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在墓道山中這一番折騰,關根已經到了體力的極限,他身上的傷口在劇烈跑動中被掙開了不少,有的地方還插着瓷片沒有清理幹淨。我問他要不要包紮清理一下,他說不用了,他現在不能看自己變成什麽樣了,一看就會立刻失去行動力,就假裝那些傷口都是浮雲吧。
他把手電筒的光調整到了最暗,把它朝天放着靠在牆上,怕他或者我自己會憑空失蹤,我坐在了他的對面。關根靠在牆上閉目養神的樣子,不可避免的又給我一種十分熟悉的感覺,每當他單獨跟我相處在比較昏暗的環境,這種感覺就會越加的強烈。
如果用一種比較文藝的說法來形容,這種感覺就像夜深人靜的夜晚,我獨自一個人坐在鏡子前,思考着虛無缥缈的人生。
行吧,虛無缥缈就虛無缥缈吧,我問關根道:“你現在是怎麽想的?大家現在坐同一條船,說出來聽聽吧。”
關根閉着眼睛道:“說實話,我沒什麽想法,自打進了這個山洞,處處都反常,反常的多了反而正常,不論是去找他們,還是找出去的路,咱們都沒門路,兩邊都是零,就無所謂先找到誰了。根據我的經驗,這種時候咱們別想太多,就一條路朝前走,先碰到人還是先碰到出口全看命了。”
我道:“你來這地方就完全沒做功課?不至于完全不知道吧?你這樣也太敷衍了,畢竟事關性命,你就不能認真一點嗎?”
“不是我不認真,做了功課有什麽用啊,我是土夫子,又不是開山的工程師,這是山路,我現在兩眼一抹黑。而且不怕你笑話,我這個人點子背,一下鬥所有的計劃都會失靈,所以這幾年我已經很不下鬥了。”
我嘆了口氣,确實,在山肚子裏頭就算我是學建築的也很不好發揮,有時候最可怕的不是套路深,而是根本沒套路。比如成吉思汗,人家的墓就反其道而行之,萬馬一踏,任由你再怎麽高明的風水師也得抓瞎。
從這方面來考量注定是沒有結果的,如果換個角度,我不應該只想自己會怎麽做,也要去想胖子和悶油瓶會怎麽做。如果我是胖子,發現自己落單以後肯定會開始找其他人,不過不會找太久,因為我很快就會發現自己對山路一無所知,無從找起。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是在商場走失的少年兒童,不會站在原地等媽媽找過來。如果是大人在商場走散了,第一件事肯定是去出口集合,因為所有人的最終目的地都會是那裏。
我正想着,關根突然道:“小三爺,其實你想過沒有,也許是咱倆失蹤了也不一定,不能因為我們是兩個人,就覺得失蹤的人是胖子。或許在胖子眼裏,是我們倆一起失蹤的呢?也許胖子還在原來的那條路上,是咱倆被鬼遮眼了呢?你怎麽能确定危險在誰的身邊?”
關根的嗓子在爆炸中受損,說起話來十分沙啞,他睜開眼低着頭瞅着我,配合着他身邊的那個手電筒自帶打光,那血拉胡茬的半邊臉,比恐怖片效果還好。
我盯着他,默默的伸出手,把他身邊那個手電筒拿了過來,他不知道我要幹嘛,還饒有興趣的盯着我看。我趁機猛地把手電開成最強去晃他的眼,他沒料到我會這麽做,哎呦一聲捂住了眼睛,哀嚎:“爺的二十四K钛合金狗眼嗷~又瞎了一回!”
還真沒聽說過有人說自己的眼睛是狗眼的,我看他的腦子真的摔糊塗了,大仇得報以後我把手電筒調小,冷聲道:“你別搞這一套吓唬我,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
“開個玩笑,你這麽認真幹嘛,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自己在想什麽,活躍一下氣氛你懂不懂?哎呀我的眼睛,要瞎了要瞎了。沒你這樣的,鬧着玩還扣眼珠子。”關根捂着眼睛嚎了一會,見我壓根不搭茬,自己也覺得很沒意思,就松開了手,百無聊賴的摳土。
我心說這種鬼時候還開個幾把的玩笑,活躍氣氛,老子活躍起來怕你兜不住。說起來他現在這個德行倒是讓我想起來一個人,早知道弄個狼眼,直接給他丫照瞎,到時候戴上墨鏡他倆就可以組團去路邊拉二胡要飯了。
摳了一會土,關根可能回過勁了,帶着一點點惡心的谄媚勁,像辦事處熱心的居委會大媽,問我:“小三爺,問個問題,你今年多大了啊?”
