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不是男寵
魏延祯還是不放心,瞬也不瞬地看着荊長安的臉,不放過他一丁點細微的表情變化。總覺得還應該再說點什麽,但荊長安已經先一步走到了前面,他只好跟了上去。
賞月亭離這邊不遠,兩人并沒有走太久,沒多會兒就到了。
還沒上廊,便見得那邊亭中,一錦衣華服珠釵步搖簪頭的貴婦人對月而坐。盡管懸着燈籠,但光線并不好,只隐約能看出些模糊輪廓來,也就那一身打扮顯眼些。
荊長安幼時見過瑞王妃,可這麽多年過去,記憶卻早已模糊,除了印象中的溫婉可親,具體樣子是一點也想不起來。
荊長安望着那邊,腳步頓了頓,這才拾階而上進回廊,在距離賞月亮不遠停下來整了整衣裳,這次落後魏延祯兩步走了進去。
“母妃。”比起荊長安的從容,魏延祯反而過于拘謹緊張。
“來了?”瑞王妃聞聲轉過頭來,應了魏延祯一聲,接着目光就轉向了荊長安:“這位就是祯兒帶回來的那位小公子?”
“草民荊長安,見過瑞王妃。”被問及,荊長安這才上前一步,拱手行禮。
“嗯。”多年不見,瑞王妃老了,那股與身自來的溫婉氣質卻未變,盡管眼角下垂,皮膚松弛也爬上了皺紋,但依舊可以窺其年少時的美貌,娥眉遠黛,閉月羞容,颦笑間風韻猶存,她并沒有将過多的注意力放在荊長安身上,僅是随意打量一番就轉開了視線:“來了就都坐下吧,這月餅母妃每年都做,你父王說手藝愈發精進,你且嘗嘗,看看他是不是故意說來慰我心的,着實是他每次嘗一個就跑,都不敢信他呢。”
見瑞王妃沒有要刁難荊長安的意思,魏延祯暗暗松了口氣,拉着荊長安走過去,在石桌前坐了下來。
“你嘗嘗。”魏延祯想着荊長安沒吃飯,便先拿了一個給他:“桂花蓮蓉餡兒的。”他記得,荊長安小時候就好這口味兒,還特地教人區別:“你看這月餅,不同餡兒不同花印,這個上面就是印的桂花,豆沙是圓形波紋花邊的,五仁是圓的,還有……”
“你倒是摸的清。”瑞王妃看的眼皮子直跳,趕緊出聲打斷:“莫不是也嫌棄母妃手藝不好,才故意插科打诨?”
“沒有沒有。”被瑞王妃嗔怪地瞪了一眼,魏延祯趕緊拿了一個跟荊長安相同餡兒的,小咬一口咀嚼品嘗起來:“桂花芬芳,蓮蓉化口,甜而不膩,好吃!”為了拉同盟,還手肘拐了荊長安一下:“你說是不是?”
荊長安點頭:“是。”
瑞王妃聞言,便再次将注意力轉向荊長安,目光在他面具上流連,話卻是對魏延祯說的:“瑞王府近來情勢敏感,一言一行,都在別人眼皮子底下,你帶人回來倒是沒什麽,只是未免授人話柄,還是別太特立獨行的好,招人眼睛,回頭又該大做文章了,你也是,既然回來,就好好的歇一歇,該吃吃該睡睡,凡事切莫逞強出風頭。”
“母妃放心,我這心裏省的。”知道瑞王妃告誡的深意,魏延祯肅然點頭,不過說到荊長安,卻頓了頓:“只是,母妃有所不知,長安他臉受過傷,所以才整日戴着面具,不過您說的是,這樣确實過于招眼,回頭我找人問問,看能不能治,母妃,我……我跟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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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瑞王妃沏了杯花茶遞給魏延祯:“你常年在外,難得清閑,原本是該相看幾個姑娘把親事給定了,太後她老人家前些日子聊到你還說呢,只是……”
魏延祯下意識看了眼荊長安:“只是什麽?”
“這姻親不好選啊!”瑞王妃嘆了口氣,也沒避着荊長安的意思,反而有些刻意:“家世好了惹人忌憚,太差的又惹人笑話,門當戶對,又難免被扣個結黨營私的罪名,你帶荊公子回來,倒是解了這困頓。”
“母妃也知道了?”魏延祯并不覺得意外,畢竟王府上下養的又不是廢人,他既然把人帶回來,也不怕人知道,更不想藏着掖着,不過瑞王妃那些話,還是讓他不太舒服:“母妃,我跟長安,不是您跟父王想的那樣。”
“哦?”瑞王妃驚訝:“你父王也知道了?”
魏延祯點頭:“是孩兒告訴他的,我很感激二老的寬容大度,不過有些事情,我覺得還是應該說清楚比較好。”
瑞王妃娥眉一蹙,笑容淡了下來:“你想說什麽?”
