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千歲之蓮2
時宣雖骁勇善戰,但卻是個溫文爾雅的性子,這點時處知道。
他剛來這個世界時,運氣大概是太好了點,一來就趕上了一場刺殺,第二日,他就拖着傷體去了時宣的府上。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時宣時,他正伏在梨樹下酣睡,旁邊雪白梨花落上他的衣擺,看着竟有幾分純澈的天真。
似乎是察覺有人過來,他睜開惺忪的睡眼,軟軟的喊他:“皇兄。”
時處笑的深不可測,袖中的手卻是按壓上了右腹,還未結痂的傷口立時一陣刺痛,他估摸着繃帶肯定又被鮮血浸濕了,好在他今天穿的是深色的衣服。
如果忽略前一晚剛遇到的刺殺,他真的會以為他這位弟弟就像他表面看上去的那麽純良無害,不谙世事。
他垂眸不動聲色,只是想,可這到底是皇族啊。
瓊國成年的皇子一共三位,大皇子母妃身份卑賤,聽說生下大皇子便撒手去了,這深宮之中,人人慣是見風使舵的主,聽說大皇子年少的時候稍有位份點的宮人都敢欺淩于他,漸漸長大之後又是一副懦弱卑怯的性子。
這樣的一位皇子,本來當個閑散王爺就這樣過完一生也未嘗不好,偏偏他身邊有個政客,在這人的教唆之下大皇子竟也對最上面那個位置有了些想法,說來他這位三弟也是狠心,後來設計竟直接廢了他一雙腿一張臉。
從那之後,大皇子便鮮少出府了。
現在餘下兩位成年的皇子,所以,也可以想見他和時宣現在是怎樣一種僵持對立的局面。
明明都恨不得殺掉對方,可還是能在天下人面前做出兄友弟恭的模樣。
此時看到時宣站起身來,他突然生出幾分索然,覺得這樣好生無趣。
身後的寧遠察覺他的情緒變化,放低聲音問:“殿下,可是哪裏不适?”
他自斟了杯酒,皺眉道:“無事。”
正這時,便感到大殿之內一陣安靜,也不知道時宣剛才說了什麽,衆人的神色竟一時有點奇怪。
緊接着,他便聽到時宣好笑道:“皇兄身體不好,若是代酒也是我這做臣弟的來代,趙公子您代酒,這是什麽個道理?”
時處支肘坐着,食指一搭一搭扣着桌面,笑意一時潋滟,他靜靜看向時宣:“我的身體還沒差到這種地步,來的晚了我自當罰酒,不過三杯酒而已。”。
說到這兒,他手指點了點桌案:“寧遠,給我滿上。”
大殿之內,所有人都目光都不自覺聚集到他的身上。
時處微微笑了笑。
酒酣宴罷,已是月上中天。
他氤氲着滿身酒氣起身,頭暈目眩間寧遠把他扶在懷裏。
“殿下,宮門落了鑰,今晚只能在宮內住一晚了。”
他含混不清道:“去浮雲殿。”
浮雲殿是他未出宮開府前住的宮殿。
剛出了大殿,他就感到冷風迎面撲來,這副病怏怏的殼子不禁凍,立時又嬌弱的咳了兩聲。
寧遠擰着眉輕拍他的脊背,聲音有些擔憂:“殿下。”
他一邊示意自己無礙,一邊想着明天怕不是又得卧病在床,然後,他就聽到一道坦然溫和的聲音:“皇兄。”
這宮內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而時處表面的功夫慣來做的不差,頓時勾唇溫聲回過去:“三弟。”
時宣走過來,目光幽微:“這個時辰宮門落了鑰,皇兄可是要去浮雲殿?”
時處沒什麽心情和他在這個時辰拼演技,當下便沒什麽耐心的說:“嗯。”
時宣頓了下才說:“夜深露重,我送皇兄過去吧。”
時處惡劣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就已經被寧遠截過:“二殿下不喜歡外人近身。”
時宣愣了下,虛弱的笑笑:“是我思慮不周。”
時處大半個身子都靠在寧遠懷裏,厭煩的招手示意寧遠趕快離開這兒,誰知道又被時宣擋在眼前:“皇兄,我此次從涼國凱旋歸來,途徑居合,那兒生有一種藥草,名喚長思,對您的身體大有裨益,我明天……送去你府上行不行?”
單聽這句話,其中的卑微懇求實在是不難讓人生出恻隐之心。
可時處卻是蔑然笑了笑:“不必,這等好的草藥,三弟自己留着用吧,萬一哪天出個意外,這藥或許能救你一命也說不準。”
時宣似乎晃了一下,然後像是突然失控,緊緊的握住了他的手腕:“皇兄……”
時處眼神如刀刃,一寸寸切割着他搭在自己肌膚上的手。
寧遠護主,一時擋在時處面前隔開二人。
時宣松開時處的手,輕笑一聲,聲音飄渺的似乎是從天際傳來:“皇兄,如果有可能,我們是否能冰釋前嫌?不再同根相煎?”
時處這次倒是給了他兩分眼神,因為他覺得這問題可笑。
他勾唇:“你說呢?”
