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二節課的時候才被帶到班級上
往後退了幾步才坐下來,夏小月擺了個姿勢。
“你要跳大神啊。”夏滿抱着胳膊。
夏小月咬咬牙,沖葉朝川說道:“小川,幫我按播放。”
葉朝川不理解她是要幹嘛,想給她解圍也不知道怎麽做,他這一猶豫旁邊的夏滿手快地按下了播放鍵。
挺歡快喜慶的音樂響起來,夏小月揮着兩條胳膊開始跳,夏滿豎了豎大拇指:“你牛,還真是跳大神。”
葉朝川慢慢看明白了,這應該是手上拿着兩條綢帶的舞蹈,就見夏小月張着胳膊轉,踩步,剛看出點意思來,夏小月就停了。
她抹抹臉:“後面就是重複一遍,我就不跳了。”說完,沖夏滿做了個鬼臉,“我也跳完了。”
夏滿往大腿上拍了一下:“你就這啊,我還會扭大秧歌呢。”
“你除了打架還會什麽,耍猴拳啊,來來,我給你找你猴哥的音樂。”夏小月嘩嘩地倒帶子。
夏滿站起來,拍拍屁股:“不用你,咱自帶伴奏。”
“啷啷啷哩咯啷, 啷哩咯啷……”夏滿一邊哼着“豬八戒背媳婦”一邊搖頭晃腦的,走一步,別一步,還挺像那麽回事。
夏小月笑得腰都直不起來,突然跳起來挂到夏滿背上,腿也盤到他腰上:“得背上媳婦呀。”
夏滿還真把手往後一抄,抓着夏小月的腿接着晃,都快把夏小月甩脫出去了。
“我太輕了,換小川來。”夏小月拍拍夏滿肩膀,然後就直接出溜下來,過來拉葉朝川。
“哎!”葉朝川用力往後坐,真擔心會被這個女漢子給拖起來。
夏滿終于停下了他銷魂的舞步:“行了,我跳完了,又該你了啊。”
Advertisement
夏小月撅撅嘴:“不玩了,我也要放水去。”
這荒郊野林的,連廁所都沒有,一個女孩子當着兩個男孩子的面要方便,這得多不方便啊。再說,萬一這裏還有別人呢?
夏小月往樓梯那走,夏滿還穩坐釣魚臺,葉朝川忍不住說道:“你跟着去一下吧。”
“她上廁所,我幹嘛去啊。”夏滿心挺大。
葉朝川雖然覺着挺不合适的,但又沒辦法,便跟上夏小月:“我陪你去吧。”
“嗯。”夏小月抛來一笑。
夏小月走在前面,下了鐵板樓梯,進了旁邊一個小鐵門,原來後面還有個院子。遍地雜草叢生,零星地堆着些沒用的廢料。這院子跟沒有一個樣。
一直走到院子斜對角,有個白色的小房子,上面畫着個暗紅的“廁”字。
夏滿那混球,這不有廁所嗎!
夏小月進去之前挺好的,一會兒工夫就出來了,整個人看起來非常不好,小臉煞白,皺着眉,也沒管葉朝川,直接快步走出去十來米,才長長地吸了口氣:“我的媽呀,這進去得帶防毒面罩。”
好吧,葉朝川心中嘆了一聲,剛剛那點火氣就散了。
他倆原路回來,看見夏滿的時候都吓了一跳。
在鐵架子最頂端,夏滿頂天立地的站着,雙手扶着頭頂一根鐵管,腳下踩着一根,看見他們回來,便放開一只手,跟他們打招呼,身體晃了幾下,把葉朝川跟夏小月吓夠嗆。
“你快下來!”兩人同時喊出一聲。
夏滿本人笑了幾聲,還裝模作樣地手搭涼棚,擺了個經典造型。
他能不作死麽。
這邊倆人都要急得跳腳了,夏滿才不緊不慢地下來。
突然從曠野掠過一陣風,軟軟的草尖便柔若無骨地傾倒一片。
“啊——”夏滿才一落地,就長叫着沖進草中,如遷徙的魚逆流而上回到故鄉,歡暢興奮。
夏小月倒是沒叫,然而也跟抽瘋了似的在草叢裏亂跑一氣。
風從四面八方吹來,這裏仿佛是世界的中心,又仿佛是獨立于世界之外的秘處,搖曳的草尖如同此處沉默的居民,在自然的力量前謙卑又恭順。。
葉朝川輕笑了一下,擡腿在草裏跋涉,感覺自己如同一頭小鹿。
夏滿繞着他兜着圈子跑了幾個來回,又蹿回他旁邊:“哎,你想什麽呢?”
