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英雄
月光很明亮, 外面還有路燈,程芫華快步往大門外走。
黑夜非常靜谧,只有她一個人的腳步聲。
她沒有注意到, 在她之後,榮夫人也跟了出來。
後院。
幾扇門同時被推開, 劉全福和南叔對視一眼,劉全福說:“要……跟上去嗎?”
他們剛剛可沒有偷聽,但是還是通過隐隐約約的動靜知道兩人在說話, 後來沒有聲音, 程芫華離開,結果鄭婉又跟上去了。
劉全福和南叔說要不要跟上去,其實就是說——鄭婉跟上去,會不會不太好?他們要去看着點嗎?
他的師父一個人偷偷出去,萬一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呢?
南叔想了想, 還是說:“算了, 程老板不會害她的。”
如果要害她就不會幫她,程老板到底是個什麽樣子的人,他們認識這麽久了, 還是基本上心裏有數的。
別看着程芫華年紀那麽小,其實為人非常老練,想事情也非常通透, 很多問題都有自己獨特的見解。
她雖然不是全能的, 卻很願意為了身邊的人學習。
這兩天鄭婉可能沒有注意到,程芫華一有空就在看心理學相關的東西, 還經常和一些心理專家打電話, 請教學習。
她能夠從容安撫鄭婉的背後, 是一本又一本的書和一次次電話。
程芫華到底才二十出頭的小姑娘, 在南叔的眼裏,程芫華和鄭婉都還小,可這兩個人,一個歷經痛苦,一個心懷溫柔。
程芫華肯定不會害鄭婉的,鄭婉也是個好人,并不會誤會程芫華,那就算跟上去,知道一些不想讓她知道的事情,其實……也不會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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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全福點點頭,表示了認同。
葉予昭沉默片刻,上前,在院子裏蹲下,将剛剛兩人掉在地上的玻璃碎片給撿了起來。
兩人剛剛都沒空管這些碎片,待會兒回來的時候,很可能會一不小心被這些碎片給紮到。
在其他事情上面幫不上忙的葉予昭,就只能将這些小問題給解決好。
他彎下腰,輕輕撿起碎片,眼神隐隐帶着複雜的情緒。
芫華……
原來她也有那樣的傷痛。
葉予昭接觸很多人的時候,都會習慣性先調查一下,最開始程芫華他也是調查了的,但都是比較淺顯的東西,沒有去了解這些細節,更不會在意對方的情緒變化。
再後來兩人熟悉之後,他就不想去調查了,只想……在相處中了解對方。
就像今天一樣。
今晚在她輕描淡寫的描述中,仿佛看到了……
一年半以前,那個失去了父母的女孩子,一個人彷徨無助站在路邊,為她撐腰的大山消失了,她溫暖可靠的港灣,也再也沒有了。
有父母撐腰的女孩,是有底氣的女孩,她要是在外面受了委屈,誰要是給她氣受,她可以回家,可以去一個有人關心、有人護着的地方。
可是對程芫華而言——這個地方已經沒有了。
她的外公外婆老了,在他們面前,程芫華并不會真的依靠,反而會強大自己,讓自己成為他們的依靠。
葉予昭這是第一次見程芫華哭出來,在當時,他只覺得心中抽痛。
這種感覺很奇怪,這種心痛也很奇怪。
人類的感情并不能共情,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共鳴,他們都知道鄭婉很難受,但他們不能體會那種難受。
葉予昭一直都知道,所以一直都很理智。
可是在剛剛那一刻,他已經什麽都看不見了,他的眼睛裏面只有程芫華,心口抽痛,仿佛在那一刻,他就真的能夠和程芫華共情。
——他想把她摟緊懷裏。
想告訴她——以後,你有我。
這種感覺太奇怪了,葉予昭剛剛一直在思考這種感受,難道他真的和程芫華共情了?
