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作
納員競選百花齊放,參與之人無不身懷一技之長,接骨的,針灸的,藥經倒背如流,擅長兒科的婦科的大有人在,但卻沒有誰像荊長安這樣殇醫出身的。
魏延祯口口聲聲不想荊長安摻和進太醫院,可真當他遭受輕視、白眼時,卻是唯一個站出來為他撐場子的,人有時候就是這麽矛盾奇怪。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荊長安的實力,但眼下情況,卻毫無荊長安用武之地,這些病員或多或少的毛病,傳統醫術就能診斷醫治,根本用不着殇醫動刀。
為了配合荊長安,魏延祯當即令下,讓人不知道從哪裏擡了個捂着肚子痛喊不斷的病人來,暗支持明刁難。
“你不是很嚣張麽?”魏延祯一指腳邊躺着哀叫連連的中年男人:“這個人,大夫斷定活不了了,你若能救,太醫院收不收你我做不了主,但卻可賞銀一百,反之,若是救不了,那你即刻滾出這裏,一輩子都不得踏足半步!”
為了證明中年男人病症及真的命不久矣,魏延祯還特地讓以陸廷章為首的幾名太醫都給診斷了一遍。不需要太醫道明病症,只需要确定是真的活不長就行了,甚至有躍躍欲試的競選者,也可以上前一試。
唯有荊長安,隔着人群站在那,安靜看魏延祯表演。他臉上冷淡依舊,心裏卻憋不住想笑,以至于趁沒人注意,沖魏延祯做了個口型。
魏延祯看到了,先是表情一繃,随即故作兇狠地瞪了荊長安一眼。
荊長安嘴角輕動,垂眼避開了眉來眼去。
魏延祯卻被荊長安那一眼撩的心蕩神馳,裝模作樣清了清嗓子,才轉頭看向衆人:“如何?還有人想上前一看麽?”
沒有人上前,已經看過的退回去,正與身邊人交頭接耳,然後就是一臉看好戲的表情看向荊長安。
魏延祯見這把火拱的差不多了,這才沖荊長安一擡下巴:“小大夫,該你了,當然,你要沒有信心,現在退出也行,本将軍還是很開明的,做不來恃強淩弱的事。”
荊長安……荊長安沒忍住翻了個白眼,沒有退縮,抻了抻藥箱帶,就徑自走了過去。在病患身邊蹲下,按照基本流程,把脈查看一番,然後拿開男人緊捂腹部的手,三指并攏,于腹部幾個位置按了按,觀其反應,心裏便有數了。
“闌尾炎,必須立即開腹切除,否則性命不保。”荊長安站起身道。
他說到闌尾炎時,衆人點頭,聽到開腹切除,卻皆是大吃一驚。
這闌尾也分輕重,有的吃藥可治,有的無藥可醫,而男人這個,就是無藥可醫,這是大家一致診斷所得。
但這人卻說可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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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衆人看荊長安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無知小兒。如此,便是原本事不關己的人,也開始看起好戲來。
荊長安不慌不躁:“我需要一個幹淨整潔的房間,烈酒,熱水,燈盞,棉花。”
至于別的,他自己就有,所以沒說,還有就是,棉花這東西太過奢侈,他一向是棉布代替,但這是太醫院,想來是不缺這個。
魏延祯這個倒是沒有裝腔作勢的為難,荊長安要什麽,他就着人準備什麽,沒多會兒,就把東西都準備妥當了。至于幹淨房間,則直接在太醫院騰了一個房間出來湊合,然後便讓人将病患擡了進去。
荊長安半點沒猶豫,徑自就往房間裏走,到門口頓住腳步,微微側頭瞥向幾位蠢蠢欲動的太醫,卻也僅是一瞥,就看向魏延祯:“開腹切除一個人會有些顧及不過來,不知可否來兩個人幫忙打個下手?”
這話一出,沒等魏延祯接話,陸廷章就第一個站了出來:“我來吧!”
接着又站出兩人,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多個人多份力,我們倆也一起。”
眼看還有人躍躍欲試,荊長安點點頭:“有勞。”然後就率先進了屋去。
陸廷章三人前後跟進去,荊長安已經穿好了手術衣,蒙好面巾,戴好了手套,正在給器具煮酒過火消毒,見人進來,便照例一人給了一份。
三人也沒多問,看了看荊長安的裝束,便徑自換上了。
“我們能幫忙做什麽?”陸廷章四下看了看問道。
其實以傳統醫道的角度,殇醫等同下九流,是不被主流認可的,他們之所以進來,不為別的,純粹就是被荊長安那股傲氣和自信勾起來的好奇勁兒,就想看看,這小子到底哪裏來的底氣敢在這麽多正統醫者面前大放厥詞,也想看看,他到底如何救人。
但比起心思全挂臉上的兩個同僚,陸廷章卻是個不露聲色的,那真誠的語氣,讓人覺得,他就是單純進來幫忙的。
荊長安瞥了一眼,直接給三人分工,誰負責遞鉗子,誰負責遞刀,誰負責遞棉花紗布針線安排的明明白白。
安排完後,也不管三人怎麽想,自行淨手消毒,然後來到床邊,給病患灌下麻沸散,待人陷入麻痹沉睡,再塞兩塊參片提氣,便開始進行手術。
在荊長安準備下刀切腹之際,陸廷章沒忍住攔了一下:“你确定這麽一刀切開,他不會失血過多而死?”