葉朝川扭頭沖他笑了笑:“這地方真挺舒服的。”
夏滿的精神頭瞬間被點燃了:“這草還沒長到頭呢,真長起來比人都高,要進來得拿手扒拉着。秋天才好玩呢,抓了螞蚱、蝗蟲,拿火一燒。”
葉朝川小時候在農村呆過,見過別的小孩兒那麽做,小孩子什麽都敢燒,什麽都敢吃。
“你都多大了,還玩這個。”
夏滿吃了一驚:“你知道?”
葉朝川點點頭:“我在農村住過兩年,見過那裏的小孩燒草吃螞蚱。”
夏滿那顯擺的表情又重新流露出來:“我吃過的可不光是螞蚱。”
“那可不,你連屎殼郎都不放過。”夏小月剛才不知道跑到哪去了,這會兒又突然冒了出來。
見葉朝川一副驚訝又要笑不笑的樣子,夏滿覺得非常沒面子,腦門上的青筋鼓了一下:“你要不要給小川講解一下怎麽肢解屎殼郎啊?”
夏小月抿了抿嘴巴,哼了一聲:“我的理想就是當個生物學家,怎麽樣?不像你,把打架當理想。”
“打架也要技術的好不好。”夏滿在夏小月腦袋上敲了一記,“哎,誰說我的理想是打架,我的理想是環游世界。”
“環-游-世-界-”夏滿把雙手攏到嘴邊,頂到夏小月耳朵邊上大聲廣播着。
“哎——”夏小月趕緊躲開,拿手掌鼓了鼓耳朵,扭頭問葉朝川:“朝川,你的理想呢?”
葉朝川遠眺着,仿佛這片草一直漫延到不知道的遠方,脫口道:“面朝大海,放馬劈柴吧。”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還有一更,走過路過別錯過,求收藏
☆、不明覺厲的表白利器
這兩句雖然不挨着,但都是出自海子的一首詩,他們學過,就連夏滿也在課堂上被逼着念過。
他們不約而同的沉默了一瞬,日頭已漸西斜,光線變得柔和,天上浮雲和地上草尖也都沾染上了溫柔顏色,此時安寧的只剩下風聲和草葉互相敲打的飒飒聲,此情此景,難免有些別樣的意氣。
兩個月後經歷完高考,他們就将長大成人,各奔東西,未知讓人又期待又畏懼。
然而,這略顯沉重的氣氛只存在了很短的一瞬。
他們在草裏折騰了一會兒,又回到小房子上看了會兒太陽,看日頭斜得差不多了,就往回趕。
有夏滿兄妹這對活寶,回程途中依然挺愉快的,他們一路回到葉朝川家。
“行了,你們回去吧。”在小區門口,葉朝川把車子交到夏小月手裏。
“我們不進去了?”夏滿反問了一句。
“今天家裏沒菜了。”葉朝川想了想,有點為難。
“哎,你……”夏滿空蹬了下腳蹬子,“我不是那意思,我跟阿姨報個道,把你安全地帶回來了,”他擰着車把調了方向,“行吧,那我們走了。”