可人類的悲歡,本就沒有設身處地,也沒有感同身受。
他到底是怎麽在那一刻,心痛成那樣的?
葉予昭不太懂,這種感覺和他時不時的心跳不正常一樣,都是突然、莫名,又讓人無措的情緒。
他隐隐有了猜測,卻沒能确定。
玻璃不小心将手上劃了個口子,刺痛感拉回葉予昭的理智。
他搖搖頭,不再去想這些複雜的情緒,專注将地上的玻璃收拾幹淨。
大門外。
程芫華走出來後,借着路燈,注意到不遠處停着的車子。
她快步過去,那車子上的人開着車子過來,在她旁邊停下,車門打開,一臉焦急的榮先生下了車。
“她吃了嗎?”榮先生聲音帶着小心翼翼。
程芫華點點頭,而後長出一口氣:“這是最後一次幫你了,那碗面她以前吃過,沒準兒能吃出是你的手藝。你暫時還是別過來了,我能感覺到她特別抗拒你,要是她看見你了,不知道會難受成什麽樣子。”
榮先生眼神變得落寞。點點頭:“好……”
半響,他又看向程芫華,眼神帶着希冀:“她睡了嗎?情緒還好嗎?”
“現在還好,已經睡了,明天我會看着的,不會有事,你還是別來了,你最近經常守着她,萬一在這個時候被她發現了……”程芫華嘆口氣,臉上帶着無奈。
明天就是鄭婉孩子的忌日,她肯定會看好她的,但要是榮先生出現刺激到鄭婉了,她也不能保證會有什麽結果。
“好……”榮先生聲音沙啞。
程芫華借着燈光,這才注意到,榮先生的眼下,一片青黑。
顯然,他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睡覺了。
他是真的很疼愛榮夫人……
榮先生這樣的人,身邊絕對不會缺少前仆後繼的女人,還能夠對榮夫人這麽用心,為榮夫人這麽難受,可見……他是真的愛她。
只是……
程芫華突然說:“介意告訴我……當初你們的孩子……到底是怎麽走的嗎?”
這話落地,榮先生僵硬了片刻。
半響,他說:“也沒什麽不能說的,是我的錯……”
榮先生顯然有些痛苦,臉上都有幾分痛苦的猙獰,他捏着拳頭,長出一口氣,這才有了力氣,将當初那件事情,娓娓道來。
五年前。
鄭婉生日,他和三歲的榮佳澤,小名寶兒,商量給榮夫人慶祝生日。
寶兒是榮夫人30歲才懷上的,那時候他們結婚已經五年了,可一直沒有孩子,雖然榮先生不給她壓力,但鄭婉一直都很想要一個孩子,延續他們的愛情,也在榮先生忙碌的時候,有個孩子陪着自己。
所以三十歲懷上寶兒,鄭婉欣喜若狂。
那一年榮先生是工作最忙的時候,雖然每天工作到再晚都會回家,但那個時候,鄭婉已經睡了。
榮先生那些年工作是真的忙,他自己也知道愧對鄭婉,總讓她和小姐妹出去玩。
可是榮先生沒有想到,鄭婉因為出身,和那些貴婦人并不能說到一處,她們要不是客客氣氣卻疏離,要不就是點頭哈腰,吹捧讨好。
鄭婉不愛那樣的場合,就始終一個人在家,她每天都和肚子裏面的孩子說話,寶兒在沒有出生的時候,就陪伴了榮夫人度過整個懷孕期間、老公不能時常陪伴的日子。
榮先生說:“我那時候總想着,忙過這一段時間就好了,等到升上去了,就不用提心吊膽,等到工作結束,就可以清閑不少。”
“她那個時候每天等我回家,我回來的時候,她挺着大肚子睡在沙發上,我不敢吵醒她,所以就直接将她抱上床,讓她睡過去。可我沒有想到,她守在客廳,就是想要見我一面。”