“我與長安是認真的,并非圖一時意趣,他不是男寵,也非玩意兒,是孩兒決定共度一生的伴侶,就像父王和母妃那樣。”可算是找着機會一口氣道清原委,魏延祯壓在心裏的這個負擔可算是卸了個輕松,說完還讨好的觑了荊長安一眼。
瑞王妃聽着胡話,再瞧他那沒出息的樣,頓時眉心蹙的更緊,但素來的涵養,讓她忍住了脾氣,只是看荊長安的眼神冷了下來。
端起手邊的花茶淺飲一口壓了壓心頭火,瑞王妃放下茶盞:“這些年,你一直執拗打聽那孩子下落,前些日子你父王談起這個還急呢,怎麽,這是終于想開,放下了?”
“母妃。”魏延祯拉着荊長安起身,摒退伺候的下人,慎重地朝瑞王妃鞠了一躬:“實不相瞞,勉兒我已經找到了。”
“哦?”瑞王妃眉心一跳,有種不好的預感。
“母妃心裏想的沒錯。”魏延祯看着瑞王妃的表情,就像她肚子裏的蛔蟲:“長安,就是勉兒。”
“什麽?!”哪怕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瑞王妃還是驚地起身打翻了茶盞:“他,他就是……”
魏延祯點頭。
“糊塗啊!”瑞王妃跌坐回去:“這事你父王知道嗎?”
“我宮裏回來的路上,已經給父王提過了。”
“那他……”
“父王沒有反對。”魏延祯直言。
瑞王妃緩了好一會兒,才冷靜下來:“既然你父王不反對,那我也沒什麽好說的。”瑞王妃雖然是深宅婦人,但朝堂局勢她還是耳濡目染知道一些的,因此相信瑞王留下荊長安,必然有其考量和打算,便不再就這件事情上糾纏,但是荊長安身份敏感,該叮囑還是要叮囑:“不過,別的我可以不管,但他身份特殊,當年江家家主和大兒子江恒斬首,家眷賤籍流放,世代不得入京入仕,他在瑞王府一事若是被發現,就是欺君之罪,後果不堪設想。”
“這我知道,母妃且放心吧。”魏延祯保證道。
瑞王妃沒再搭理魏延祯,而是轉頭看向荊長安,原本眼神也溫和下來,仿佛方才的冰冷不過是錯覺。
“你家裏人都還好吧?”瑞王妃招手示意兩人坐下。
荊長安搖了搖頭,卻并未多說。
魏延祯看了看荊長安的神色,拒絕道:“母妃,夜深露中,您身子骨弱,還是別再外頭久坐的好,這月餅我帶回去,保證全部吃完,至于談心,回頭白天有的是機會,孩兒如今閑賦在家,到時候母妃別嫌我煩才是。”
這嘴上說的倒是好聽極了,可知子莫若母,哪會不知道那點小心思,雖然無奈,但還是點了點頭,允了,自己便也就站起身來。
魏延祯忙要上去攙扶,被瑞王妃擺手拒絕:“我這又不是老的走不動道了,不用你扶,喬嬷嬷她們過來了,我自己回去便是,你們也回吧。”
聞言,魏延祯不勉強,只拱手:“是,孩兒告退。”
荊長安也拱手行禮:“恭送瑞王妃。”
這時嬷嬷丫鬟們進來取了燈籠,瑞王妃理也沒理兩人,徑自被簇擁着離開了。
“長安,如今我們之事,已經告知父王母妃,他們沒有反對,你可以安心住着了。”見荊長安情緒不高,想是之前那番話戳了人心沒緩過來,又道:“我之前那番話,你也別多想,別人怎麽想那是別人的事,關鍵是我怎麽想,我們怎麽想……”
“将軍。”荊長安打斷魏延祯,嘆了口氣:“我都明白的,你別緊張,不管他們怎麽看怎麽想,能答應我留下,就已經很難得了,我不是不知好歹之人,別的,來日方長,慢慢來,不急。”
“你能想通就好。”魏延祯總算徹底放下心裏,将月餅打包,就拉着荊長安離開:“這月餅咱們帶回去,正好明兒帶在路上吃。”
“路上?”荊長安一愣:“很遠嗎?”
“遠倒是不遠,就是挺偏。”魏延祯瞥了荊長安一眼:“你可真是吓死我了,就怕你多想鑽牛角尖,與我生了嫌隙,我也知道,乍然聽到那些你心裏不好受,我原本可以不說,但我不想你蒙在骨裏,去承受別人異樣的目光胡思亂想,夫妻之間,最忌諱就是不坦誠,無謂猜忌,你我之間也一樣。”
“嗯。”荊長安從他手上接過月餅:“我拿吧。”
魏延祯沒跟他争,由着他去:“我知道你現在肯定會委屈,但時間能改變一切,只要我們好好的,總有一天,他們會習慣的。”
“快走吧,明兒不是還得出門麽。”荊長安避開話題,時間确實能改變一切,能麻木人的認知,一樣也能沖淡熱情,他既然做了這個選擇,就不會輕易退縮,若兩人緣分長久,那就一生相伴不離不棄,若……有朝一日情斷緣滅,他荊長安,自會體面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