夏小月一直盯着路對面看,沒有吭聲,這會兒見倆人争出了結果,笑着對葉朝川說拜拜,然後跟着夏滿騎車走了。
回到家少不了被葉晴連珠炮似的盤問,又是一番鬥智鬥勇,讓葉朝川愈發覺得今天去的那個地方特別舒服。
五月天,校園裏到處都是顏色,紅的紫荊,黃的迎春,還有白中帶紫的丁香。
天氣有點燥熱,葉朝川突然想喝粥,中午便跟着袁守仁和陳明到食堂吃飯。回來路上見一群女生叽叽喳喳地圍在丁香樹下。
“原來丁香才是少女殺手啊。”陳明低聲咕哝了一句。
“她們在幹嘛?”葉朝川不解地問。
“誰知道呢,女生的花樣太多了。”陳明搖搖頭。
葉朝川又往那邊望了兩眼,他沒細看過丁香花長什麽樣,不過很快他就知道了。
晚上,他打開歷史課本,翻了幾頁,那朵小小的花便如昆蟲纖薄的翅膀,借着書頁翻動的風力飄了出來,落在他的書桌上。
葉朝川用手指把那朵花拈起來仔細地瞧着,四片尖尖的花瓣,比最普通的花還要簡陋,湊到鼻尖聞,确定它不是什麽國色天香,愈加不明白這花的魅力在哪兒。
他躊躇了一會兒,從書架上抽出本書,把這小花夾了進去。
葉晴打着哈欠進來,給他端了杯熱牛奶。
他這兩個月天天喝,看見了就想吐。
“你喝吧,助睡眠。”葉朝川快速地瞅了眼,立馬轉回視線。
“我睡得挺好啊,你還長身體呢,又要用腦,不喝不行。”葉晴把杯子又往他跟前推了推。
“停幾天吧,我喝不下。”
“哎,你小時候多聽話,讓喝就喝讓吃就吃,你這胳膊腿現在看着還成,這會兒營養跟不上,将來長不開你可不要怪別人。”
葉朝川說不過葉晴,眼一閉猛灌了兩口。
葉晴斜靠着他的桌子,随手翻翻他的書,又擱手裏掂了掂:“你也該多鍛煉鍛煉,只知道讀書那是書呆子,看夏滿又活潑又壯實。”
葉朝川得虧是把剛才那口奶咽了下去,不然非得噴出來不可。
誰能跟夏滿比,天天抗揍不練出一身油皮才怪了。
葉晴說着說着還挺上勁,把葉朝川的書搶過去:“別看了,給夏滿打個電話,你跟他上外面跑跑去。”
“你知道他家電話?”葉朝川突然回過味兒來。
“上次夏滿來我跟他問的,記電話本上了。”葉晴得意道。
葉朝川從葉晴手裏把書奪回來:“你快歇着去吧,這都幾點了,以後再給他打行吧。”
葉晴又打個哈欠,拍了拍他肩膀出去了。
葉朝川把最後一本書還給程楓,因為程楓借他的時候說這是最後一次,不讓他看那麽多課外書了。
程楓接過來随手翻了翻,突然就停住了。
他擡頭沖葉朝川笑笑:“這是你放的?”