榮先生說到這兒的時候,聲音帶着無盡的懊惱和忏悔。
人總是這樣,總覺得明天之後還有明天,卻忘記了,今天,就只有今天了。
“她生寶兒的時候,我本來計劃好了陪她,但大領導臨時視察工作,手機都不能碰一下,我那時候想,回去就請假,一直陪到她生産……可是等我接待完大領導,寶兒已經出生了。”
那一年,榮夫人懷孕、産子,榮先生準備往上升,也是最忙的一年。
男人可能很難想象一個孕婦的艱難,也很難想象,孕婦心靈的脆弱,尤其是産後,産後抑郁症簡直是高發症狀。
等待他們關心的,不止是孩子,還有孩子的母親。
當然,那個時期的榮先生太忙了,沒能時時關注孩子,也沒能時時關注孩子的母親。
寶兒對于鄭婉的存在,本身就是命根子一般。
那是她最寂寞時間,不離不棄的陪伴。
鄭婉非常寵溺寶兒,當然,大是大非上面,還是教養清楚。
寶兒在這樣被寵溺的環境中,也沒有被寵壞,反而異常懂事。
榮先生扯了扯嘴角:“婉婉生日我是記得的,但我沒有想到,寶兒竟然也知道。三歲的小家夥悄悄找到我,一本正經地對我說——爸爸是為了這個家忙碌,我要體諒爸爸不能陪在我的身邊,但媽媽的付出不比爸爸少,所以,這一次媽媽生日,爸爸必須請假三,不,七天在家陪伴媽媽。”
小小的少年穿着西裝,打着領帶,一本正經地對着榮先生說教。
榮先生本來就準備請假,但是他這樣的工作,就算是請假了,也是全天候待命。
只是他空出了七天,那幾天,不安排任何視察,也不安排任何會議。
他原以為,這樣的七天是輕輕松松的七天。
榮先生曾經問過小小少年——為什麽這麽懂事?
小小少年說——爸爸這麽忙,我當然要懂事些,才能讓媽媽高興呀!
那麽可愛的少年,那個惦記着讓媽媽高興的小小少年。
那天榮先生早早回家,他和寶兒親手給鄭婉做了蛋糕和長壽面,他們一家人,高高興興過了一個生日。
大概是那天晚上玩得太高興了,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寶兒發燒了。
以前都是鄭婉送寶兒去醫院,但頭天晚上,鄭婉喝了點酒,榮先生沒叫她,自己帶着寶兒去了醫院。
鄭婉醒來的時候,榮先生已經帶着寶兒打完了針。
在電話裏面,榮先生笑着說——
“等我們回去,給你帶你愛吃的徐記,中午我親自下廚,給你來一桌好吃的!”
打完針的寶兒有了力氣,捏着小拳頭,奶聲奶氣——
“媽媽,我們馬上回來啦,你乖乖在家等我們,我們給你買徐記!你要乖喲。”
鄭婉笑着應了,乖乖在家等着他們。
——然後,等到的就是噩耗。
那個手上還提着徐記袋子的小小少年,再也沒有睜開眼睛。
兩人買完徐記,寶兒為了送給媽媽,自己提在手上,榮先生則抱着寶兒,兩人在司機和保镖的陪同下,準備返程。
也就是這個時候,榮先生發現兩個人鬼鬼祟祟,形跡可疑。
其中一個人,榮先生覺得有些眼熟,他敏感地覺得不對,于是,便讓司機開着車跟了上去。
再然後,榮先生發現這些人在一個停業整頓的工廠做了什麽,人還不少。
想到之前的線報,又想到前面幾起爆炸案。
一群恐怖分子,到處為非作歹,榮先生覺得眼熟,就是因為那個人是通緝犯之一!
