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江盈玥
就是這麽一望,荊長安一眼就看到了被綁在人堆後頭,穿着灰撲撲的粗布麻衣,蓬頭垢面的江盈玥。即便邋遢落魄成這樣,眉眼精致豔麗的女人,依舊是最耀眼的存在。
“小勉,真的是你!”只是這一句喊出來,江盈玥眼淚就奪眶而出,她急切地掙紮着想要從地上起來,奈何手腳捆綁,根本起來,急的只知道哭。
沒等魏延祯吩咐,有機靈的小兵已經上前給江盈玥松了綁,幾乎是繩子剛一解開,她就爬起來跌撞着奔向荊長安。
“小勉!”
荊長安這時候四肢才恢複知覺,急走幾步伸手接住撲過來的江盈玥,姐弟倆抱頭痛哭。
“姐,我找到你了,我終于找到你了!”向來冷淡的荊長安,這會兒緊抱着江盈玥,激動地渾身發抖,一開口,也帶上濃濃的哭腔:“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你還活着,我以為,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姐,姐!”
“小勉……嗚嗚……小勉……”江盈玥更是泣不成聲。
這些年她實在太不容易了,颠沛流離,每每輾轉在希望與絕望之間,原以為一輩子也見不到親人,沒想到居然這時候給遇見了,滿心喜悅與激動,終于讓她這些年壓積在心裏的委屈和苦痛爆發了出來,哭得幾乎要背過氣去。
魏延祯沒有過去打擾,擺手示意将士們将其餘人帶走,便安靜的站在一旁陪着,直到姐弟倆情緒漸漸平複下來,這才走了過去。
“這裏不是敘舊的地方,長安,咱們帶玥姐回去吧。”魏延祯提議道。
“對對!”荊長安連連點頭:“姐,我們先回家,回家再說。”
江盈玥也是這時才注意到魏延祯。
“您,您是瑞王世子?”江盈玥也就比魏延祯小一兩歲,十幾歲的少年,模樣雖然青澀,卻幾乎已經定型了,盡管十多年不見,看着依舊有些變化也成熟了不少,但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魏延祯。
“是我。”魏延祯道:“玥姐叫我延祯就好。”
江盈玥有些懵,明明魏延祯比她大,咋還叫她姐呢?她下意識看向荊長安,有些無助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姐。”荊長安扶着江盈玥,邊走邊道:“回去我再慢慢給你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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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江盈玥便點了點頭,不再繼續糾結了。
太久沒見親人,江盈玥有許多話想問想說,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一路上都盯着荊長安看,生怕眨個眼人就不見了似的。至于魏延祯,則被抛在了腦後,滿心滿眼,都只有這麽個久別重逢的弟弟。
回到軍營,魏延祯還得親自去府衙一趟,便沒有跟着回去。
荊長安還是人走了才想起來,應該讓他通知何廣義一聲的。不過也沒關系,左右人還沒走,等江盈玥休整好再去見也一樣。
荊長安把江盈玥帶回家,給她找了身自己的衣裳:“姐,我去給你燒些熱水,你先洗個澡,這衣裳是我的,你先湊合穿,回頭咱們進城再買幾身你穿的衣裳,正好廣義叔也在城裏,咱們一起去見他。”
江盈玥一臉懵。
荊長安見她不知道,就道:“當年咱家的仆人,後來爹給轉了良籍的何家兄弟,何廣才何廣義,姐還記得麽?”
這麽說,江盈玥就有印象了,她點了點頭,跟着荊長安往竈房走。
“當年多虧了廣義叔和何叔收留,我才能活到今天,不久報了仇,還能找到姐。”荊長安絮絮叨叨的,将京城的一切都說給江盈玥聽,姐弟倆一邊燒水一邊聊着這些年的遭遇,眼眶紅紅的,卻沒有再哭。
荊長安很幸運,他遇到了何家兄弟,不僅護他長大,還助他隐姓埋名經商斂財,為他不顧危險甘願做探子,跟那些官場權貴打交道。幫荊長安混進軍營,也因此遇見魏延祯,不僅……還如願為家族沉冤得雪報了仇,如今更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親姐。
然而比起荊長安,江盈玥就沒那麽幸運了。
先是被賣進青樓,好不容易遇到個真心待她為她贖身的,跟着過了段安生日子,結果人又死于意外。不僅那男人死了,同行的其他人也死了,剩下她一個人,孤苦無依。
那男人原本承諾要帶他去赤邬的,然而卻死在了半道。
沒了男人,她一個年輕寡婦,根本沒有立足之地,剛把男人下葬,就被惡霸抓去做了小妾,後來又被送人,被發賣,緊接着就進了土匪窩,在土匪窩裏,一待就是三年。眼看土匪窩被剿滅,本以為又要繼續颠沛流離,正滿心惶惑不安之際,沒想這次上天終于垂憐,讓她在絕境遇到了荊長安。
這十幾年江盈玥過的太苦了,但若這些苦都只是為了讓她走到荊長安面前,那她受的心甘情願。江盈玥更沒有敢問其他人,因為她心裏清楚,荊長安既然只身在這裏,其他人,以及他們母親,應該是不在了。
果然,在荊長安後面又詳述當年分離後的經歷時,得知了母親早就不在人世,還是以那種屈辱的方式被折磨死,她就再次哭成了淚人兒。
荊長安沒有安慰她,讓她痛痛快快哭了個夠。
江盈玥洗完澡換了衣裳,就聽荊長安的進屋睡下了。而荊長安則把主卧隔壁的空房間收拾了出來,又去找木匠買了張床,鋪上褥席,便開始着手起晚飯來。
魏延祯,便是在晚飯将好時回來的。不僅回來,還帶來了何廣義叔侄。
看到人,荊長安很驚訝:“廣義叔?”
