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誰是黃雀
儀來客棧樓下是大堂,供三餐,樓上是廂房,供住宿。
荊長安到時,大堂靠裏卻搭了個高架戲臺,正在唱戲,吹啦彈唱,好不熱鬧。
曲音婉轉,舞姿袅娜,時不時便贏得滿場喝彩,茶香幽幽,熱煙缭繞,乍然進門,恍惚還以為走錯了地方。
荊長安就以為走錯了,退出去看了招牌,确定是儀來客棧,這才一臉懵逼地再次走了進去。
“客官,您是聽戲還是……”
“找人。”荊長安打斷夥計,本想自己上樓找人,走到樓梯口又停了下來,轉身問道:“你們這不是客棧麽?”
“我們這一直都是這樣,樓上打尖兒住宿,樓下大堂吃飯喝茶聽戲。”夥計解釋道。
荊長安點了點頭,沒有深問,便徑自上樓,循着何廣義給的字條找了過去。
何廣義所在的是蘭字號廂房,荊長安找過去時,房門正虛掩着,何廣義開着窗,正端着蓋碗茶,側倚窗邊低頭看着樓下大堂的喧嚣。
“廣義叔。”荊長安笑了笑,反手關上門走了過去。
何廣義聞聲轉頭,看到荊長安的臉一愣:“主子這臉……”随即回過神來欣慰地紅了眼眶:“甚好甚好,弄掉了就好,只是這疤……”
“不确定能不能徹底去掉,順其自然吧。”荊長安順着往樓下看了一眼:“廣義叔也喜好聽戲麽?”
“随便聽聽。”何廣義将茶碗放回桌上,又走回窗前:“主子來的這些日子,進展如何?咱們那些人,可有聯系上?”
荊長安搖頭:“暫且沒有。”
何廣義頓了頓:“瑞王那邊……”
“廣義叔。”荊長安打斷何廣義:“一切按照我們計劃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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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何廣義敏銳地感覺到荊長安話裏有話:“可是瑞王府有什麽變數?魏将軍他……”
“跟魏将軍無關。”荊長安搖頭,轉頭看着樓下,若有所思。
“魏将軍沒問題,那就是瑞王了。”何廣義頓了頓:“主子到瑞王府也有些時日,可有見過瑞王,他,是何态度?”
荊長安搖頭:“沒有。”
“沒有?”何廣義眉頭皺了起來:“我原本以為,瑞王不站三皇子,那必然會選六皇子,如今看來,未必,這也就不奇怪,瑞王府于這場權勢之争中,所表現出的暧昧态度了……”
“瑞王,他站六皇子又非六皇子。”荊長安自己倒了盞茶。
“何意?”何廣義有點繞糊塗了,頓了頓,突然靈光一閃,驀地瞪大了眼睛:“您是說,瑞王……想謀反?”
“噓。”荊長安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過了一會兒才道:“不管是什麽,他都會成為江家翻案的推手,這就夠了,至于他怎麽看我怎麽看待江家,并不重要。”
“您是說……”
荊長安點頭:“還是一顆,主動送上門的棋子。”
何廣義臉色變了又變:“主子這意思,瑞王已經知道您的身份了?您,您這是沒打算給自己留後路啊!”
“我的退路,就是魏延祯啊。”荊長安知道何廣義在着急什麽,他笑了笑:“棋子也好,盟友也罷,結局一樣就是好的。”
“可是……”何廣義還是發愁:“若他日得成霸業,他又豈會容得下您,到時,便是魏将軍也未必能護得住您吶!”
“廣義叔。”荊長安喝了口茶:“若無依附,單憑你我之力,又如何扭轉乾坤?他人所圖,你我所圖,又有何差?不過是我為他人棋,他人為我棋,互惠互利各取所需罷了,三皇子也好,六皇子也罷,亦或者是瑞王,我們要馭棋,必将自為棋,不論是誰,他們都會知道我身份,也該知道我身份,我是棋,也會是攪動風雲的那把刀,自相殘殺,乾坤亂象……至于誰是兇手并不重要,即便是兇手,他也不會放棄利用這把刀大殺四方,至于結果,那就各憑本事了。”
“您這是在铤而走險!”何廣義懂了,可也不贊同。
“除了铤而走險,還有第二條路嗎?”荊長安反問。
何廣義肩膀塌了下去:“如果您這臉能早些治好,就不用走這條路,咱們改名換姓,入良籍,考功名入仕途……”
“這世上沒有如果。”荊長安望着何廣義眼睛:“廣義叔,若非铤而走險,我到現在還困在朔縣,路引排查甚嚴,一旦被發現我身份良籍有假後果不堪設想,拿不到路引,我就到不了京城,臉上這東西也就去不了……是以,沒有如果。”
聽罷,何廣義沉默了下來,半晌嘆了口氣:“是我太相當而然了。”
荊長安笑笑,不置可否:“廣義叔這麽急着約我來這,應該不僅是說這個吧?”