葉朝川欠着下巴瞅了眼,是那朵丁香花,原來那天晚上他把它正好夾進了程楓的這本書裏,含糊地應了。
程楓無聲地笑了,把書輕輕合上:“好,我知道了。”
葉朝川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心裏覺得這丁香花大概是不妥。
上次在食堂喝的粥還不錯,葉朝川今天有心去食堂吃飯,不過袁守仁請假了,陳明不會像袁守仁一樣每天叫他一起吃飯。
等陳明走了,葉朝川磨蹭了幾分鐘才奔食堂。
他一個人吃完飯,回教室的時候不由得放緩了腳步,經過那幾棵丁香樹,便停在路邊。
依然有幾個女生如小鳥般圍着樹叽叽喳喳,好像正是他們班的學生,徐靜雅也在其中。她們一個個仰着脖子,好似那樹上正要結出神奇的果子。
他看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走開了。
離高考還剩一個月時間,所有的課程都結束了,剩下的時間讓學生自由自習。想在家複習的可以不來學校,在校的學生作息也自由,自己安排課程,晚自習也不限制。絕大部分學生選擇留在學校。
現在春意正濃,天氣暖洋洋的,可惜葉朝川的窗子對着教學樓的天井,看對面如同照鏡子似的。
用兩個小時做了張數學卷子,葉朝川活動活動脖子,想緩解一下剛才的枯燥,就拿出一本散文來看。
說起這本書竟然看了月餘,程楓讓他收斂些,少看課外書,他是真聽進去了的。
散文麽,有助于表達內心,葉晴還哄着他給她們雜志寫過稿子,真的被刊用了,葉晴高興的很。
散文真不是蓋的,看了一會兒,葉朝川的思緒也散了。
他支着頭發了會兒呆,突然覺到耳後的視線,扭頭一看。
程楓站在他窗子外面,潔白的襯衫,最上面的扣子沒系,随意的敞着,他一手支着牆,上身筆挺,正是一副文人的儒雅清隽之态,然而,又不相稱的是,他挑着眉眼笑着,似乎是覺着抓到了葉朝川不聽話看課外書的現行,笑裏帶着些許狡黠。
葉朝川眼睛一熱,也會心一笑。
這樣對視着、笑着,他突然就想起了顧城的那首《門前》。
“我們站着
扶着自己的門扇
門很低,但太陽是明亮的
草在結它的種子
風在搖它的葉子
我們站着,不說話
就十分美好”
不見風,不見草,只兩人,也足以入境。
葉朝川心中奇怪這股突來的異樣情愫,同時卻又覺得無比歡喜。有生以來,遇到的所有人所有事都不及此刻程楓給他的感覺這樣鮮活,甚至喚起了他從未産生過的對生活的希冀與渴求。
葉朝川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轉回頭來的,他趴在桌子上,臉枕着胳膊忍不住彎彎嘴角。
這萌動的歡喜持續了好幾天才慢慢消退。
這天晚上,他回到家,沈拓已經來了。
與沈拓上次來相比,葉晴這次表現的很淡然,跟沈拓有說有笑,如果對象不是沈拓這個人,或許都可以稱得上是恩愛眷侶了。
聯想到前段時間這兩人經常通電話,葉朝川猜想這次是倆人約好見面的吧。
這麽多年,他突然就成了電燈泡。然而,他打心眼裏還是挺高興的。
看不見太陽,整個天空都是金黃的,地上連綿的高草也是金黃的。
葉朝川周身暖洋洋的,感覺不到自己的呼吸,也聽不見任何聲音,連近前草葉的聲音都聽不見。
他扒開及人高的密草,慢慢跋涉。
他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麽。
終于,他看見一個穿着雪白襯衫的人,那抹白色成了漫天漫地金黃中的一點光亮,卻比什麽都亮。
那人低垂着頭,站在草中。
葉朝川心頭一跳,只想走到那人跟前,聞聞他襯衣,确定是不是那人的一切都讓他欣喜又溫暖。
他連撲帶跑地向前沖,還差一點,還差一點……
葉朝川睜開眼睛,眼前分明一片黑暗,身上也不複夢裏那般溫暖,相反的,下身一片濕涼。
他小心地坐起來,扭亮臺燈,心下一片茫然。
雖然他沒看清夢裏那個人的臉,但他知道是程楓。因為在夢裏,他有意識地這樣希望着,這樣認為着。
他這是怎麽了?
葉朝川抹抹額頭上的汗,看了眼鬧鐘,才一點多,屏息聽了一會兒,确認隔壁沒有動靜,便出了卧室,輕悄地在衛生間把自己清理幹淨。
等他重新躺回床上,心怦怦直跳,睡意全無。
以他跟程楓的來往,會産生孺慕之情也是正常的,然而竟然到了……這樣的地步,那就不太正常了。
程楓來教室巡視自習的時候,會在葉朝川桌子邊停留片刻,或是跟他低語兩句,或是翻翻他的卷子,葉朝川都不擡頭,他想避免與程楓的視線接觸。
因為他一看到程楓,就手腳冒汗,渾身燥熱。
一次放學,他偶遇程楓,眼見程楓沖他笑着揮手,他卻低下頭全當沒看見。
高考愈臨近,他愈發精神不濟,夜裏擔心會做夢,反而總是睡不好。睡一會兒醒一會兒,白天也不覺得困。
夏滿是徹底放羊去了,天天見不到人影,沒有那個混人插科打诨,他又不願理旁人,就一天天從日出到日落的熬着,下午六點準時回家做飯睡覺。
傍晚放學,葉朝川正往校門口走。
“葉朝川!”