何廣義眼睛紅紅的透着急切道:“聽說玥小姐找到人,人呢?”
“睡着呢,我這就……”
“別叫,讓她睡,讓她睡醒再見也一樣。”何廣義忙阻止荊長安。
荊長安便沒有堅持去叫江盈玥起來,招呼何廣義坐下後,給泡完茶,就轉身又進了廚房。加了兩個人,原本的那點飯菜就不夠了,還得再加做點才行。
荊長安是做好飯出來才知道,魏延祯不僅帶來了何廣義,還給江盈玥買了幾套新衣首飾。
江盈玥已經太久沒受過人恩惠了,接着東西又慌又無措,求助地看向荊長安。
荊長安沖她笑笑:“姐,他給你買了,就安心收下吧。”
江盈玥這才沒有推辭,但卻屈膝就要沖魏延祯行禮謝恩,被魏延祯給阻止了。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玥姐不必與我客氣。”魏延祯請何廣義入座:“之前知道你來了這邊就想去拜訪,奈何一直沒抽出時間,在客棧住的可還習慣?”
“習慣的。”何廣義沒有江盈玥的慌張,但畢竟身份懸殊,也是禮遇有加,他也沒入座,而是轉身看向江盈玥,上下打量一番,眼圈就紅了:“玥小姐可還記得奴才?”
江盈玥點了點頭,跟着荊長安喊了一聲:“廣義叔。”頓了頓又道:“小勉都給我說過了,這些年多虧你們對弟弟的照顧,大恩大德盈玥無以為報……”
“不敢不敢,玥小姐這麽說,不是折煞奴才麽?”何廣義惶恐,但看着江盈玥好好的,又有忍不住欣慰道:“能再見到玥小姐,真是太好了,主子找了您十來年,本以為……老天開眼,老爺夫人泉下有知,也該瞑目了。”
何寶寧熟門熟路爬上桌抓了一把糖裹花生,下來就聽了這麽一耳朵,小家夥仰着小腦袋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一臉的好奇。
“哥哥。”何寶寧拉住荊長安的手,眼睛卻盯着江盈玥,眨巴眨巴,懵懂又可愛:“她就是哥哥的姐姐啊?”
“是啊。”荊長安笑了笑,把小孩兒抱了起來:“她叫江盈玥,是哥哥的姐姐。”
何寶寧小臉立即笑成一朵花,燦爛的耀眼:“姐姐好,我叫何寶寧,也是哥哥的弟弟,你叫我寧兒就好,姐姐你好漂亮,跟哥哥一樣漂亮!”
一番童言童語,把在場幾個大人都給逗樂了。
“真看不出來。”魏延祯伸手捏小孩兒的臉:“小小年紀,還是個貪慕美色的。”
“哥夫也很漂亮啊!”何寶寧擅會察言觀色,在這裏住那兩天,早就摸清楚魏延祯兩人是什麽關系,想到別人的姐姐夫君叫姐夫,就自己給魏延祯想了稱呼叫哥夫。
孩子叫的清脆,魏延祯跟何廣義都在笑,江盈玥卻聽得一愣,不明所以的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看向自己弟弟時,卻發現他抿着嘴角,淡容含羞,心裏便是一咯噔,不過礙于時機不對,便将心裏的疑問咽了回去,想着回頭有機會問問荊長安。
雖然沒有問,但之後江盈玥一直都有暗中觀察兩人的相處,心裏已經隐隐有了猜測。再看何廣義何寶寧,一老一少都沒有覺得有什麽,好像早就習以為常。
何廣義此番跟随魏延祯過來,一來是聽說江盈玥找到了,特地過來看看,二來也是道別的,他在這邊停留好些天,是時候啓程了,不過離開時,留下了何寶寧,只道回來時再把人接走。
對于這個,最高興也就何寶寧了,高興地直蹦。
但這孩子活潑歸活潑,卻是個很自律的,一點不瞎瘋瞎玩兒,除了跟屁蟲一樣跟着姐弟賣乖,大多時候都是跟着魏延祯打拳練劍。一段時間下來,還真給學了點皮毛,力度不夠,招式卻學了個五六成,很有天賦。
“寧兒是塊學武的料,只可惜在這邊呆不長。”魏延祯想到何寶寧不久就會被接走,還頗有些遺憾:“若不是孩子還得上私塾讀書,真想給留下收個徒兒算了。”
“何叔就這麽個寶貝疙瘩,咱們要真給留下了,一準給咱們急。”荊長安見他練完劍一頭的汗,忙遞上汗巾替他擦擦。
魏延祯卻扣住荊長安的手,抽走了汗巾:“我自己來。”
荊長安便轉身去給一大一小倒水,三人的相處,就像再尋常不過的一家三口,江盈玥從竈房出來看到這一幕,腳步微頓,但并未上臉,沉默地将飯菜端上桌。
“吃飯了。”江盈玥低着頭将碗筷也擺好,便轉身往竈房走:“還有一鍋雞湯,我這就去端出來。”
魏延祯看着江盈玥的背後,轉頭問荊長安:“還沒給玥姐說咱倆的關系呢?”
“還沒。”荊長安搖頭:“等她先适應消化一下挺好。”
荊長安這麽說了,魏延祯點點頭,也就不說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