“是這麽着。”說起今兒個約見重點,何廣義頓時神采飛揚起來:“貪墨案不是苗頭直指太子那邊麽,有人就給出了個損招,慫恿太子趁三皇子不在,皇帝龍體欠安之際,先下手為強……逼宮,太子原本猶豫,可眼看貪墨案火燒眉毛,加上憋屈這麽多年,就急眼上鈎了。”
“有人?”荊長安挑眉。
“二皇子,軒轅弘。”何廣義壓低聲音。
“哦?”荊長安喝茶的動作一頓:“看來這是蟄伏夠了,準備來個一鳴驚人啊?”
“是這麽個意思。”何廣義一臉八卦:“我這邊剛得到的消息,皇帝龍體欠安可非生病那麽簡單,二皇子這招,既為金蟬脫殼,又為螳螂捕蟬……”
“那誰是這黃雀?”荊長安放下茶碗,笑眯了眼。
“暫且不明。”何廣義搖頭:“六皇子那邊并無異動,皇帝病了這麽些日子,也沒見他往跟前湊,獨來獨往,該怎麽樣,還怎麽樣,還真吃不準,誰是那只黃雀。”
何廣義正要說話,卻聞樓下忽然一陣躁動。兩人一愣,皆是看去,原來是有人因為戲子打了起來。
京城這地界,走在大街上随便撞個人都非富即貴,纨绔子弟更是比比皆是,這種事情屢見不鮮,着實不稀奇。
荊長安看了一眼,沒什麽興趣便扭回了頭,誰知就是這一扭頭的功夫,讓他驀然一頓,看着打鬥撕扯的雙方眯了眯眼。
“怎麽了?”察覺到荊長安的異樣,何廣義忙問。
“沒什麽,見着個熟人。”荊長安看着那綠衫少年,嘴角一勾。
“那是誰?”何廣義順着荊長安的視線仔細看了看,發現依舊不認識。
“瑞王妃娘家侄子。”名字荊長安也不記得,但這人從小到大一張娃娃臉沒什麽變化,他卻是認得了,小時候為了跟他争魏延祯,沒少使壞,可比薛廉那家夥要讨厭多了。
荊長安記仇,但也沒想怎麽着,說罷便收回了視線,不過如此一來,倒是讓他想起來一件事。
“瑞王妃娘家那邊,我沒記錯的話,好像有個女兒進宮做了嫔妃?”
“沒錯。”何廣義點頭:“不過這位蘭嫔娘娘入宮也有三四個年頭,始終沒有所出,這眼看着皇帝日益衰老,想要母憑子貴是沒指望了,所以啊,跟太子那邊來往密切。”
荊長安瞥了何廣義一眼,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瑞王妃除了跟薛家那位走動頻繁一些,跟娘家其他人并不親厚。”何廣義喝了口茶潤喉,接着往下說:“早些年沒出那位蘭嫔娘娘還好,仰仗着瑞王府這身份,免不得要巴結巴結,自從出了位娘娘,水漲船高,那可不得了,看誰都好像高人一等,跟瑞王府來往便日漸少了,而且我還打聽到,之前糧草一事,便有他們暗動手腳。”
“呵……”荊長安搖頭:“照這麽說,如今太子要起義,那他們還不得上趕着抛頭顱灑熱血,争搶這頭等功啊?”
“确實如此。”何廣義卻道:“不過,畢竟是瑞王妃娘家,皇帝忌憚瑞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此事若是成了倒也罷,若是失敗,恐怕會被借題發揮,受其所累。”
這一點,荊長安也想到了,不過:“必然是成不了的,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主子這意思是……”
“我打算,找個機會,會會這六皇子。”荊長安說罷将帶來的蜜餞往何廣義面前一推,站起身來:“這蜜餞勞煩廣義叔給寧兒捎回去,這麽久沒見,怕是念得不行了,別的事情,咱們回頭再議,我就先回去了,哦六皇子那裏,還得麻煩廣義叔給安排安排。”
何廣義也跟着站了起來:“主子放心,我會安排好的。”
荊長安點了點頭,拿上放在一邊的包袱就準備離開。
何廣義也是這時候才注意到他居然還帶了個布包:“主子這是……”
“脫下來的,等會兒找個地方換上再回去。”荊長安沒有隐瞞,說罷沒等何廣義反應,便徑自離開了。
七彎八拐繞了幾大圈回到那巷子,将披風面具披上戴上,掉頭就朝南面的出口走去。他也沒急着回瑞王府,去木匠那訂了只醫用木箱,又吃了碗酒釀丸子,這才動身回去。
剛到瑞王府門外,就跟下轎的瑞王撞個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