他咬咬嘴唇,緩慢地轉過頭去。
程楓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裏,正站在不遠處直視着他。隔着春末黃昏的風,他能感覺到程楓深沉的目光,讓他無處躲藏。
“朝川。”程楓又叫了一聲,朝他招招手。
葉朝川再也躲不過,只好邁步走到程楓跟前。
程楓輕嘆一聲:“耽誤你一會兒,咱倆聊聊。”
☆、老虎屁股也有武松打
程楓在前面走,葉朝川在後面跟着,出了學校後門,過馬路,進了家屬院。
難道要去他家?葉朝川手腳又開始冒汗。
不知不覺間,他們兩個走過幾棟家屬樓,來到一片空地上的籃球場,估計是跟這個小區一起蓋起來的,已經陳舊得不像話。兩只籃筐上都沒有網子,都只剩下一個光禿禿的鐵圈遙遙相望。
“你這幾天怎麽回事?太緊張了?”程楓開口問道。
葉朝川正低着頭,順着地上漆的白線走得筆直,聽到程楓問話便茫然地擡頭,腳底下也亂了。
程楓這幾天來才看清他的臉:“你爸媽沒給你好好補補啊,看着怎麽這麽沒精神,越是到最後關頭越要放輕松些。”
“嗯。”葉朝川複又垂下頭,沉悶地應了聲。
程楓見他依然精神缺缺,拍拍他的肩膀:“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啊?能不能給我說說?”
葉朝川把臉扭到一邊,他們正走到籃球場靠近甬道的一側,這裏種着一溜跟這個籃球場一樣不時髦的白楊,樹皮斑駁,烙着一只只眼睛似的樹疤。
“你到底怎麽回事啊?”程楓咽了一口口水,他說了這麽半天的話,葉朝川一直沒反應,連個眼神都沒有,他實在沒招了,大膽地猜測道,“你是不是……早戀了啊?”
葉朝川心頭一顫,擡頭看程楓,眼中流露出的神色又愧疚又委屈。
程楓終于舒了口氣,眨眨他的小眼睛笑了:“真讓我猜中了?”然後,又正色道:“現在正是關鍵時刻,可不能因小失大。當然,愛情也是人生頭等大事,等你們畢業了,時間也寬裕,你們愛怎麽談就怎麽談,學業愛情兩不耽誤。”
葉朝川聽着程楓自說自話,心裏沒來由的更加煩躁:“我沒有。”
“那你怎麽蔫成這樣?還是散文看多了,傷離別啊。”程楓停下腳步。
“……我夢見你了。”
葉朝川說完,倆人都是一頓。
“哦?”程楓黑亮的眉毛擰了一下,随即笑了,“這個說出來不丢人啊,我也挺舍不得你的,你畢業以後可別把我給忘了啊。”說着,伸開胳膊攬了葉朝川一下。
葉朝川一驚,說不出的恐慌,急亂地掙開程楓。
程楓愣了一瞬,尴尬地揉揉他的腦袋:“害什麽羞——”
葉朝川幾乎立刻撥開他的手,迅速地後退了幾步。
“哎,你——”程楓的腿突然一彎,身體一個趔趄。
發現程楓的古怪舉動,葉朝川目瞪口呆地看着。
就看見,程楓的脖頸後伸出一條胳膊,勾着程楓的脖子一勒,程楓就皺着眉頭往後倒去。
他身子一矮,才露出後邊的夏滿。
夏滿一偏肩膀,程楓就倒在地上,接着夏滿就狠命地往程楓身上砸着拳頭。
眼前夏滿憤怒的臉、程楓來不及招架被打的直顫動的身體,逐漸模糊。
都瘋了,都是他的錯!