我道:“二十七,咋,你還想給我介紹對象啊?”
“不敢,沒那本事,就是好奇,反正現在一時半會走不了,聊聊天不行嗎?大家都這樣不說話,根據我的經驗,很容易出事的。”關根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又好像喃喃自語的道,“二十七,零四年,嗯,我今年三十四了,都七年了。”
我就道我不想知道你多大了,關根道互相了解一下不是挺好嗎,十年修得同船渡,咱倆能遇到那都叫造化弄人,你應該多珍惜這樣的機會,以後說不定都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那還真是謝天謝地,我真的不想再有這樣的機會了,每次下鬥都會發生颠覆我的人生觀的事,再這麽下去,我的三觀都被颠碎重塑了,怪累人的。
“小三爺,你嘗試過一個人下鬥嗎?”關根用疑問句開了頭,卻沒有等我回答,繼續說道:“我和很多人搭檔過,我不信任他們,他們也不信任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各懷鬼胎,遇到危險的事立刻做鳥獸散。在我眼裏他們已經不是人了,就是個下鬥必備的物件,所以每次就像只有我一個人下鬥一樣。有時候我們二十幾個下去,出來的只有我自己,你知道為什麽嗎?因為我知道的總比他們要多一點。”
我順着他的思路延伸了一下,疑惑的道:“你是想告訴我,因為你比我知道的多一點,所以最後很有可能是你出去,我死在這裏?”
“不,我是想告訴你,混咱們這一行,一定要比別人知道的多一點,這是很重要的知識儲備。就像玩生存游戲,你撿到一根針,随手放在口袋裏,不占地方也沒有重量,這根針以後可能會派上大用場,也可能倒紮了你的手,但總比沒有強,不是嗎?”關根說話的時候有氣無力的晃了晃自己的手,他的衣服在爆炸中已經爛的差不多了,我注意到他的手腕上有一些類似割腕留下的舊傷疤,心說這個人不會是剛從神經病院裏放出來的吧?
我是合理懷疑,關根老是一陣一陣的,說起話來颠三倒四,做起事來不着四六,果然還是跟悶油瓶或者胖子待在一起比較有安全感。
“你現在是不是在想,我八成是從神經病院逃出來的,還覺得跟我呆在一起沒有安全感?”
“我日,你會讀心啊?”猛然被猜中心中想法,我脫口而出罵了句髒話。
“我說了,我知道的比你多一點。”
我注意到關根在說他知道的比我多的時候,眼神裏總是帶着一點蔑視,他可能沒注意到自己會這樣。我太了解他這種蔑視從何而來,在我特別有錢的時候我也喜歡蔑視路邊要飯的,因為我覺得我比他強太多了。
我承認我可能确實不如他們,但是我好歹也跟這道上混了年把,不是我吹,我下的那些鬥拎哪個出來都比有的人一輩子下總和牛逼,那也是刀尖上舔血出來的,他有什麽資格蔑視我?
我就道:“一點是多少?有範圍嗎?你得意個雞巴,知道的多可以長壽嗎?再說你知道的東西我未必想知道,我家門口那個要飯的還知道在哪裏要飯能多一點呢,對我來說屁用沒有。”
關根嘆口氣,說道:“知道的不一定長壽,不知道肯定短壽,我知道很多事情,我也知道你想知道哪些事情,可是我現在不能告訴你,因為我告訴了你,你就沒有奔頭了,你會走不下去。我年輕的時候痛恨自己的好奇心,後來我發現,好奇心是個很重要的東西,我們可以利用別人的好奇心來做很多事情。”
“不是,你要是想裝逼你就直說,我給你騰地方行嗎?”
“你看,你并不信我,但是你還在聽我說,因為你好奇,你想知道我還能說出什麽瘋話來,那我的目的就已經達到了。”
難道他的目的就是跟我聊會天?我仔細回憶了一下,沒發現我們的對話裏有什麽陷阱,也沒被他掏出什麽要害的話來,還是說他的目的就是跟我裝會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