見此,榮先生急了。
這些人聚集在這裏,按照他們的行事作風,很可能已經安裝好了炸藥,這個地方是停業整頓的工廠,和化工有關,一旦爆炸,周邊住着的所有工人和居民,甚至整個市區,都将會是重大損失。
榮先生無疑是個恪盡職守的好人,所以,他當機立斷,立刻掉了人過來。
必須阻止爆炸,否則這可能是近些年最大的一起恐怖案件。
他下了令,調來了最近的公安,大量的專業人員也趕了過來,他們要做的就是阻止這次事件……
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麽危險。
于是,榮先生将寶兒放在車上,親了親他的額頭,告訴他——
“寶兒,回頭把徐記交給媽媽,讓媽媽高興些。以後你要好好保護媽媽,爸爸……爸爸待會兒就回家,你先回去。”
寶兒點點頭。
就在榮先生準備下車的時候,寶兒用天真無邪的聲音問:“爸爸,你是去當英雄嗎?”
榮先生愣了一下,随即扯了扯嘴角:“對。”
這樣的事件,一個不小心,他和這些為民服務的人一樣,都處在危險中,誰也不知道那群人進行到哪一步了,誰也不知道,會不會突然……爆炸。
這樣的情況下,他必須和戰鬥在一線的人守在一起,他必須給他們勇氣。
如果有個意外……
他也陪着他們。
這是榮先生的職責。
寶兒皺了皺眉,奶聲奶氣:“爸爸,那我們等你,你快點回來哦。”
車子開走了,榮先生深深看了眼車子,而後帶着人進去,如果被他們發現的話,至少他可以和那些恐怖分子談判。
他們要是不管不顧,周圍的所有居民、工人,就全都處于危險中,甚至來不及疏散人員。
——他們還是被發現了。
事實上,在公安等人到這兒的時候,他們就被發現了。
兩方談判。
榮先生打了個手勢,有一個小隊已經悄悄摸了進去,準備判斷他們是不是裝了炸藥,如果有,這群人可以迅速地拆除,這個化工廠,絕對不能爆炸!
可是,榮先生怎麽也沒有想到,本來已經離開的寶兒,被對方打頭的那個人,抱在了手上。
——他們在公安來的時候就發現了,知道自己跑不掉,便讓那兩個在外面守着的人,将榮先生的車子攔下,劫持寶兒。
對方的要求只有一個——
讓這些人撤了。
榮先生吓得臉都白了。
耳機裏面,摸進去的小隊,已經找到了他們後方,對方需要時間拆除炸藥和防止化工廠爆炸。
榮先生必須和這些人拉鋸戰。
他的寶兒就在他們手上,他怕得發抖,但卻冷靜地和他們談判。
他提出,交換,讓自己做人質。
他們不同意。
對方的情緒很激動,也生怕被榮先生給詐了,除了撤離以外,他們不接受任何條件。
耳機裏面,小隊的人說——搞定了。
榮先生打着手勢,調配人手在外面隐秘包圍住這些人,調來的狙擊手還在路上,趕過來需要時間。
這些人必須被抓到!否則以後會危害更多的人!
對方有經驗了,顯然知道不能拖。
——要麽撤,要麽他們帶着寶兒一起炸了。
榮先生明面上帶着人撤退了,暗地裏,有無數人包圍着他們,對方人多,甚至不能開槍,否則人質就危險了。
他們的拉鋸戰持續了整整一個小時,寶兒一直乖乖的,雖然因為感冒還紅着臉,但沒哭沒鬧。
等到狙擊手等人趕來之後,那些人已經撤了出來。
車子給他們準備好了,榮先生提出,必須要交換人質才準他們上車。
那邊同意了。
榮先生身上有定位,他并不害怕,而且就算自己死了,寶兒還活着,他也不懼。
只是沒有想到,等到他靠近的時候,那邊突然開槍了。
那男人吼道——
“老子知道你們不會讓我們走的!老子也沒準備活了,整座城市都戒嚴了吧?!我他媽殺一個你也夠本了!你給我陪葬,我賺了!哈哈哈!”