“……”葉朝川猛然驚醒,張了張嘴,咽下夏滿的名字:“別打了,快住手!”他的聲音都破了。
程楓被襲擊的突然,手無還擊之力地挨過幾下,終于一使勁兒,把夏滿推開了。他迅速地站起來,抹了抹嘴角:“夏滿是吧,你幹什麽!”
夏滿腳底下踉跄了幾步,站穩身體又要撲上來,被葉朝川一把拉住了。
他扭頭一看愣了,葉朝川正無聲地流着淚。
夏滿猛地怒目瞪向程楓,啐出一口唾沫:“老師就了不——”
葉朝川連忙捂住夏滿的嘴,他臉色慘白,嘴唇直顫,好不容易才找回說話的能力,眼含淚花道:“程老師,對不起。”
“……我想是有誤會,你先把情況跟你朋友解釋一下,”程楓拍拍身上的塵土,視線在葉朝川和夏滿身上來回掃了幾眼,最後停在夏滿身上,“其餘的事再說。”
葉朝川抹抹臉上的淚水,夏滿怎麽辦?程老師人再好,也不會不計較夏滿打他的事吧。他看着夏滿,咬咬嘴唇,還是忍不住想哭:“你……”
夏滿眼神茫然又惶惑,如同草原上離群索居的獨狼,他盯着程楓遠去的背影,半天才說出一句話:“他有病啊?”
可能有病的是自己。葉朝川長長地呼一口氣,解釋什麽,跟誰解釋,他自己都說不清是怎麽回事。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葉朝川只想離開這裏,可擡頭望望,不知道往哪裏走才能回家,他呆呆地站着,眼睛又開始發熱。
“走吧,我送你回去。”夏滿也不知道說什麽。
他只知道幸好他經過這裏,雖然不知道葉朝川跟程楓拉扯什麽,但是只要葉朝川不願意,誰也別想在他跟前欺負葉朝川。
葉朝川跟着夏滿沉默地走,終于開口低聲道:“你怎麽辦?又……打架了,而且……”說到這不禁停下腳步,一想到夏滿這次打的是老師他就害怕。
“沒事,我爸也是老師,我跟他都打過。”夏滿笑了笑,他知道葉朝川擔心什麽,“大不了他要是因為這事揍我,我不還手就是了。”
事情哪會這麽簡單?
葉朝川感覺自己一整夜都沒睡着,什麽夢都沒做,翻來覆去地想着這事,眼淚也流個不停。
白天在學校的時候,他擔心地要死,原本他一直反感別人說笑打鬧、竊竊私語,現在都要停下來聽清楚才好,但凡課下教學樓出現異常的喧鬧,他都要跑到教室外邊,看看是不是有夏滿在裏面。
戰戰兢兢地過了兩天,而這兩天裏,程楓一直沒出現。
“哎,這兩天怎麽不見語文老師,你們知道嗎?”葉朝川問道。
他聲音不大,前桌的袁守仁訝異地轉過來。
這還是葉朝川第一次主動跟他說話,袁守仁連忙回應道:“……嗯,是啊……”
他幹巴巴地應了這一句,然後一拍陳明:“你不消息靈通麽,程老師怎麽回事啊?”
陳明四周看了一下,見沒人注意到他們這裏,拽着袁守仁湊近些,壓低聲音道:“這還說不準,我姑說程老師想調走,但這不就要高考了嘛,學校不同意。你們可別往外傳啊,我姑不讓說,怕影響咱們心情。”
“那還真是挺奇怪的,現在要調走太突然了,學校應該不會答應吧。”袁守仁若有所思地說,又看看葉朝川,“你不是不喜歡程老師嗎?”
“啊?”葉朝川吓了一跳,什麽喜歡不喜歡的,他搖搖頭沒吭聲。
程老師要調走,這事就完了?
