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沒有值得不值得
荊長安說罷沒一會兒,就響起了羅福根三長兩短的呼嚕聲,而荊長安卻想着一些事情,一夜未合眼。第二日,天沒亮就早早起來,尋着動靜,去校場找魏延祯。
“長……荊大夫,你怎麽過來了?”魏延祯正在練兵,看到荊長安眼睛一亮,扭頭給身邊老将交代了一句,轉身走向荊長安,那一臉的雀躍引得士兵門紛紛探頭側目。
荊長安看着,亦是心情複雜,自那日回來就一直避而不見,這再見沒想到人變成了這樣……
“小人想找将軍談談糧草短缺一事。”荊長安避開魏延祯的視線,可對方灼熱的目光質感實在太過強烈,讓人避無可避,便深吸口氣,幹脆擡眼迎了上去,四目相對,荊長安還是噎了一下:“那個,将軍既然在忙,那……”
“不忙。”沒等荊長安說完,魏延祯就急急打斷道:“正好快開早飯了,去我帳裏吃,咱們邊走邊說。”見荊長安沉默,便接着問道:“這麽久避而不見,只是一起吃個飯而已,荊大夫不會還要拒絕吧?”
荊長安嘆了口氣,點頭:“走吧。”
僅僅是這麽一個點頭,魏延祯就笑開了花。
“糧草一事,老羅給你說了?”笑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正事,魏延祯忙收住嘴角,眼角餘光卻不住往荊長安身上瞄。
“說了。”荊長安假裝感覺不到那落在身上的目光:“将軍可有想過,再去找廣義糧油鋪的老板談談?”
“廣義糧油鋪之前已經賣我們不少,這次……”
“不能從那邊買糧,但可以嘗試托老板幫忙從別處收購,商人相通,比起咱們,門道肯定會廣一些,有他做中間人牽線搭橋,應該也容易許多。”荊長安想了想:“每次都麻煩村長奔波也不太好,正好我有事得去一趟縣城,不如就我去好了。”
“你去?”魏延祯挑眉。
荊長安點頭:“我雖與何廣義不熟,但有村長這層關系,想見應當不難,而且咱們之前與他有合作……”
“我是說,你去縣城何事?”魏延祯打斷荊長安。
荊長安被問的一愣:“給歡月樓的姑娘們送貨。”見魏延祯臉色不好看,忙補一句:“之前小人問過将軍,将軍說可以的。”
那時候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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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現在也沒有立場計較。
魏延祯扭開臉:“正好我也有事要去一趟縣城,那就一起吧。”
荊長安也沒多想,點頭應了:“好。”
兩人沒有多耽擱,用過早飯就一起結伴去了縣城。
荊長安原本以為,兩人到了縣城就會分頭活動,誰知走了兩條街,魏延祯都牽馬跟在後頭,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将軍不是有事要忙麽?”忍了又忍,荊長安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
“啊,不急。”魏延祯面不改色,路過一個賣糖葫蘆的,就停下來順手買了一串,遞給荊長安:“給。”
這一遞,兩人皆是一愣。
不過荊長安很快回過神來,伸手接了過去,卻只是拿在手裏把玩兒:“将軍怎麽想起來給我買這個?”
“看着挺好看,就随便買買。”魏延祯摸摸鼻子,被荊長安看得好不自在。
“那……”荊長安低頭淺笑:“小人謝将軍賞賜的糖葫蘆。”
魏延祯被荊長安這一笑給晃了神,但想到那日後的避而不見,又無奈嘆了口氣。
“将軍為何嘆氣?”荊長安聽到了,側目瞥了他一眼。
“真想知道?”魏延祯話雖這麽問,然而卻沒等荊長安回答:“對于龍陽之好,荊大夫怎麽看?”
“這世間有人嗜賭成性,有人嗜財如命,有人狎妓成瘾,可又與我什麽關系呢?”荊長安看向魏延祯:“人性百态,本就如此,各人有各人緣法,各人有各人活法,由得旁人置喙?”