他來這三年,數不清的明殺暗殺,數不清的算計謀害,到現在問這種問題,着實無趣。
這一夜歇在浮雲殿,一夜無夢。
第二日回府,就有人來禀告說,大皇子送來了一只白貍。
白陽暖日,樹影婆娑,時處去見那只白貍時,第一眼看到的卻是半張臉隐在林蔭中的男子。他彎下腰來,看着眼前的白貍,眸中沁出一點柔軟的笑,正是景臣。
景臣此人,唯有八字。
言念君子,溫其如玉。
朝歌第一等的權貴之家,景氏的嫡子,世家大族裏面一等一的楷模表率,一言一行無一不是天下士子效仿的标杆。
最關鍵的一點,他是時處的竹馬。
竹馬這個東西,時處覺得很新鮮,可新鮮歸新鮮,該利用還是得利用。
他收起心底浮動的思緒,走過去問:“你怎麽過來了?”
景臣擡頭,聲音清朗溫潤,一如其人:“我聽說你昨夜歇在了宮裏。”
時處坐在一旁的石凳上,順手拿起一旁的紙扇,那只白貍卻湊了過來,時處撥了撥那白貍的頭想要把它撥到一旁去。
景臣半天得不到他的回答,也沒有半點生氣,只是無奈道:“阿處。”
時處順口說:“嗯,昨夜宴席散的晚,宮門落了鑰。”
景臣稍頓了頓才問:“昨夜你見到三皇子了?”
“見到了。”
景臣又不說話了,半天才問:“這只白貍是大皇子送來的。”
說起這個,時處也覺得奇怪,因為這三年來,他可謂是和這位名義上的大哥沒有半點交集,若硬要說有什麽交集,那就是時處曾經給他潑過兩盆髒水。
除此之外,時處實在是想不到別的。
現在,他卻送過來一只白貍?是何用意?
他低下頭,正看到這只白貍又蹭了過來,伏在他腳邊,輕輕的叫喚了兩聲。
景臣溫柔的笑笑:“它似乎粘你。”
時處僅有的三分善心,分在人身上尚且都不夠分,何況是現在對着一只白貍。
所以,他用腳尖将那白貍不動聲色的撥了過去。
那白貍一個翻滾躺在地上,露出雪白的肚皮,嗚嗚的叫着。
他愕然看了半晌,一時不受控制笑出來:“碰瓷?”
景臣不解:“碰瓷?”
“沒什麽。”
說完這句話,竟将那白貍抱起,輕輕的給它順了順毛。
第二天時處就病了。
這次病勢來的兇猛,等太醫趕來的時候時處已經昏迷不醒了。
那太醫一看就知道不好,當即就讓人先用參湯把命給吊上。
折騰到日落西山,總算是沒有性命之憂了,宮中正坐的皇帝與林貴妃放下提着的一顆心當即大怒,天子腳下,竟有人公然謀害皇子,查!
查了三日,那太醫顫顫巍巍不确定的說,恐是因為時處那只白貍身上沾了積雪草。
積雪草這味藥很常見,偏偏時處碰不得。
按照系統給的之前的信息來看,關于這件事,絕對當得上狗血離奇四字。
事情是這樣的,時處的母妃當年懷他的時候被另一位寵妃下藥謀害,後來勉強保住這一胎卻還是早産了。
時處自生出來便體弱多病,十歲那年,更是發生了一件大事。
他出宮的時候被強人擄了。
時處當時看到這段的時候深深地皺了皺眉。
此言先不提,說起時處被強人所擄這件事,當年确實是震驚了整個朝歌。
時處那是誰,是瓊國最尊貴的二殿下,是林貴妃的眼珠子,是皇帝的心頭肉。
最後人找是找到了,卻也就剩半條命了。
最後也不知道怎麽折騰的,皇帝硬是請出山了一位鬼醫,那人也是敢,竟直接将蠱下在了時處的體內,就這樣,以蠱養命,從鬼門關把時處硬是給拉了回來。
可因為積雪草這味藥與時處體內蠱蟲相克,所以那鬼醫離去前千叮咛萬囑咐,他這一生都碰不得積雪草,否則,輕則重傷,重則殒命。
所以,宮內的林貴妃在聽到積雪草三個字的時候,兩眼一閉就已經暈了過去。只留下震怒的皇帝一人,要求徹查那只畜牲到底是從哪裏來的。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在天子的盛怒之下噤若寒蟬。
時處蘇醒時,連綿數日的陰雨籠罩了整座朝歌城。
整個房內安靜的聽不到一點動靜,唯有他額上的冷汗順着他的肌膚一滴滴滾進衣領。
他想開口,喉嚨卻火燒一般發不出一點聲音。
直到,他聽到門外兩個侍從的低語。
“我有個表哥在宮裏當差,他說那宮門口的血色,連着幾日大雨都沖不幹淨。”
“你說那大皇子也是何必呢!”
“是啊,一時糊塗謀害了二殿下也就罷了,咱們皇上再怎麽罰他,可也不會為了這件事要他的命啊,偏偏,他卻糊塗到謀反。你說,這等大逆不道的罪行,誰又能保得住他,唉!”
“其實咱們大皇子也可憐,毀了一雙腿也就罷了,聽那日見過的人說,那張臉,簡直毀得沒個人樣,比閻羅也好不到哪去,唉,好端端的一個皇子,落到這個地步。”
“咱們二殿下雖說不是個好相與的主,可我也沒聽過他與大皇子有什麽交惡,他怎麽會想着謀害我們二殿?”
“這還用說嘛,同樣都是皇子,一個風光無限,受盡萬千寵愛,一個孤苦伶仃,遭受排擠非議,大皇子不恨我們二殿下恨誰?”
“唉,這倒也是……”
……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之前花暖要美膩,輕言小可愛投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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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卑微問一下,你們對我還有信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