榮先生避了一下,腹部挨了一槍。
他忍着痛,撲過去,将男人摁倒,寶兒跌到旁邊。
榮先生死死抓着他的手,不讓他手上的槍去傷害寶兒。
榮先生這邊人多,寶兒摔到地上後,榮先生按住那個人,死死按着。
其他人撲過去,很快控制住其他人和榮先生摁住的那人。
榮先生掙紮着站起來,他要看看剛剛摔倒在地的兒子有沒有事……
然而……
他以為已經脫險的兒子,腹部插着一把刀。
榮先生瞳孔緊縮,眼眶瞠裂,滿臉的不可置信,太陽穴上的青筋凸了出來,眼眶一瞬間變成血色。
他爬過去,手腳并用,顧不上自己的傷勢。
“寶兒——”
那群牲口根本就不是人!!
他們在對着榮先生開槍之前,就給了寶兒一刀!
這群畜生!
榮先生眼裏有東西滾了出來,他根本顧不上,抖着手想去捂寶兒的傷口,又不敢靠近,他将寶兒抱在懷裏,撕心裂肺的喊道——
“醫生!!!”
懷裏,寶兒虛弱的睜開眼睛,他的聲音沒了力氣。
小孩子不能忍痛,眼淚不斷往下落。
他虛弱地說:“爸爸……我、我是、英雄……”
榮先生淚崩。
小小少年擡了擡手:“徐記……給媽媽、給、媽媽……”
他的手上,就算是被劫持,就算是被插了一刀,還是緊緊捏着買給媽媽的徐記,始終沒有松手。
“寶兒……爸、爸、爸爸在……你你堅持住,爸爸帶你去……去……”榮先生聲音顫抖,渾身散發着恐懼和絕望。
他想抱着寶兒上車,然後還沒等他站起來,小小少年手上捏着的徐記,滾到了地上。
裏面可愛的小團子,一個個從袋子裏跑了出來,在地上散開,沾惹上塵土。
他和鄭婉的小小少年,在這個十一月,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他記得爸爸說過的,要做個英雄。
他記得,媽媽愛吃的徐記。
榮先生抱着腦袋,蹲在地上,痛哭出聲。
哪怕過去了五年,他和鄭婉一樣,始終不能忘記,也不會忘記那個小小少年。
“都怪我……我為什麽不早點讓他回去……我為什麽不自己一個跟上去……”榮先生聲音顫抖,帶着痛苦和絕望。
這些年,這份痛苦瘋狂折磨着他,可他知道,鄭婉更難受,他如果哭了、絕望了,那鄭婉呢?
他已經沒了他和鄭婉的小小少年,他絕對不能再沒有鄭婉。
否則……他會瘋的。
程芫華擡頭看天,眼眶裏面的眼淚倒回去,深深吸氣,沒有讓眼淚流出來。
那真是個可愛的孩子。
也真是個……不幸運的孩子。
他有個要做英雄的爸爸,他自己也是個小英雄。
榮先生在後悔,可是那一天要是他不出門,那一場被終止的爆炸案,會引發多少慘案,又有誰說得清楚呢?
程芫華長出一口氣,聲音有些沙啞:“這些詳細的經歷……你沒有告訴鄭姐嗎?”
榮先生捂着臉,搖搖頭:“沒有……我害怕她知道……寶兒的最後一句話……”
那個小小少年,最後一句話,還惦記要給媽媽送徐記回家。
鄭婉要是知道這句話,無非就是傷口再深上兩寸。
程芫華又問:“鄭姐想再要個孩子……你們……”
鄭婉有時候說是榮先生身體有問題,有時候又說他故意的,害怕寶兒回來找他報仇……
榮先生擡頭,一張臉上,滿臉淚水。
他說——
“我沒問題。”
“可婉婉不能再生一個孩子了,她生寶兒的時候傷了身,如果強行再要一個孩子,可能……她就要離開我了。”
程芫華錯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