晚上,葉朝川總算睡了一個稍微踏實的覺。
陳明私自傳出一條□□後還上瘾了,今天上學一來他就又傳出一條“夏滿又惹□□煩了。”
葉朝川猛地扯住陳明的袖子:“他怎麽了”
“哎呦,看你文文氣氣的,力氣還不小,快撒手。”陳明掙了一下,揉着胳膊,“他還能幹嘛,又打架了呗。”
到底還是出事了。
不知道陳明跟多少個人說過,又或者有多少個人在同時往外傳,這個消息就跟蹦進油鍋的一滴水似的,噼裏啪啦地很快沸騰一片,耳朵裏聽到的都是胡編亂造的夏滿打了誰誰誰的情節,好像當時有很多人在場目睹了似的。
葉朝川趴在桌子上,盯着面前的牆壁,耳朵裏聽着同學們胡言亂語,不知道夏滿怎麽樣了。
“哎,操場出事了,八班的夏滿正挨打呢——”
葉朝川猛地坐起來,幾個才從外面進來的男學生一臉興奮地叫嚷着。
他站起來就往外走,袁守仁扯住他:“你幹嘛去?”
葉朝川焦急地掙開,往外跑去,袁守仁在後面大聲叫道:“你別管他了,要上課了……”
他剛跑出教學樓,上課鈴就響了,迎面過來一撥撥的學生,眉飛色舞地說笑着。
這群看熱鬧的都回來了,夏滿在哪兒呢?
他一口氣跑到操場,嗓子疼得發甜。
操場上還有很多人,應該是有低年級的學生上體育課,但此刻并沒有上課的氛圍,學生們都在跑道邊圍着,不時發出呼叫。
葉朝川向最近的一個空檔跑過去,終于看清了。
夏滿正拼了命的跑,他爸,學校的體育老師夏志遠,葉朝川見過的,正在後面追:“我看你還給我跑!”
也不知道被他爸追打了多久,夏滿本來是黑,現在整個臉都是紅的,步子也忽大忽小,有老師也有夏滿的朋友攔着夏志遠不停地勸。
夏志遠就跟瘋了似的,任誰說什麽都攔不住,甩脫旁人,沖了幾步就追上夏滿狠踹。
這時候沒人敢上前來攔。
夏滿脖子上的筋都爆出來了,借着他爸踹他的後勁,踉跄着跑開,又跟他爸拉開點距離。
“爸——,快別打了,這是在學校呢。”夏小月氣喘籲籲地從人堆裏擠過去,拼命的拽着他爸的胳膊。
“別攔着我,活牲口,我今天非得踢死他。”夏志遠甩不開夏小月,還要往前追。
夏小月被他帶着,雙腳在地上拖一陣踉跄一陣,還是沒放開,嚎啕大哭:“你別打了……”
夏滿不知道是跑得急,還是被他爸踹的,身體都站不穩了,臉上呲牙咧嘴的。
一只手扶住了他。
“小川,”夏滿抿了抿嘴,頭上的汗粘着塵土都能和泥了,他擡手在臉上胡亂抹了幾下:“你在這……幹嘛?”
