形的電網隔在中間,稍微越界,就會像觸電一樣縮回來,結果不自覺地離對方遠一點。一個月過去了,兩人還是沒有重新找回相處的分寸。
藍田想,是因為這樣,老貓才萌生要回苗家的念頭嗎?他試探道:“最近你常常回家呢,姑姑沒趕你走?”
老貓:“她顧不上我,哥哥病了。”
藍田很意外——哥哥指的應該是苗以其吧。他是老貓的表哥,雖然不是嫡子,但握有實權,是苗家最有希望的繼承者,看樣子蠻年輕健壯的,怎麽就病起來了?
藍田:“你姑姑這麽焦慮,肯定不是小病吧。”
老貓的聲音聽不出情緒:“聽說是肺結核,我還以為是電視劇裏才有的病呢,但我看他挺嚴重的,在床躺了一個月,現在比我還瘦。”
藍田知道老貓無心家業,道:“這時候你應該避避嫌,整天在你爸面前晃,有人會以為你想乘虛而入。”
老貓懶懶地靠在沙發背,仰頭看向天花板:“我知道現在很敏感,所以才回去啊。我擔心阿游。”
藍田差點忘了,這個智障女孩也是苗家的子嗣,也有繼承家業的權利。雖然苗稀南不可能把龐大家産傳給阿游,但一旦出現繼承者的争奪,阿游自然也不會置身事外。
藍田猶豫了一陣,開口道:“既然你放心不下,你有沒有考慮過,現在是你回家的好時機?”
老貓立馬坐直,瞪大眼睛:“哥哥,你想趕我走嗎?”
藍田見他着急的模樣,趕緊道:“不是,怎麽會呢。但……你遲早得回去的吧。”
老貓愁眉苦臉:“我不回家。”
藍田心一軟,挪到老貓身邊,摟着他脖子道:“不想回就不回。你擔心的話,把阿游接來這裏住吧。”
老貓一愣,是啊,怎麽沒想過這個呢?但是——
老貓搖搖頭:“我爸不會放她出來的。”
藍田也覺得不太可能,他完全想象不出阿游離開了她的玻璃房的樣子,真擔心被外面的太陽一曬,這個脆弱的女孩就會化成水啊。
這一對雙胞胎,阿游就像一棵孤美的植物,只能在某種條件下呵護着生長,而老貓就是野獸,四處覓食,在明處暗處尋找活下去的生機。阿游可以被圈養着,但老貓又怎麽能被收服呢?
他們很久沒那麽靠近了,這次老貓沒有躲開,藍田也沒有覺得太不自在。只是這樣的距離,老貓的每一下呼吸、眨眼,藍田都能敏感地捕捉到,再也沒有什麽東西能把他的心緒從老貓身上支開。
老貓察覺到藍田的目光,擡眼看着他道:“藍田,你見到我是不是很心煩?”
藍田垂頭笑道:“誰說不是呢?煩的很,但見不到你,又想得不行。你說怎麽辦?”
老貓不知道該說什麽,最後他眨了眨眼睛道:“唉,要不我還是搬走吧,過一段時間,等勁兒過去了,你沒事再來找我喝酒聊天。”
藍田看着他的眼睛,知道他在撒嬌,笑道:“那好吧。”
老貓立即抱住他的腰:“別啊,我開玩笑的。你要心煩,我躲廁所裏行了吧。”
藍田:“那也行。”
老貓作勢要走,藍田一把抱住他,把他拉進懷裏,大力揉了揉他的頭道:“苗以情,你還是個孩子嗎?一言不合就要占住我們唯一的馬桶。”老貓嘻嘻一笑。
藍田把下巴擱在他肩膀上,認真道:“關于你回家的事,我想跟你說好久了。你聽着,我不知道你們家裏藏着多少豺狼虎豹,但你既然想要護着阿游,就不能像以前那樣,想起一出是一出,你做的每一步,都得想清楚啊。苗家你是一定要回的,那是你的家,你躲了半輩子,還想躲到什麽時候?”
老貓聽了藍田的話,心裏一凜。藍田在他耳邊道:“家是要回的,但你必須準備好才回去。我這裏是你能避風擋雨的地方,你可以随時來随時走,不用有什麽負擔。哪天你準備好了,告訴我,我送你回去。”
老貓靠在藍田身上,突然間覺得全身的力氣都沒了。他擡頭看着藍田的下巴,苦澀笑道:“哥哥,我後悔了。”
藍田:“後悔什麽?”
老貓:“你可以再跟我表白一次嗎?這一次我保證會答應。”
藍田哭笑不得,把他扔到沙發上道:“好,等我有空再想想還要不要你。”
老貓抓着他的手:“诶,別走啊,大周末的你要去哪兒?”
藍田難得跟老貓黏在一起,也舍不得分開,但他看了看鐘道:“回學校啊,今天有課,我快遲到了。”
老貓拉着他的手,借力站了起來:“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