“不确定,但若不切,他必死無疑。”荊長安頓了頓,補充道:“所以,未免失血過多,就得與閻王争搶時間,快、狠、準,一會兒我喊到什麽,你們就遞什麽,不能出錯不能遲疑。”說着,刀子對準闌尾的位置切了下去。
其實這一刀開的口子并不大,還不及被人捅一劍流的血多,但鮮血流出的瞬間,還是看得三人白了臉,唯獨荊長安面不改色,剖腹切闌尾縫合上藥包紮一氣呵成,動作很快,快的三人險些配合不過來,所幸雖然忙亂了些,但好歹沒有出錯,看荊長安臉色,手術還挺成功。
三人竟是沒來由的松了口氣。
“這是好了?”陸廷章見荊長安收拾完病患身上的血跡,就開始脫手套淨手,一邊跟着做一邊問道:“命保住了?”
“得看接下來恢複如何,只要傷口不感染,愈合的好,就沒事了。”荊長安洗完手摘下面巾,轉身朝外面走:“得換個地方讓他好好養傷。”
三人将信将疑,對視一眼,便跟着走了出去。
由于病患尚且生死未蔔,不能斷然定論,陸廷章出去後,就讓人另外收拾了房間,把男人擡了過去,留待觀察,荊長安也因此被暫時留了下來。
荊長安不走,魏延祯也跟着找借口留下了。
這第一輪考核,就淘汰了近半數人,荊長安則是個意外,因為成績未知,而被暫留的。
除了手術時的鋒芒畢露,平時荊長安都沉默寡言,被魏延祯找茬,也只是偶爾看過去一眼,便低着頭默然承受。
這在別人看來,是魏延祯跟荊長安過不去,殊不知兩個當時卻情趣似的玩兒的上瘾,尤其魏延祯,每當看着荊長安低眉順目脾氣軟乎的時候,就忍不住手癢想揉。
但魏延祯不動手還好,這一動手,看在旁人眼裏着實欺負人,最後竟是連陸廷章都看不下去了,幹脆将荊長安遣了回去。至于病患,自有太醫院的人照料,荊長安用不着一直留守死盯。
對此,荊長安沒有遲疑,謝過陸廷章,就自行離開了,至于病患會不會被動手腳他卻是不擔心的。先不說陸廷章對結果成敗本身就非常期待,即便沒有,他一個殇醫,哪怕再鋒芒畢露,進了太醫院也沒多少顯擺立功的機會,對他們的利益沒有什麽威脅,所以犯不着做那些為醫者不恥的小動作。
考核還有幾天,荊長安因為劍走偏鋒,與衆不同,接下來的都不用參加,只以那病患生死定成敗,生,他進太醫院,死,他淘汰。
是以接下來的幾天,荊長安都老實待在瑞王府,哪也沒去,就等着到時候放榜。
不過他雖然待在瑞王府,卻一連兩天都沒見到魏延祯的人,據說是那天從太醫院出來就直接去了京郊軍營。
雖說最近太子那邊愈發不安分起來,瑞王府隔岸觀火之餘,難免要做點必要時候救駕的準備,但荊長安卻知道,魏延祯這般,不過是還在氣頭上故意躲着他罷了。
對此,荊長安倒是不着急,但不着急歸不着急,不代表要縱容魏延祯的臭脾氣。是以當第三天魏延祯依舊躲在軍營不回來時,他故意泡了個半冷不冷的冷水澡,不出意外把自己給折騰病了。
消息傳到軍營,魏延祯果然二話不說趕了回來。
彼時荊長安又是高燒又是咳嗽,病的厲害,魏延祯哪還顧得上生氣,自是心疼的不行,也發了老大一通脾氣,把伺候的下人狠狠訓斥了一通,若不是荊長安攔着,當真會氣的發賣兩個。
“跟他們沒關系,你別怪他們。”荊長安一邊咳嗽一邊抓住魏延祯的胳膊,神色恹恹又固執:“是我自己泡的冷水澡,給折騰病的咳咳咳!”
魏延祯還以為他是為了給下人脫罪,才把責任攬自己身上的,但緊接着荊長安一句話,就氣的他差點背過氣去。
“若不是咳咳咳……不是這樣,咳,你也不會回來……所以,我才故意泡的冷水……”
魏延祯:“……”
要不是荊長安發着高燒虛弱的厲害,魏延祯現在絕對會忍不住把人翻個面,狠狠揍一頓屁股。想要他回來,就不能誠心誠意道個歉服個軟麽?非得這麽作天作地的折騰自個兒?
真是個冤家!
魏延祯是又氣又心疼,囫囵把人往被窩裏一按,瞪眼黑臉好半晌,才擡手摸了摸荊長安的額頭,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