魏延祯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又閉上了,眼神黯然下去。
“将軍,歡月樓到了,您先去忙,回頭咱們廣義糧油鋪彙合。”荊長安看了眼前方不遠的歡月樓道。
魏延祯不太想讓荊長安一個人去,但他此行出來的确有事要去縣衙。
“好,你……”魏延祯憋了又憋:“別耽擱太久。”
荊長安點頭:“我就送個東西,不會太久的。”
确實只是送個東西的時間,荊長安都沒見樓裏的姑娘,直接找老鸨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人就吃着糖葫蘆離開了,片刻都沒耽擱,便轉道去了廣義糧油鋪。
但他沒想到的是,還沒等見到何廣義,魏延祯人就到了。
魏延祯也就惦記着荊長安才趕這麽急,見人已經坐在糧油鋪裏,繃着的表情随即便柔和了下來。
“何老板不在?”魏延祯環顧鋪子,看着掌櫃夥計全都自顧自忙碌,将荊長安晾在一旁,不禁皺了皺眉。
“廣義叔不在這邊,掌櫃已經着人去叫了。”荊長安起身讓出凳子:“将軍您請坐。”
“不用,你自己坐着就好。”魏延祯把荊長安摁坐回去,擡手自腰間掏出個東西放到荊長安手裏:“這個給你。”
“什麽?”荊長安看着手裏的木盒一愣。
“打開看看。”魏延祯擡擡下巴。
荊長安低頭打開,便見木盒裏躺着一個檀木發箍。光光滑滑的連花紋也沒有,樸實普通,但暗紅的漆工卻平添幾分內斂華然。
“我看你一直用布條束發,正好看見這發箍不錯,就給你買了。”魏延祯有些緊張,眼睛卻是瞬也不瞬的盯着荊長安的反應:“不值幾個錢,就是……看擺攤的老伯挺不容易的,正好你也用的上,就順手買的,當做好事了,長安,你若不要就只能扔了,可這是老伯親手做的,扔了就浪費老人家心血,這樣不好。”
“我這還沒說什麽呢,将軍就道德綁架堵我的嘴了。”那長篇大論一通廢話,荊長安心中明鏡,哪會看不出魏延祯那點小心思,拿起發箍摩挲,心中複雜難言,他不想收,可看着魏延祯小心緊張的表情,拒絕的話卻怎麽也說不出口:“既然将軍有心,那小人便收下了,多謝将軍。”
“我給你冠發戴上。”魏延祯高興了,激動地都忘了所處環境合不合适,不等荊長安反應,就一把奪過發箍,繞到他身後扯開發帶,為他親手束起發來。
一切發生突然,頂着掌櫃夥計們驚異的目光,饒是荊長安再鎮定,也鬧了個大紅臉。
“好了。”魏延祯幫荊長安理順發絲,繞到前面低頭看他,眼底氤滿笑意:“這發箍顏色果然襯你,與你這身青衫也挺搭,只是……你臉為何這麽紅,很熱麽?”
荊長安敢肯定,魏延祯就是故意的!
“啊……”荊長安硬着頭皮點頭:“是,是挺熱的!”
話音剛落,就聽到一聲呵斥,竟是何廣義到了。
“這麽熱的天氣,連杯茶水也不倒,你們就是這般待客的?”狠狠瞪了掌櫃一眼,何廣義忙走向兩人,暗自與荊長安交換了個眼神,沖魏延祯拱手道:“掌櫃跟夥計是蕲州那邊剛調過來,面生,多有怠慢,還望魏将軍莫怪。”
“無妨,我倆也剛到不久。”魏延祯直切正題:“不瞞何老板,我二人此番拜訪,是為糧草籌備一事,知道何老板有何老板的難處,是以,若是何老板這邊不方便的話,可否幫忙想想辦法?”
“我就猜你們來是為這個。”何廣義拿出一份清單:“我估摸着也差不多是時候了,所以半個月前就已經開始自各分號籌備調糧,也聯系其他商號,收購籌集了一些,清單上有粳米三百石,精米兩百五十石,糙米雜糧統計一千兩百石,其次是一些耐放的瓜果蔬菜統計幾百斤,肉不好保存,所以就沒準備,不過人斷不可缺了鹽油,所以我讓人弄了幾壇子豬油,還有一些鹽,且先用着,不夠将軍讓人帶個話兒就行。”
這一清單羅列出來,不說魏延祯,就是荊長安都震驚了。
“何老板大義!”回過神來,魏延祯當即動容抱拳:“此番慷慨相助,魏某感激不盡,這便代将士們謝過!”
“不敢當不敢當!”何廣義忙回禮:“将士們保家衛國,抛灑熱血以護黎民百姓,何某人沒那個能耐一起上陣殺敵,可也想盡一份力,這些不過舉手之勞,與将士們相比,實在不足挂齒。”
東西都是備好的,無需廢話,何廣義當即就安排下去,直接帶兩人去倉庫。
“原本想着過兩日送些過去,既然将軍來了,那就順帶回我吧,人手都是現成的,直接就能安排。”何廣義一邊引路一邊道,待到了倉庫,便叫來管事領魏延祯去清點,而他則故意拉住荊長安停了下來。
只一個眼神,荊長安就明了何廣義的意思,跟着他一起朝僻靜角落走去。
“魯縣令任其還有半年,調令就快下來了,不出意外,會調往浔州,而浔州知府苗賢,應該是回京聽待安排,具體情況不明。”何廣義謹慎看了看左右兩邊,确定無人,才繼續道:“主子那邊有何打算?魏将軍原本就待您不錯,據小人所知他這些年一直沒放棄打聽江家人下落,若能……”
“廣義叔。”荊長安打斷何廣義:“咱們所謀,關系重大,我不想也不能,把他和瑞王府牽扯進來,若非必要,我絕不會去軍營。”
“可是……”
“好了,此事我心中有數,廣義叔切莫再提。”荊長安打斷道。
見荊長安态度堅決,何廣義便識趣的打消了游說的念頭,不過想到剛進鋪子看到的一幕,踟蹰了下,還是問了出來:“方才剛回鋪子之時,見主子與魏将軍舉止親密,且他看您的眼神,他是不是……”
“不是。”不待何廣義說完,荊長安就急切打斷,語氣平淡,臉卻紅的可疑:“沒別的事我們就過去吧,別惹他起疑。”
“還有一句。”何廣義看着荊長安紅透的臉,心裏直犯咯噔:“主子這般分利不取全力相助,又不圖謀什麽,值得麽?”
“沒什麽值得不值得。”荊長安望向遠處,目光幽深:“只有應該不應該……這麽多年,也就他還記着江家,記着,這世上,有一個江勉。”
什麽應該不應該,說到底,不過是為了一個魏延祯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