葉朝川扶着夏滿,什麽都說不出來。
他倆這一磨蹭,夏志遠拖着夏小月就到了跟前,又連踢夏滿幾腳。
夏滿沒有躲開,葉朝川握着他的胳膊,他身體的顫動一絲不落的傳遞到他手心。葉朝川張着嘴,嗓子跟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似的。
他看見夏志遠蒲扇似的巴掌拍下來,眼睛一閉,抱住了夏滿的腦袋。
☆、收留我,虧待不了你
“啪”清脆的一聲響,葉朝川半個肩膀連帶胳膊都麻得動不了了:“叔叔,別打了……”
“小川——”
夏滿本想挨幾下,他爸氣消了就好了,沒成想剛才那一下讓葉朝川替他挨了,他氣自己的爸不看清楚就打,瞅着他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氣。
夏志遠也愣住了。
兒子把老師給打了,雖然程楓說了是誤會不追究,但是這麽嚴重的事,他自己心裏過不去,學校更說過不去,他要不狠心教訓一下夏滿,他們一家人在學校都沒法呆了。
夏小月抹了抹眼淚,哽咽道:“你打不夠回家接着打,你別再把別人給打壞了。”
年級主任剛才也跟着勸,被夏志遠一胳膊差點甩個跟頭,看着也挺狼狽,現在看這兩頭活驢都老實了些,趕緊趕上來:“行了行了,老夏,你不還有課呢嗎,再不上課該算教學事故了。”
夏志遠點點頭,蹬了夏滿一眼,轉臉對葉朝川說道:“你回去跟你爸媽實話實說,去醫院檢查一下,如果有事兒的話就找我。”
葉朝川連忙點點頭:“我們也回去上課了。”
操場的人都散了,葉朝川跟這兄妹兩人一塊回教室。
“你能不能讓人省心啊,連老師都打,爸不打死你才怪了。”夏小月眼淚已經幹了,只是一說話還帶着濃重的鼻音。
夏滿捏着鼻子擤了擤,又兜起衣襟抹了把臉:“你不知道別瞎說。”
“我是不知道,程老師怎麽惹你了,要說你最看不順眼的老師那也得是你們班主任啊—”夏小月突然沒了音兒,四處看了看。
“都怪我。”葉朝川低聲道。
夏小月瞪大眼睛看着葉朝川:“什麽意思?”
“行了,男人的事別瞎打聽,女的就是八卦。”夏滿還一直跟着他倆往教學樓走。
“我不問就沒人瞎編嗎。“夏小月撇撇嘴,一把拉住他問道,“哎,你往哪兒走,闖這麽大禍你還打算在學校呆着啊?”
夏滿從鼻子哼出一聲,笑道:“我就在學校呆着,不還得處理我麽。”
葉朝川胳膊被夏志遠打那一下,還疼得沒緩過勁,然而,最讓他難受的是,不知道事态怎麽發展成這樣,更不知道會連累夏滿受什麽處分。
夏小月回她自己班級,夏滿跟着葉朝川回教室。
他們倆一進教室,就引來竊竊私語,袁守仁神色複雜地瞅瞅葉朝川,又低下頭。
葉朝川并不在意,他本來就覺得同學們很陌生。
夏滿還坐在原來他搬到葉朝川旁邊的那張桌子,葉朝川看書,他就趴在桌子上睡覺。
下午最後一節課,學校開大會,點名批評了夏滿,給他記一大過,夏滿當衆念了一篇簡短的檢讨書。
這事總算是完了。
丁香花已經謝了,程楓還是走了。
關于他調走的傳言有好幾個版本,有的說程楓在外地有個女朋友,早就鬧着程楓調過去,什麽時候調過去什麽時候才能結婚;也有少數傳言說程楓腳踏兩只船,被女朋友發現了,程楓才這麽急着要調走。
雖然,傳言裏沒有葉朝川,也沒有夏滿,但是每每聽到的時候,葉朝川都難以抑制地後背生汗。
程楓走的時候,他知道。
就在第二天,葉朝川一回頭,看到程楓站在他窗子邊,不知道他在那站了多久,程楓笑着跟他揮揮手,張嘴說了兩個字,看口型他知道程楓說的是“再見”。
葉朝川曾經想過跟程楓告別的情景,那是在程楓先提起這個話頭并且送了他一本書之後。那時候他正沉浸在跟程楓來往的歡喜當中,想到要跟這人分別自然很是惆悵。
千想萬想,沒想到結果是這樣……
現實讓人始料未及,生活裏大概沒有那麽多圓滿的喜劇,多的是悲從中來和無奈唏噓。
生活又恢複到正軌,葉朝川安靜地看自己的書,仿佛身邊再沒有與他相幹的人。
夏滿好象一條守家的老狗,天天坐在他旁邊,除了睡覺就是在書上畫小人。
教室裏的學