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人偶之心12
身體內的齒輪極速轉動,心髒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裂痕,仿佛有什麽東西要噴薄而出。
眼前是一幕幕紛雜的亂景。
這就是他的……夢境嗎?
抱着他的那個人是誰呢?俯身在他耳畔說話的那個人是誰呢?親吻他手背的那個人是誰呢?最後……強迫他的那個人又是誰呢?
所以,這是他的過去嗎?
因為忘不了這個人,所以才想着要制造出一個一模一樣的人偶來陪着他嗎?
那自己呢?
會不會也是因為這個人而被制造出來?
他緊緊捂住心口的地方,任綿密的痛意襲遍全身,時處還在沉睡,他伸出一只手想要摸摸他的臉,可最後手指捏住的地方卻是他的喉嚨。
心底有個聲音在不斷說,殺了他吧,收藏起來,他就是你一個人的了,再也不會有多餘的人來和你搶他,也永遠不會有人來打擾你們。
這個人活着,将會有無數個人偶被制造出來。這樣的事情,叫他如何忍受?
他眼神微微閃動,可手指卻漸漸松開了。
他舍不得。
他還想聽他說許多許多話,他還想讓他教自己很多很多的東西。
他單膝跪在地上,貼近他的面頰極輕的蹭了蹭,聲音宛若嘆息:“不要再制造人偶了好不好?你只有我一個人,我會很乖很聽話。”
“甚至,你想讓我成為誰,我就可以成為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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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離開後,床上的時處慢慢睜開眼睛。
他翻身坐起來,撥開粘在眼睛上的發絲,面上幾乎是瞬間就恢複了冷靜自持的模樣,再尋不到剛才的一絲脆弱迷亂。
他一手抵着額頭,空曠的室內流出兩聲沉悶的笑【你說我殘忍,其實你說的對。我天性如此。】
他将那只鏡偶鑄成了失的心髒,然後欺騙失,只要将食指放在一個人的額頭,就能看到這個人夢見了什麽。
可哪裏能看到什麽夢境,他看到的,只不過是鏡偶的演繹罷了。
甚至,放在他身體內的那只鏡偶,以後還得不斷被他利用。
他站起身來,看向霧蒙蒙的遠方,那兒一片虛無,可他分明感受到了不久之後,這片土地被火焰席卷,那種熱浪逼近的灼意。
已是破曉,第三日,終于來臨。
簡陋的房屋擋不住漫天的風沙,狂風挾卷着粗砺的沙石磨進失的肌膚。
但他毫無所覺一般還在低頭搗弄着什麽。
玻璃在他腳邊堆了滿地,第一縷陽光透過破損的窗戶照進來時,時處正正好站在門外。
逆光的陰影裏,他整個人如同一道恻恻的影子,只能看到鍍在他周身的光暈。
失歪頭看他,掩着一只眼睛的手垂下來,露出一只空洞洞的眼眶。
時處的腳步頓在了原地。
因為失的旁邊站立着一個只有一半身軀的人偶。
可詭異的是,這人偶的切面整齊的就像是被人用巨大的鐮刀一刀切割。
唯一完好的則是躺在地上,還未來得及裝上去的頭顱。
而地上的頭顱,長着悄的臉。
第一個紀元初,沒有流傳下來的真相本該是這般。
失将自己的身體一分為二,甚至連帶着一半的心髒都給了悄。
而他自己,則是拖着缺失了一半的身軀,一人隐匿在無盡的黑夜裏,用着唯一剩下的一只手艱難的重鑄。
雖然早已知道真相,但他看着這樣的失,心中還是升騰起一種,類似于悲哀的情緒。
失慢條斯理的撿起一顆玻璃珠,鑲在了自己的眼眶裏,然後走過來輕輕圈住了他的腰,聲音蕩在空中,帶了股奇異的溫軟:“我看到了你的夢境。那是你在古東方的愛人嗎?”
“我将自己一半的生命給了他,我願意成為他。”
“那……愛我好不好?”
時處拿着被失切割了一半的心髒,已經發呆了很久。
【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悄真的算是另一半失嗎?】
系統似乎在嗤笑【在你拿走失的記憶時,這個問題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
【你這是再一次提醒我有多麽無情嗎?】
系統默了一下,才靜靜地說【這不是你的錯。】
時處笑了笑【無所謂了,悄我本來就另有用處。】
他給了悄演繹複刻的能力。
将最後一塊心髒放入人偶的胸膛,那雙藍色的眼睛才慢慢睜開。
時處索然的笑了笑,周身都透着股寂寥的意味:“悄,在我們古東方的意思是寂靜無聲,即不會有人知道。”
“以後,你就叫悄了。”
第四日,無數的星辰墜落而下,砸落在地的巨坑開始騰起火焰。
風從北部席卷而來,掠過這星球上的每一寸土地。
【你要的東風。】
他看着地平線上不斷逼近的火舌,誠懇的說【謝謝。】
這日,無數的傀儡從火焰中被鍛出。在指令之下,傀儡開拓土地,建造房屋。
臨近日落時分,時處給第一批傀儡灌注了生命。
第一個紀元算是真正開始了,他的心情很好。
第五日,失失蹤了。
悄低頭給他說着這一消息時,他竟覺得在情理之中。自悄被制造出來,他好像就沒見失笑過了。
就好像小孩的叛逆期,總有那麽點逆反心理。
【你管失叫小孩?】
【哦,我樂意。我樂意了我還叫你統統呢?你說是吧,統統?】
【……】
【呵!】
其實他知道,失在難過。
他将二十一世紀的憲_法大致修改了一下就頒布了下去,畢竟,所有的文明都需要制度來約束。
他将玩偶的鏡像能力剛給悄講完,失就風塵仆仆的沖了進來。
他從沒有見失有這樣狼狽的時刻,臉上撲滿灰塵,一雙手被石礫磨出長長的傷口,淡色的瞳孔裏滿滿倒映的都是他的影子。。
泛愛之下,他的表情開始變得柔和。
“去哪了?”
失過來拉他的手,他任失拉着他走,他甚至開始縱容失這個時候的一點脾氣。
畢竟,也只有這個時候了。
停在巨大的玄武岩下,時處恍惚的想起那部聽了無數次的法典《沿失法典》。
甚至,失曾在他的耳畔仔細背給他聽過,失說,那是他親手刻在玄武岩石柱上的法典。
那時候他恍然一聞,總不覺得有什麽,可現在他看着面前石柱上形體方正,筆畫平直的正楷,第一次生出了震撼的感覺。
他當時只是随口一說,他們古東方的文字很好看。失就一直纏着要學,他随手寫了幾貼正楷就沒再管,沒想到啊……
可能怎麽辦呢?
他所能做的,只是伸出手擦去他臉上的灰塵,畢竟,明天第六日,他就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